林维沉默了,静静地望着郑知，仿佛在辨认他是谁。
“放心，我还不是智慧天使王。”
郑知如释重负,眼神柔和,“我只是忍不住跟你确认一下。”
林维终于说话，问道：“你都知道到哪里了？”
“不多，大部分只是我的猜测。比如说，何朗是战争天使王的容器。”郑知道。
“都是你自己推理的吗。”林维道。
“过程有些复杂，但我觉得不难。”郑知叹了口气,眼神又暗了下去,“我只是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巧，符仁是圣能天使王的容器,何朗是战争天使王的容器,我是智慧天使王的容器，而你，是我们三个曾经最大的敌人，魔帝莱杰斯之子维诺斯。”
“怎么会想到是我？”
林维耐心问。
“你一直都不普通。”
郑知不好说他的那些思考,“而且,太巧了，你的变化，刚好是在维诺斯的复活传闻之后。”
既然如此,林维也没法否认,承认道：“是,我就是。”
听到他这么说,郑知顿了顿，“你还真是坦然。”
“没办法,你都发现了，我也只好承认了。其实我早有预想了，毕竟你不会无缘无故叫我来这里。”
林维淡淡道，丝毫没有被发现身份的局促或紧张。
“你帮了联盟很多，符仁是你救下的，何朗也是，你的眷属苏里克公爵一直在暗中协助人类。”
郑知缓缓道。
“这些你都知道了吗。”林维看着郑知。
“都是靠推理，我怎么也是联盟的智囊，如果这都发现不了，怎么保护人类呢。”
“是，所以我很相信你。”
“……”
郑知低头，表情有些复杂，眼神闪过一道迷茫，沉默片刻才道：“蓝星到底是什么地方，天使们到底想在蓝星做什么，我为什么是智慧天使王，我们三人为什么会聚在一起，这一切是不是某种意志操纵下的结果，而我们只是命运的奴隶、神明的玩偶。”
他忍不住一下子问了很多问题，每一个都让他百思不解。他这些天之所以睡不着正是因为它们。
他觉得这一切都很恐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是人类？还是天使王的容器而已。
“你是你，”林维想了想，“我可以这么说，但这好像构成不了安慰。”
郑知愣了下，评价道：“确实，这种回答很虚无，像说1等于1，毫无内容，因此没有意义。”
林维微笑，“所以……我也没法说什么，只是在我看来，你们是人类，土生土长的人类，天使王与你们关系不大，或者说，祂们就像纹身一样吧？嗯，可能说胎记更贴切？”
郑知欲言又止，心想能把天使王比喻成胎记的，全世界恐怕也只有你了。
“比起这个，历史果然是不可信的。”郑知忽然感慨。
“你是指……”
“关于维诺斯的那些说法，没有几个可信的。”
“是吗。”林维回想了下。
郑知眼神一黯，忽然道：“祂很快就要醒了，祂跟圣能天使王、战争天使王不一样，我能感觉到，祂很危险。”
林维面色微变，“你看到祂的记忆了吗。”
“没有，”郑知摇摇头，“但我能感觉到，祂的思维是完全异质的。”
林维沉默，他的记忆中，关于智慧天使王的不多，只知道维诺斯也异常提防祂，认为祂是三大天使王中最危险的。
甚至，维诺斯还怀疑智慧天使王有意放过祂，让祂顺利到达了神殿。
之后的事情维诺斯所知不多，但每当想起智慧天使王，祂都会感到一股莫名的恶寒。
维诺斯在这世上提防的存在只有三个，第一个是神，第二个是魔帝莱杰斯，第三个就是智慧天使王。其实就算圣能天使王不提醒，他也会很小心智慧天使王。
“你觉得，祂什么时候会醒。”林维忽然问。
郑知沉默下来，浑身冷汗直冒，居然反问道：“vv，你觉得祂沉睡过吗。”
林维顿时一股恶寒，怎会听不懂郑知的意思。
智慧天使王不曾陷入沉睡，一直醒着，包括现在？
这未免……太吓人了。林维快速冷静下来，笑笑道：“不会吧，惩罚祂的是神，神让祂沉睡，祂怎么可能抵抗。”
郑知看着他的眼睛，仿佛懂了什么，点头道：“也是，是我过度敏感了。”
林维问道：“关于祂，你的希望是？”
郑知沉默了下，“我当然希望祂离开。”
林维点头，“这样吧，你休息一下，之后我再看看怎么办。”
“……”郑知没有动，视线定在林维身上。
“怎么了？”
“没什么，就还是觉得，传闻真是不可信。”
-
郑知走后，林维松了口气。
苏里克及时出现，喃喃道：“殿下，要不我们消除他的记忆？”
