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上下舖很高, 郝教官刚到3层就听到了动静,没想到连整个吊扇都打掉了。「祝杰!你想干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军事纪律!」
「我干什么了?」祝杰捏紧拳头,自己没做什么吧。
薛业披着衣服站起来, 眼睛睁很大。“不赖杰哥, 吊扇是我弄的。”
「你们两个谁也别说了, 都给我下楼, 衣服穿好!迷彩服不是正规军装, 但也不是让你们瞎穿的!」郝教官记得这个男生叫薛业,也是不好管理的一, 把他们轰出宿舍。
这天, 全体男生都知道5班的祝杰薛业因为没能在规定时间内集合、宿舍内打架、毁坏财物, 在主练场罚跑步。
薛业是挨打的, 罚的少,1000公尺跑完可以去食堂报到。祝杰是一中挂名的跑步体育特长生,又是主动挑起事端的人, 跑完3000米才能吃饭。
“杰哥,杰哥我真不是偷你东西, 被子不叠罚跑圈,你第一天军训没来, 有人罚过。”薛业追着前面的步伐,“真的。”
「谁是你杰哥, 别跟着我。」祝杰往前狂奔,想甩掉他。
薛业只好又快几步。“我怕你挨罚啊。”
“我挨不挨罚和你有关系么?”
「没关系,杰哥你手劲真大, 一拽就差点把我扔下去……」
「你别老赖我行不行?全年级8个班的男生,你想认哥别找我。」祝杰没见过这种人,刚认识一天就给自己叠被子,只因为怕自己挨罚。
薛业开始喘,看出来追得很艰难。“不是,我不认哥,我就认你。”
“你他妈的有病吧?”祝杰怀疑自己惹上大事了,“再叫杰哥我揍死你!”
「杰哥,等开学了你带我练体育吧,咱们学校的校队好进吗?」薛业不管不顾地跟着,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祝杰的脸。
跑步对祝杰不难,3000米于他就是300米,但莫名其妙想要发脾气,想要泻火,踢树、踹人、砸石头都行,伤人毁物地散出去。
薛业始终在他后一步跟跑,好几次有机会并排,祝杰立刻快一步把他甩开。甩过几次薛业就学老实了,再也没敢往前靠。
1000公尺很快跑完,可薛业没有离开,反而跟上了,看来是想陪他罚完全程。
只是祝杰没想到薛业真能跟得上,自己是练中长跑的体特,速度一直在线,他以为跑过1500左右就能甩掉了,结果2000米过了,薛业还跟着他。
只是唿吸急了不少,没有前几圈规律,快要到极限了。
「杰哥,你等等我。」薛业的位置很稳,永远慢一步。
「你别跟着我,我他妈不带人练跑步。」祝杰受不了,但不懂受不了什么。明明他是在跑步可又像是在逃。
「杰哥。」薛业吃力地跟着,“杰哥你真牛逼,跑到现在……还这么快。我错了,你给我一个机会道歉行吗?我去和郝教官解释。”
「闭嘴,不用你替我解释。」祝杰开始提速。
薛业钹而不捨地跟跑,跟到2500公尺左右再一次开了口,声音是骄阳一样热烈。“杰哥,我给你洗被套赔罪行吗?”
「你别跟着我就行。」祝杰说。汗水从小臂流到手背,经歷整个暑假的夏训也没有这一天滚烫。他想回头骂人,瞪他,可薛业的眼睛又太过明亮直率,明明是一双睡不着的灰扑扑的眼睛。
不好看,也就一般吧。
祝杰像一头见惯黑夜的夜行生物,躲着薛业的一切,朝3000公尺的终点冲刺。
「杰哥你要是生气就…」薛业的话没说完就突然掉队,还给祝杰耳边一阵清净。祝杰急于冲刺,在没人叨得的几秒钟内不断加速,再加速,想跑完全程就把薛业揍死算了。谁他妈要你叠被子,谁要你解释,谁用得着你道歉。
跨过最后一公尺终点线,祝杰才发现薛业真的没跟上来。他第一次在冲刺时回头了,犯了跑步的大忌。
操,薛业呢?不知不觉中祝杰减了速。
看到薛业了,他摔了,刚从石子跑道上直起腰,右手抓着左腕,不到100公尺的距离。他打不过自己,祝杰很清楚,因为薛业的腕口太过秀致,和他的脚踝骨一样,骨量和横截面决定他的拳头不会很重。
这个重的参考是自己。
祝杰仍旧喘着热气,汗水像和自己有仇灌进眼中。薛业还没站起来,坐在跑道上,本应晒红的脸一片惨白。
祝杰的眼神开始聚焦,他的手不太对劲。
左手,尾指关节的方向反了。
没有流血。祝杰浪潮般地淌汗,看薛业缓了又缓才侧身站起来,左手臂向地心的方向耷拉着,和他对视却没有动。薛业朝他张了张嘴,祝杰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有教官跑了过来,接着又有一名女教官跑了过来。他们挡住了薛业,祝杰往左侧移,试着从空隙间看他们在做什么。第三个教官跑过来,手里拿着有红十字会的急救箱,可能是军医。
从空隙间,祝杰找到了薛业的脸,他往外面看,试图躲开教官们的手。再然后三个人把薛业彻底挡住了,看不见里面在干嘛。
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在说什么?
