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仁生煎, 祝杰一副你们谁都不如我了解薛业的臭脸。“他不饿。”
薛业喜欢吃汤汤水水,喜欢吃面条,特别是黄鱼面和虾皮小馄饨, 还有上海的生煎包。
江川并不理会, 薛业是自己抱大的孩子, 谁都不如他了解:“翠园生煎王买的,你以前一次吃十几个。”
这样的语气,别说黄俊,就连张海亮都没有见过。江川不带他那一届, 相貌没有罗老的慈祥,是个铁面人物。
“翠园的?”薛业含着胸, “我好久没吃了。”
“先吃, 有什么事我和小黄说。”江川甚至亲自打开餐盒,像足了一个中国式的长辈,看着孩子吃顺口的, 眉峰的威严全部变成藏在心底的柔软。
“那我吃了啊……谢谢教练。”薛业终于笑开,19岁的身体比14岁整整大了两个号码,仍旧习惯上手就拿。
“等。”祝杰在后头小声。
刚说完,薛业一口咬上去,又被烫到一口吐出来, 伸着舌头倒吸凉气。“嘶……疼。”
“就不能长记性?”祝杰把半个生煎接过来,“我饿着你了是吧?”
“没饿着, 我馋。杰哥你吃吗?”薛业把嘴里半个生咽,再拿另一半。咬开的包子皮冒着滚烫热气, 还有高温蒸透的肉汤。
“等等, 你是他什么人?”江川怀疑自己听岔了音,薛业叫他什么?杰哥?
这孩子, 可是从小不叫哥,排行最小,脾气最大,别人都得哄着他。
“这是……我杰哥。”薛业含着虾仁,“杰哥,这是我教练,江川,江教练,体校的。”
“什么?”江川以为自己耳背。
薛业把虾仁吃了,还是翠园生煎王的最好吃:“我杰哥是……”
“他同学。”祝杰替薛业说。
江川面露凝重,并不希望薛业和男生过分亲密。孩子是出过事的。
黄俊算是看明白了,江教练都能找来,张海亮是铁了心要送薛业打比赛。“那咱们往办公室请吧,别在操场谈,我有好茶。”
自己当学生时的教练被请来了,黄俊不敢疏忽,办公桌前摆上4把椅子。江川不含糊,挑了黄俊正对面的一张坐,薛业在右边,再右边是张海亮。
最右边,是那个古怪的什么杰哥。
“江教练,您不能为难我。”黄俊一副怂样,“他是您的学生,我以前也是啊,一碗水得端平吧。”
“这不一样,他比你小。”江川大手一挥,铁面无私可内心柔软,和老罗是刚好相反的人。
老罗那个人面上慈祥,练孩子比谁都狠得下心,严格要求,别说罗老十,罗老大在他手里也掉过眼泪。
黄俊缩着脖子,挺拔的身材像是伸展不开:“怎么不一样啊……教练,您看我现在都做到田径总教练的位置了,没给您丢脸吧?”
“他一个孩子,你跟他叫什么劲?”江川横眉冷对,“你20岁的时候,薛业还没出生呢。”
“这和出不出生有关系吗?您别欺负我啊。”黄俊气得直嘬牙床,张海亮一脸的得意,故意摆自己一道,“薛业是好苗子,我承认,我真想把他挖进一队,但是您说他的记录怎么办?”
“不怎么办。”江川直接把黄俊的气焰往下压,“孩子禁赛期过了,可以参赛。”
薛业坐在师兄和教练的中间,还有杰哥保驾护航,默默往嘴里塞了个生煎包。
翠园生煎王,好吃,虾仁真大。
这臭小子,一看就是被宠大的,真不怕给别人添麻烦。黄俊怀疑自己的脸已经气歪,字字发自肺腑:“您也是教练,他能上场,我舍得压着吗?我怕影响队伍。”
“薛业就打预赛。”祝杰适时地添油加醋。
“打预赛和打决赛有区别吗?”黄俊也是真的担心,一队的名声、首体大田径队的风评,都是他考虑的要素,“江教练,您这是逼我,我真惨。”
“我只问你一句。”江川抱着两臂,标准的教练手,“禁赛期已过,能不能参赛了?”