林维摇头，“没用的，事到如今，谁也阻止不了了。”
苏里克沉默，视线放低，好像想到了一个危险的举动。
林维打消了祂的想法，“不能杀。”
苏里克一顿。
林维补充道：“容器毁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苏里克想了想，“那我们该怎么办。”
林维沉默，抬起手来，看着手心中变幻的神纹，道：“其实事情可以很好解决，只要我能看破祂的神纹。”
苏里克眼睛一亮，“殿下现在什么进度了？”
林维道：“圣能的神纹我差不多看懂了，战争的神纹我大部分懂了，智慧的还没看，也许会更复杂的一点，我猜想，祂们的神纹之间是有联系的，若是组合起来……”
他停顿了，眉头微皱，心中有兴奋，也有担忧。
苏里克思考道：“三大天使王的神纹合起来，是像拼图一样吗？”
林维愣了下，发现拼图这个说法怪贴切的，“确实跟拼图一样。”
搞不好，一开始就是一体的，后来才被神拆开了。
苏里克有些好奇，目光看向林维，“那殿下慢慢来，我会盯紧他的。”
“说到这个。”
林维摸了摸下巴，“人类世界太危险了，不如带他去魔界吧，万一发生什么事，也好处理。”
苏里克愣住，呆呆道：“怎么带？”
林维微笑道：“你不是跟联盟有联系吗？让联盟出一个探索魔界的任务就好了。”
苏里克恍然大悟，激动道：“殿下说的对！”
“这里太脆弱了，一旦出事，就是成千上万的伤亡，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让这里出事。”
不过，林维倒不是不关心魔界的死活，而是去到魔界，他就能随时使用大空间魔法，指不定还能给他的冤家们整点麻烦。
苏里克问：“说起来，他会同意吗。”
林维想了想：“你先问吧。”
苏里克称是，不久后便走了。
林维留下来，思考一个问题，“说起来界门是为什么存在的，建造界门的战争代理王死了，还有谁知道界门的意义？”
答案是智慧代理王。
然而这家伙，据说还在“闭关”中。林维思来想去，情报不足，想不透，于是问了神国的两个天使。
霍拉还没潜入到智慧天使的内部，不好意思道：“殿下，这个还不清楚，我看祂们内部的气氛有些诡异。”
“诡异？”林维问，“什么意思。”
霍拉也不好说，“祂们好像都知道什么，但是不能明说，我也想抓一个拷问，可是祂们好像是一种共同思维？只有一个发现我有鬼，所有智慧天使之塔里的天使都会知道。”
林维诧异，“集体意识都出来了。”
霍拉：“是的，我就觉得奇怪嘛。”
“说起来，战争天使那边怎么样了。”
“祂们查了一通，等于没查，也就放出了囚禁在地下的锻造天使，其他的啥也没发现。”
“祂们……不愧是战争天使。”
“害，没办法，我觉得多半是智慧天使做的，反正战争代理王死了，死无对证嘛。”
霍拉有些丧气，因为自己活在神国这么多年，居然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些事。
惭愧惭愧。
“阿基德呢？”林维忽然问。
霍拉顿了下，目光投向旁边，“祂啊，蛮不情愿的，但还是潜伏进来了。”
林维好奇道：“祂怎么看自己的种族？”
霍拉挑眉，目光定在阿基德身上，缓缓打量了一下，“应该抱有怀疑吧。”
林维点头，“我知道了，你们继续潜伏，有事跟我说，我觉得这次潜伏不会太容易，你们小心。”
“是殿下。”
霍拉笑笑道。
祂好像越潜伏越兴奋，天生就是个二五仔。
某种意义上，林维还蛮能理解祂的，不喜欢保持现状，喜欢改变，哪怕改变要付出很大代价。
林维已经差不多有了维诺斯完整的记忆，除了神殿那段时间，还有死前那段时间。
虽然大概猜到了，但林维还是有些不解。
维诺斯当年何等意气风发，即便在神殿见到了神的伟大和恐怖，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做，就那么黯然离开，解散眷属，等候死期。
很多事情说不通。而且，神若想杀维诺斯，为什么不在神殿动手，多等一段时间是为什么？
疑惑暂且放下。林维整理下想法，回头找到了郑知。
宿舍里没人，刚好可以跟郑知说。
郑知愣愣道：“问我要智慧天使王的神纹？”
林维点头。
郑知有些迷茫，“我可以给你，但我不知道怎么拿出来。”