又不关自己的事。祝杰磨着后槽牙,转身走了。
上午的操练薛业缺席,祝杰左边的站位始终空缺。每每向右看齐时祝杰都会很烦,因为他觉得薛业爬起来的时候,有话要说。
他不想跟军医走,他的嘴型是在叫杰哥。
滚蛋,谁他妈是你杰哥。午休时祝杰回到宿舍,吊扇已经拿走了,天花板多了好几个小窟窿,十分闷热。床还是那副模样,上舖的被子散开,下舖是松得坍塌的烂花卷,他爬上去,抻开被面拼命地抖落,想把它被薛业捏出棱角的痕迹弄下去。
室友们不敢吭声,但表情都很微妙。祝杰从这种微妙读出讯息,那是看好戏的惬意,都知道自己把薛业打了,还要赔偿吊扇的钱,他们挺解气的。
看吧,要看赶紧看,再过几天你们就没得看了。祝杰跳下床,揪出一件新背心,打算换掉身上这件被汗浸湿的。没想到刚刚掀起下摆,后背有个地方撕拉一凉,痛得无法忽视了。
怎么了?他回头看自己的背,后腰多了一道伤口,血已经凝固,刚才是黏在布料上了。
牛逼,吊扇把自己砸了,自己还要赔钱。
午休哨声吹响,吵闹的男生宿舍楼瞬间安静。祝杰原本是趴着的,听310的门被推开,还有脚步声,他立刻翻个身,面向墙壁彷彿睡了许久。
脚步声一下下的,接下来是开暖水壶的动静,撕开塑胶包装袋的声音。祝杰睁大了眼睛瞪墙壁,闻到泡面泡开的香味。
“杰哥。”薛业站在床头,拽了拽他的枕巾,“杰哥,你中午吃饭没有啊?”
「闭嘴。」祝杰闭上眼,故意用被吵醒的声音。
「我在营地外面的超市买东西了,给你。」薛业很小声地说,“不吃米饭不行。杰哥你别生气了,我晚上给你洗被套。”
「你再叫杰哥我真揍你了啊!」祝杰翻到另一面,薛业举着一袋营养麦片和面包。
左手打着有透气孔的半掌式固定绷带,连着小指石膏。
薛业往后退一步,从上铺摔下来还有点憷。
「你到底有完没完?」祝杰沖他没有血色的脸骂,明明自己是被讨好的,反而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辱骂了,几乎抬不起头。
薛业不说话了,转过去背向他,面包放在公用桌上。“有完,杰哥我错了,面包我放在这里,要吃你自己拿。”
祝杰盯着他的后脑看了半晌,轻轻地跳到地上。“你跟我出来一趟。”
「出去干嘛?」薛业吸着面条问。
「出来挨打!」祝杰忍不住,真想把他摁在面汤里。薛业又吸了一口才放下碗,跟着他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没有人,祝杰气得牙根痒痒,和薛业四目相对,他蔫哒哒地不说话,一时间闹得祝杰以为自己是拉他陪自己上厕所来了。
「手怎么了?」他问,问完就后悔了。
「这个啊?」薛业小心翼翼地举起左手,「去营地外面的医院包扎了,掌板断裂,小事,还有左小指脱位,撕脱性骨折。”
祝杰的右手蠢蠢欲动,咬人似的磨牙:“你怎么摔的?”
薛业低头看石膏:“不小心踩着鞋带了。”
「踩……你跑步不看路,看天啊?」祝杰第一次看到人类踩鞋带摔骨折的。
“我没看天啊,我看你,结果你不理我。”薛业还挺不当回事儿,志气高昂,“我叫你你也不理我。”
“你摔了叫我有屁用啊,我他妈又不是医生。”祝杰说,果然是叫自己,“军医不揍你,我真的很想揍你。”
“那你还是揍我吧,我怕他们。”薛业復而又笑,“杰哥,你说我练跑步能进校队吗?”
怕?医生有什么可怕的?祝杰不信,犹豫一下,双手撩起那些碍事的浏海,这个姿势真像替薛业找蝨子。他心里很燥,燥得静不下来,找来找去,把挡额头的头髮拨开,弄乱。
「进不了,校队不收跑步、摔跟头的。」祝杰皱着眉,找自己想看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叮!恭喜祝杰同学,赔偿全额吊扇成就达成(对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