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部长?薛业自己都震惊了。
“牛逼。”他端起面碗喝汤, 挽着袖口的右腕清晰可见淡粉色的掐痕。左腕上一个存在感异常强烈的金属腕环。
[你戴的是什么?]唐誉皱眉研究,对他比手语的力度印象深刻。
手语入门容易学好难。语法、断句、词汇量,与普通话完全两套不同系统。除非家里有听障人士或自己有这方面需求, 正常人要学需要强大的自制力不去依赖五感。
薛业手型干净, 节奏适中, 炉火纯青。
“这个?治病的。”薛业心不在焉,看杰哥,杰哥晚饭一口没动。
[什么病?]唐誉感觉薛业的注意力被全部吸引到了别处,他看过去, 一个男生在开听装啤酒,横扫过来的目光狠冷。
一身全黑, 圆寸, 自带噬野夺目的攻击性,唐誉认出来了。祝杰,今年体院招进来的中长跑运动员, 家庭背景连学校都不敢动,争议和成绩同样斐然,新建的健身楼是他家私人捐赠。
祝杰牙缝里浸满酒精,轻慢不拘打量唐誉。
不认识。没印象。
男的。
“呦,和薛业认识啊, 聊什么呢?”白洋在众目睽睽下过去,兄弟似的搭住肩, “这回体育教育的随行志愿者定了吗?”
唐誉把问题很巧妙地抛回来。“不清楚啊,志愿者这个活费力不讨好, 没人爱去。白队有人选了?”
祝杰呼吸放缓, 目光挪到白洋身上。
男的。
“男神你还看得懂手语啊!天秀操作!秀儿!”孙健趁哥不备又遛过来,“男神你收我当小弟吧, 教我跳远行不行?我想有点出息啊!”
祝杰一言不发继续喝,喝法很凶,紧盯孙健贴到了薛业裤腿的膝盖。
男的。
他下意识将目光顺桌面向左扫,扫到陶文昌的座位上,空的。再往左扫,陶文昌在和篮联部的女生搭讪。
一罐又喝空,祝杰保持姿态不动,捏了捏易拉罐,小臂青筋一条条凸棱乍现。
陶文昌一边扫女生微信号一边想笑,祝杰这个牛饮的喝酒方式摆明不善,逮别人也就算了还想逮自己?做梦吧。
白洋和孙健走后唐誉又问了一次治什么病,薛业支支吾吾不敢说。杰哥是大学生运动员,自己必须依赖兴奋剂,传出去整个412宿舍都要遭殃。
唐誉再一次看向祝杰,两人目光毫不意外地彻底对撞,肆意妄为相互打量。他认真地朝薛业倾了倾身,打起手语。[祝杰是你的同学吗?]
薛业不自在地捏一捏鼻梁,小幅度点点头。“嗯,杰哥是我高中同学。”
祝杰敛回了注视,弓起打着黑色肌贴的食指扯开了第8听的拉环。
再后来薛业也不怎么开口了,变回寡言的孤独少年,不愿意别人误会唐誉和自己很熟。聚餐结束,体院男生浩浩荡荡回宿舍楼,远看模特队,近看拆迁大队。
途径主篮球场时女篮3V3正在抽签分组,薛业突然想起张蓉这个人来,她那个卓越的球技绝对是职业退役。眼看要进宿舍楼了薛业被唐誉一把拽住。
“跟我聊聊好吗?你得了什么病?”唐誉和白洋一个宿舍楼特意绕远跟过来。说话咬字的吃力样子很生涩,不像他平时雷厉风行的性格。
“啊?”薛业再回身,杰哥头也不回地上楼了,“嗯。”
不是想和唐誉聊,是唐誉说话的吃力感他看着眼熟。跟校篮队的过节、成超闹出来的风波还有乌七八糟的闲言碎语,薛业用好心警告的语气提醒唐誉,离我远点。
重点特意强调,没有倒追白洋。
别的都可以不解释唯独这个不行。唐誉听他一通说完,随意地笑了笑。“没事,明后天我请你吃饭吧。”
吃饭?不了不了。薛业一步三节台阶跑回宿舍,杰哥刚好洗完澡。圆寸带杠挂水,雪白毛巾搭在肩上,下面穿一条白色ck,ck的那个边绷着卷腹练就的下腹肌。手里一听没喝完的冰镇青岛啤酒。
田径运动员的肌肉不能瞎练,不能太宽,精准有致的肌群随呼吸力度起起伏伏。
高隆的山根除了水滴还有些微红的擦伤。
“杰哥……”薛业一下有些脚软,冲击力过大可他一眨不眨地看,“杰哥你鼻子疼不疼啊?”