黄俊自认倒霉,怎么就和薛业同一个教练了,真他妈巧。“能,能,禁赛期过了就能。”
能?薛业眉毛一抬,双眼灵动地瞧着右边。杰哥也看他,对视的瞬间他们的嘴角都有点翘。
有戏。
“给薛业报上名。”江川的话落地生根。
“我试试吧。”黄俊使了一招蹚浑水,他是田径队总教练,捏着名额,可操作的空间很大。
“咳……”张海亮假咳,他也是总教练,明白试试两个字里的猫腻,“我师弟参赛,我可以立一份个人保证书,如果他出问题由我负责。同时,再向首体大提供一批田径用品器材。”
薛业身体一震,操,师兄这么有钱的吗?
祝杰在心里计算这笔开销,张海亮再强也只是个教练,这笔支出从哪里划出来的?除非……他手里还有人。
“一批,是怎么个一批?”黄俊很识时务,总教练除了制定训练方案和安排赛程,也要给手里的孩子们谋福利。能让崽子们滋润起来,他不放过机会。
“近十年,都可以补上。”张海亮深谙其道,条件开出来,任何一个教练都会动心,毕竟队员就是他们的孩子,能让孩子们吃肉,绝对不给他们苦。必要时候,教练还会亲自拉拉赞助。
“跨栏架、障碍架、起跑器、道次墩、铝合金跳高架、玻璃钢横杆,所有你能想到的,再有投掷方面,铅球回送器、铁饼护笼,甚至伸缩式的终点裁判台,近十年只要你黄俊还任职,我以旧换新。”张海亮说。
薛业惊呆了。这么一大笔支出,师兄一辈子的工资也填不上啊。
师兄这是为了自己把房子卖了吧?
“行,就这么定。”黄俊的眉梢痛快地飞扬着。田径项目耗费器材,这些都是崽子们每天要用的东西,一年一换,自己顶着薛业的雷,值了。
薛业瞪大眼睛,全身不能动弹。自己一句话都没说,这就成了?
自己……终于又能打比赛了。
祝杰心里一沉,果然自己还是年龄小了点,有些事不能单靠义气摆平,需要实打实的好处。
走出体育办,来来回回的体院学生正往食堂赶,像几百辈子没吃过饭。薛业和祝杰跟在两个教练身后,像开完家长会被批评早恋的小学生。只敢眼神交流。
到了东校门,江川重重地搂了一把孩子,嘴上什么都不说。
爸妈没了,腰又伤了,江川凶狠惯了的眼睛里有点闪动,在夜晚里发亮。当初确实也有教练的疏忽,才让他爸妈生那么大的火气,带着儿子一走了之。
可以理解,孩子交到学校手里就该他们负责。那时候,薛业父母唯一能做的,只有带孩子离开。
“我啊,还没退休呢,手底下也是一群学生。”江川攥着薛业的肩,真是长大了,肩头宽不少,像个大孩子了,“等放暑假,回体校找教练来,逢年过节回母校。”
“嗯。”薛业想念母校,现在对钱非常敏感,“师兄,你给首体大提供设备,这得多少钱啊?”
张海亮伸手,在薛业的下巴底下挠了两下:“别操心这些,还有1个多月备赛,最近的训练可别偷懒啊。”
“我不偷懒,我从来不偷懒。”薛业痒得蹭蹭脖子,“你上哪儿弄那么多钱啊,卖房了你没地方住啊。”
“我干嘛卖房啊?”张海亮挺神秘地告诉他,“罗老大,还记得吧?”
薛业微微地低头:“记得,有一年师父过生日见过,排座位比你还靠前呢。可他不是已经转业了?”