林维嗯了声，就这样看着郑知，过了会，他突然伸出手，在郑知面前停下，手掌仿佛探进了虚空。
郑知有种怪异的感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过了几秒，林维从虚空中抓出一串神纹，拿在手里观察道：“好了，够了。”
郑知傻眼，不知如何评价。
林维道：“如果智慧天使王是醒的，祂应该会阻止我。”
郑知登时反应过来，“你刚才赌了一把？”
林维点头，“总要试试。不过，也有可能祂故意让我成功，而我手里的神纹也并非祂真正的神纹。”
郑知面色顿变，语气复杂道：“你还真是谨慎。你这么一说，祂如果是醒的，且真的这么做了，现在估计沉默了吧。”
林维笑了笑，“我只是随便说说。”
郑知看着他的眼睛，越发觉得面前的舍友高深莫测。
真的，这么特殊一个人，真不知道怎么装的，居然在这学校默默无闻，没几个人发现他的特殊。
“怎么了？”
林维忽然问。
郑知摇头，“没什么，总之有事我会跟你说。”
“好，这个给你。”
林维忽然拿出一个手链，说明道：“跟何朗是同款，之前多亏了这个手链我才知道他的位置。”
“同款？”郑知低头，拿在手里观察了几秒，“谢谢了。”
说实话，自知道林维的身份后，他有些不知道跟林维怎么相处。
然而林维的表现很以前一样，说完话后便坐在了桌前，开始研究解析，并没有什么不同。
“……”
不知为何，郑知有些放心了。
这些天的焦虑隐隐消失。
-
傍晚，符仁碰见了天使。
有几个圣能天使下来，寻他回归神国，因为他是圣能天使王的容器。
符仁拒绝了，而且理由正当合理。他回答道：“不能回去，因为还在惩罚时间。”
圣能天使们互看一眼，似乎想要留下来。
符仁又道：“不用这样，也不要监视我，时间到了，我就会回去。”
“既然是您的命令……”
圣能天使们纠结了一阵，听了他的话。
符仁回联盟，听说了郑知要去魔界的消息，心里有些诧异，于是去问了阮翠。
阮翠道：“是苏里克公爵的提议，没事的。”
符仁顿了顿，“既然是公爵的提议……”
他们隐隐猜测到了，苏里克公爵背后是维诺斯殿下。
-
晚上七点。
“是你建议的吗？”郑知问林维。
林维点头，“是，魔界那边更方便。”
“好吧。”郑知同意，并没有多问原因。
“你准备一下吧。”
“好。”
“话说回来，你之前去过魔界吗？”
“不算去过。对你来说应该算回家？”
“算吧。”
“你……会回皇宫见魔帝吗？”
“不会。”
他们三言两语地聊着，直到何朗回来。
何朗大聊特聊他任务的事，一回来宿舍的气氛都活跃多了，他遗憾道：“符哥在就好了，咱们就能玩斗地主了。”
林维：“说起来最近发生了挺多事情。”
何朗重重点头，“可不是吗，我还以为要完蛋了，结果……欸！无事发生，大家都在，哈哈。”
郑知沉默了一会，忽然感到了一丝平静。
这样的时间也蛮好的，他心想。
第二天，郑知起床，看了林维一眼。
林维做着自己的事，转头道：“早。”
“早。”
郑知仿佛都懂了，吃完早餐后就去了联盟，他知道流程还是要走的。
-
林维走下宿舍楼，随便带了点东西。
苏里克偷偷冒出来，小声问：“殿下，您回魔界的事情要告诉三殿下吗。”
林维迟疑了下，“说吧，但是让祂不要告诉其他魔。”
苏里克直说好。
这些年来，通过界门到达魔界的人类没有一万也有几千，在多次的探查中，人类逐渐找到了相对安全的线路。
比如说，只是去魔界观光的话，f线路绝对是最安全的，通过的魔界城镇都比较和平，不会动不动吃人或什么。
当然，人类在魔界毕竟属于稀缺生物，直接表露身份的话，还是容易招致各种问题，所以人类进行魔界探索之前，总会用些手段假装魔族。
戴些角或者耳朵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掩盖身上的味道。
“人类的味道对魔族来说很香。”
负责帮郑知调整装备的人提醒道。
郑知好奇道：“香……是指什么样的香？”
那人挠了挠头，比划道：“食物的香，非常能激起食欲的那种。”
郑知一下就懂了，乖乖让对方涂上各种香料，感觉自己像要上座的好肉。
“好了，郑小哥，去魔界一路小心。”
那人完事，拍了拍郑知的肩膀。
郑知嗯了声，目光向前，又探后看，发现自己身后有着无数人在支持，无论做什么，自己都不是一个人。
他们人类比不上单体就能毁天灭地的魔族或天使，要生存唯有团结。