祝杰看了看他。“疼。你有药?”
“没。”薛业目光不稳没地方落,“杰哥你晚上没吃饭吧,我柜子里有方便面,给你泡一碗吧。”
“过来。”祝杰打开冰凉的衣柜,慢慢地咽了一口酒,“聊完了?”
薛业头重脚轻发了愣,杰哥居然没提篮球场的事,没和自己生气?
“嗯,聊完了。”薛业慢慢挪过去尽量眼神不飘,“杰哥我不是不听你话,那个大三的傻逼想找你麻烦,我怕他……”
“知道。”祝杰压着嗓子可压不住10听啤酒的酒味,“你都知道的事我能不知道?”
“哦,杰哥你都知道了啊……牛逼,不愧是你。”薛业开始抽搭鼻子吸空气,酒味很浓了,浓到他舌头有些不听话。
“下周比赛,懒得搭理他。”祝杰漫不经心含一口酒,再咽。
薛业恍然大悟。杰哥是很能退能进的人,高三除了和田径队前队长干了一架其余时间相安无事。
“你和唐誉怎么回事?”祝杰突然不喝了,仰头向后靠,打完3V3的上臂充血未褪。
不等回答,很湿的手心压着薛业额头撩上去,再松手,刘海乖乖地立起一半,露出冒了一颗青春痘的额头。
薛业不想承认但杰哥这么一压自己脊椎骨都酥碎了,退化的尾巴变成尾巴骨的尖来回颤悠。问什么答什么。“就有一天晚上他没开助听器,我刚好过路拉他一把,差点让公路赛撞了。”
薛舔舔你丫什么时候爆痘不好非要今天?薛业摁了摁它,有些疼,和杰哥一宿舍睡觉真是扛不住。
每天心怀叵测洗澡偷瞄,胡思乱想,你不爆痘谁爆痘!
“嗯,聊什么了?”祝杰摸了摸那颗红红的痘,猝不及防弹了一指头。
砰一下,很响,薛业心跳加速,故意不看杰哥宽阔的肩和有力的手。
“他说……”薛业仔细回忆,所有记忆都被杰哥这一弹给弹没了,就记住最后一句,“他说明后天有时间找我吃饭。”
额头红了一块,涨涨地疼,薛业深深地深呼吸,像吸氧吸醉了整个人晕乎乎的,小心地动了动鼻翼往前蹭了一步。
汗味,止汗剂,沐浴液,啤酒。都是他喜欢的。
“杰哥你喝了多少啊?”薛业喉咙干燥,舌头绕着下齿列外圈滑动同时心烦意乱地吸鼻子。
祝杰手里这听还剩一小半,又灌一口再深皱眉头:“又馋了?”
“嗯。”薛业轻笑也挺看不起自己。迟发型酒精过敏偏偏喜欢啤酒,教练和家里管得严,从来没敢正经八百喝过。
高中时杰哥偶尔会带着自己喝,知道自己过敏从来不给,拿筷子沾几滴让自己尝尝,过过瘾。
薛业很馋啤酒,不敢喝只敢偷着吃酒酿,第二天顶着一脖子红疹上课来,一逮一准。祝杰目光从他脸上温温吞吞地抹过去。
“一口。”他用右手拇指堵住听装封口处,把罐子倒置几秒。
“行。”薛业含含糊糊地点头,知道就给一口想去找筷子。突然杰哥的手伸过来,沾了酒的指腹在自己下嘴唇内侧抹了一把。
啤酒是冰的,杰哥的手是烫的,酒有些苦。
“喝着了么?”祝杰在白毛巾上擦了擦手。
薛业全神贯注地咂摸这点酒味,受宠若惊又扫兴只有这么点。“喝着了,谢谢杰哥……好喝。”
“还喝么?”祝杰问。
薛业看看啤酒,又看看杰哥不像开玩笑的表情,有些迟疑。“还……给么?”
应该不会给了吧,毕竟自己酒精过敏,到时候满脸、满脖子红起来怪瘆人的。
杰哥以前就让尝一口,怎么了这是?