“转业也没脱离体育行业,做器材设备呢。”张海亮声音不高,时光荏苒,自己刚入体校的时候,罗老大刚跳出名来,那一年,罗老大才18岁。
运动员就是一茬接一茬地交替,交接,18年一个轮回。现在轮到薛业了。
“你最小,师兄们拉你一把应该的,好好练,好好吃饭,其余的不用管。”他对最小的师弟说。
罗老大?罗老大又是哪个?祝杰挺冷淡地听着,听着听着,眉毛就挑了起来。
罗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不会都来吧?男的,男的,男的……都是男的。
“学校那边的任务重,转眼又要到体考预备了,有事打电话,忙完再来看你。还有,多养养伤,比赛的事不着急。”江川谆谆叮嘱,看这个杰哥很不顺眼,“有什么事找教练,找师兄,别和不熟悉的人走太近。你!”江川看向这个什么杰,“不要总缠着薛业。”
“我?”祝杰不羁地歪了歪头,心里冷笑。薛业缠着自己叫老公什么样,你们真没见过。
“杰哥不是坏人。我现在的复健费就是杰哥出的。”薛业又不好意思又骄傲,“杰哥是中长跑运动员,跑1500的,牛逼,破纪录了。杰哥还给我在校外租房住。”
江川霎时沉默,仿佛怒火缓冲。
张海亮也沉默,片刻后:“他给你租房了?”
“嗯。”薛业把杰哥往前拽,“杰哥说了,我往后归他管。”
“你俩……”江川指了指,“什么关系!”
祝杰憋了一整个下午,反手抓住薛业带进怀前:“就这个关系,他男朋友。”
张海亮顿时急了,面前是薛业的教练,不是别人。“男性朋友就说男性朋友,少说一个字意义不一样,江教练,您看咱们……”
“男朋友,认真的。”祝杰将身一偏,当面亲薛业,“我的。”
薛业被亲得不敢动,刘海扫着眼皮,突然被杰哥拨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在杰哥手里就是个玩意儿。
江川面无表情,胸口突突地往外撞,一双满是老茧的手直抖。其一,男生搞对象他没见过,闻所未闻。其二,这不是别人家的孩子,这是薛业。
他正要发怒,张海亮迅速伸手拦了一辆出租,朝薛业挤眼睛:“快滚,我和江教练先回去,忙完这一阵过来看你。”
“嗯,师兄再见,教练再见。”薛业趁着车门还没关一通解释,“杰哥说房产证加我名字,还给我买戒指了,金的。”
张海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赶快撞上了车门。他一转身,江教练的脸色煞白。“呦呦呦,江教练您消消气,您看,我请您出山,再把您气坏了这就是我小辈的不是。”
再是高级教练员,张海亮在江川面前还是个小辈,和黄俊一样。
“那个什么杰的。”江川怒火攻心,“没家教!他那个行为,你看看,他怎么能……”
“消消气,消消气,我慢慢跟您说。”
“你也是!”江川指着张海亮的鼻子,“你早知道了吧!”
张海亮叹气,江教练到底还是心软的人,不舍得和薛业发火,怒气肯定引到别人身上。“是,可您说,薛业怕女人,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我敢拆吗?您先瞒着师父。”
“哼!没家教的野孩子。”江川拿出一部智能手机,研究半天才找到微信,“把那个什么杰的,电话给我。”
“您要骂人?”张海亮问。
“我什么辈分?骂他,我不就成了那什么了!”江川到最后也没说出那什么是什么,气得戴上老花镜研究手机。他只知道自己是薛业的教练,不能让孩子在外面被人骗了。
学校这边,每每到了饭点都是一场战争。体育生饭量大,陶文昌在食堂没找到座位,打包了6个菜和3两米饭,准备回宿舍好好补一补。
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笑称他一声被俞雅承包的男人。
切,这帮爱情低智商怎么能懂自己的战略,体验爱情之美妙。陶文昌推开屋门,一地的衣服,仿佛狂风过境。
“妈啊,咱们宿舍被人抢了?”他迈开腿,免得踩到祝杰的黑色大军。这要是踩了,薛业又要捶人。
“没人抢,薛业翻我衣橱找衣服。”祝杰拿着一个瓶子研究,看了看陶文昌手里的饭盒,“这个,你尝尝。”
“辣椒酱啊?”陶文昌正愁没有开胃菜,挖了满满两大勺,“我操!这什么神仙啊,我再来点……”
“有这么好吃么?”祝杰不爽,但也不尝。
“好吃啊。”陶文昌说,几勺下去三分之一没了,“薛业找什么衣服呢?”
“找我那身正装,参赛了,明天我带他去体育办拍证件照。”祝杰说。浴室的门刚好开了,薛业咬着领带,拼命把衬衫的领口抻平。
脱了运动服和球鞋,换上一身黑色的正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