“我会小心的。你也工作辛苦了。”
郑知忽然认真道。
那人愣了愣，好像有点惊讶郑知这样的高层次人才会注意到自己。
看着郑知的眼睛，他笑了笑道：“不辛苦，你们在外冒险才辛苦。”
告别联盟之后，郑知一个人走在了树林里。
四周很安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走进了魔界后，他恍然间感觉空气重了许多。
他知道，这是因为魔界的空气摻杂着魔力粒子，普通人类进入魔界连走动都很困难。
他没走多久，林维便走了出来。
用人类的身体走在魔界还是第一次，林维也在习惯。
“怎么样，魔界的感觉。”林维问。
郑知坦白道：“很不可思议的世界，相比之下人类世界真的太平凡了。”
林维若有所思道：“我觉得世界的差别归根结底是资源的差别，如果人类世界的大气里面也有魔界同等的非凡粒子，人类也能发展到魔界的程度，到时候人人如龙，是不是很有趣？”
郑知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是魔族吧，为什么会想着让人类跟魔族走到同一高度。”
林维沉默了下，“非要说的话，我的想法不是出于所谓的仁义。”
郑知追问道：“那是出于什么。”
林维低眸，淡淡开口：“如果我说，本质是因为我觉得这样有趣，你会怎么看。”
郑知仿佛第一天认识他，僵了几秒，没有立刻回答。
走了几十步，郑知才终于道：“还真是特别的理由。”
“失望吗。”林维笑道。
“不，这才正常。”郑知点头。
这回换林维感到意外了。
其实他并没有搞清自己的想法，某种程度上，维诺斯跟他，还没有完全的“一致”，因此存在一定的迷茫。
——自己究竟渴望着什么，知道当年的真相就够了吗。
林维想了想，暂时压了下去，“你跟我去魔法塔吧。”
“魔法塔？”郑知眼露震惊，“是说知名魔法师才能住的那种魔法塔？”
“对，忘了告诉你，我也是魔法王。”林维语气平淡道。
“原来如此，你是魔法——什么？！”
郑知停步，见鬼一样看着林维。
林维眨了眨眼，“我不是想吓你。”
郑知：“……”
好吧，魔法王就魔法王，维诺斯那么传奇的魔，就算还有隐藏马甲，那又有什么稀奇的？
等等。郑知忐忑道：“vv，你不会还有其他马甲吧。”
林维顿住，看郑知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
郑知嘴角微抽，摊手道：“好了，你别说，我不能知道太多。”
林维嗯了声，心想他也没那么多身份，只是恰好都青史留名了而已。
“我们走吧。”
空间魔法发动，两人同时消去身形，再出现就是魔法塔内了。
小白鸟感知到自家主人的气息，像火箭一样疾飞而来。
“主人——”
林维单手抓住祂，像捏小球一样，掂了掂祂的体重，忽然眉头一皱，道：“你又胖了。”
小白鸟汗流浃背，狡辩道：“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偷吃虫！”
林维双眸微眯，看穿了一切。
小白鸟偷看林维的身后，发现郑知，立马转移话题大叫：“主人的朋友君，你来啦！”
“朋友君？”郑知莫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小白鸟飞到他面前，唧唧歪歪道：“主人是没有朋友的超级死宅叻，他今天可是第一次带朋友来。”
林维一手逮住祂，警告道：“不要乱说。嗯？”
小白鸟不敢了，连忙求救，“主银不要啊，鸟鸟不敢啦。”
“看来你需要沉默魔法。”
看着林维和小白鸟的互动，郑知又有一种好像第一天认识林维的感觉。
林维收拾好小白鸟，转头看向郑知，“怎么了吗。”
郑知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生动。”
“生动？”
林维顿惊，心想这真是一个新鲜的词。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一阵轰动。
小白鸟立马跳出沉默魔法，飞到窗边道：“主人，你家小五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