祝杰靠着柜门一脸平静,好像没什么反应,忽地冷不丁有了一点点的笑意。手抬起来,直接把易拉罐的封口处送到薛业鼻子底下,冰凉的金属压在他嘴上,小心地磕了他的牙一下。
“张嘴。”祝杰熟稔摸起他的下巴,给他喂酒。
“谢谢杰哥。”薛业咕哝一句像个不争气的馋猫。
啤酒真好喝,杰哥真他妈帅。
陶文昌和孔玉从浴室出来,惊得俩人一时没敢动。陶文昌侧身绕过去,妈的,这干嘛呢,野逼不是说薛业酒精过敏吗?
再一想,他连交女朋友都要copy自己的模式,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等易拉罐抬到流不出一滴,祝杰看了一眼浴室门。“进去洗澡。”
“嗯,谢谢杰哥。”薛业回味舌头上残存的酒味,杰哥亲自喂酒,人生小巅峰了。
等陶文昌擦干头发,薛业扔在床上的手机响了。祝杰直接伸长手臂接了起来,毫不含糊。
“谁?”
唐誉第一反应是打错了。“你好,请问是薛业的手机吗?”
“不是。”
“不是?”唐誉晃了下手机,又对了一遍号码,“你是哪位?”
“祝杰。”
“祝杰?”唐誉错愕震惊,打给薛业结果打错了吗,直觉告诉他不可能,“请问薛业在吗?”
操,电话谁打的?陶文昌觉得这气氛有些古怪,很八卦地竖起耳朵听。再一看对面床,孔玉摆明了也在听。
祝杰不说话,晾了那边几秒。“在啊。”
唐誉想起薛业一边咬手指头一边看祝杰的眼神。“那薛业现在方便接我电话吗?”
“不方便。”祝杰抬了抬下巴,“接下来几天他也不和你吃饭。”
“为什么?”唐誉先是皱眉头而后试探关心,“薛业是不是病了?”
“酒精过敏,不方便。”祝杰面不改色挂断电话。陶文昌心里的震惊如同炸了个雷,野逼祝杰好他妈狠一男的。
谁喜欢他真是倒了血霉。
宿舍熄灯,薛业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他不知道自己酒量多少但半听不至于,主要还是过敏闹的。
倒是不难受,有些痒,过几个小时会起两天的红疹,要忌口不能见风。高中偷吃酒酿就是这么个过程。
脖子、胸口和后背一起发作,夜深室友都睡了,薛业一直在床上捣鼓折腾,翻过来转过去浑身燥热。忽然头顶打过来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枕头上。
“能老实会儿么?”祝杰像被吵醒的起床怒发作,“翻来覆去俩小时,让不让我睡了?”
薛业昂着脸乖乖躺平,拉好薄被改为脚背轻轻蹭墙。“让睡,让睡,杰哥你睡吧,我不动了。”
“再动试试。”祝杰侧脸趴下了。薛业小心翼翼地抬头,起了色心,摸黑偷窥他一整片背肌。
又过一会儿后背实在痒得不行,薛业看头顶头睡的人没反应,用手轻轻地挠了挠,够不着的地方就在床单上蹭一蹭。
爽!
等再要挠,刚有那么个意思,头顶头的人突然一下子撑着胳膊起来了。
黑暗中一个结实的巨影,薛业惊讶之余先把杰哥胸前扫了个遍。
“杰哥我错了。”他马上承认错误,因为热,被子卷得跟花卷儿一样乱。
杰哥近在咫尺,他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杰哥?”薛业小声地问,床帘拉满空气稍微逼仄使人呼吸困难,但啤酒味真好闻。
“闭嘴。”祝杰先把枕头扔过来,一把捞起被子,长腿迈过两人的床栏交界往薛业这边跨,习惯性地往里推了推他,“往里滚。”
薛业反应过来的时候杰哥已经侧躺,刹那脑袋里全是杰哥今天穿的那条白色ck,趴向墙面连头都不敢回。
操,完了,真要收拾自己了。
“转过来。”祝杰压着嗓子说,“浑身痒痒是吧?”
薛业头顶墙只想吃后悔药,可后背挠不到的地方被杰哥的手轻轻刮蹭着,很熟悉的感觉。他不自觉往后靠去解痒,犹豫着转了过来。
“杰哥你真好闻,特别好闻,有酒味。我真他妈不动了,那个……你能别收拾我吗?我好好睡觉,晚安。”
“晚你大爷。”祝杰磨了磨牙,左手拍住墙面支在薛业耳边,把人困在胸口和墙体之间,“薛业,我让你随便给人手机号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