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对于方天灼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别人配不上他,断断没有他配不上的人,更别说居然有人敢嫌弃他了。
他阴沉的盯着吓到懵逼的何筝,手指捏住指节,才克制住把人也扔出去的冲动。
方天灼拂袖而去,何筝呆呆拿着没啃完的杏,又瞅了一下原本就不多还被摔到地上的果子,心里陡然涌起一股委屈。
王八蛋,神经病!
他把手里的半颗杏对着方天灼扔了过去:“我怀孕还是你怀孕啊!!”
砸,砸中了。
在男人转身之前,何筝的愤怒已经被惊吓取代。怎么每次都那么狗胆包天!方天灼这次绝对要凶死他!
他条件反射的躲到桌子底下,察觉男人已经阴沉着脸返回,又陡然飞速钻出来准备朝床底下躲。
方天灼:“……”
他突然想到了幼时母妃养过的一只猫,总喜欢挑衅人的底线,把屋里弄得乱七八糟,一次次的警告也还是管不住爪子。可当看到人气势汹汹过来追着它要打的时候,又吓得立刻缩起脖子拖着尾巴到处藏,跑不掉的时候会直接在地上打个滚儿把四爪举起,满脸提防戒备。
何筝被他抓着脚揪了出来,屏住呼吸对上他漆黑的眼睛,哆嗦又戒备的模样像极了那只泼完又怂的猫。
“躲什么?”
何筝怯怯看他一眼,不敢吭声。
方天灼又问:“里面脏不脏?”
何筝犹豫:“……脏。”
“知道脏还去?”
“我,我害怕。”
“朕凶你了吗?”
的确,他凶的是杏。
何筝憋了片刻,更委屈:“没有。”
“那为何怕?”
“我,我砸了您。”
“你明知道会激怒朕,为何还要那样做?”
何筝脸颊鼓起又下去,像是在克制自己的脾气:“下次不敢了。”
才怪。
方天灼眯眼,没有追究他的又一次撒谎,沉声警告:“好好反思自己,不要再惹朕生气。”
何筝乖乖点头。方天灼放开他,把地上的杏捡起来,尽数扔到了门外的垃圾筐内。
何筝爬起来跟出去,转着圈儿把屋子瞅了一遍,确定他真的走了才道:“呸!”
明明莫名其妙发脾气的人是他,怎么要自己反思?他有什么好反思的,不就是吃了个他剩下的杏……嗯?
何筝脸色变了变,总算明白了他生气的原因,一股郁气差点把他卡死。
这个神经病简直服了,这种小心思难道不是少女才会有的吗?你一个糙老爷们儿还是一国之君这么敏感真的好吗?!
这里应该是方天灼的一处窝点,来去下人脚步都非常的轻,明显都带着武艺,方天灼让他乖乖待着不要乱跑,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何筝只能听话。
他的脑子里时不时闪过那天晚上被刺杀的画面,黑纱男的那张脸实在跟他现代的老哥像极了,但想到对方是过来杀自己的,他就开始头皮发麻觉得不可能是他哥。
穿越事件怎么可能同时发生在一家兄弟两个身上呢?
而且何筝也不希望哥哥过来,因为这极有可能意味着他在现代像自己一样失去了生命体征,他无法想象父母一下子失去两个孩子会是什么感受。
何筝双手合在一起,默默祈祷,希望父母哥哥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虽然很想念他们,但哥哥千万不要穿过来,这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接下来几天方天灼每天都很忙,何筝几乎都见不到他的人,不过顺意倒是成功转移了过来,身边人平安无事,何筝也松了口气。
但还有一件事情让何筝开始焦灼。
他的妊娠反应加重了。
早上饭还没吃就开始呕吐,扒着门半天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何筝脸色苍白,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儿,被顺意扶回桌前坐下,看着桌子上的早餐,心里也想吃,但还没吃生理就开始反胃。
他趴在桌子上,虚弱道:“去弄些清淡的来。”
顺意赶紧让人撤下去,亲自跑去厨房准备,何筝的脸贴着桌子,满心疲惫。
这个反应是从昨天下午开始的,这才不到两天,他就开始怀疑人生,真无法想象那些孕妇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忍不住开始想自己老妈,如果这种情况在现代,他妈肯定会亲自照顾他,亲自喂他,老爸老哥也肯定会嘘寒问暖……不,不对,在现代他根本不会怀孕!
说起来他上大学的时候哪怕只是随随便便一个头疼脑热,他爸妈老哥都轮流开车从隔壁市跑来看他的。
想到以前的事情,再瞅瞅此刻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心中不禁有几分凄凉。
何筝用手指抠了抠眼角的泪花。
早上勉强吃了点东西,何筝窝在软塌上看书,昏昏沉沉梦到父母兄长挨个探头喊他起床的样子,一下子睁开眼,姜复扬正在摇他的椅子:“顺意说你不好受,我去买了些酸梅干,快尝尝。”
少年摊开手帕,托着酸梅干递过来,何筝捏了一颗填嘴里,叹气道:“还是弟弟懂事。”
姜复扬也吃了一个,实在太酸,皱着脸吐了,何筝忍俊不禁,道:“没给自己买点吃的?”
“甜米糕算吗?”姜复扬把桌上又一个纸包拆开,道:“还热乎着,分你一半试试。”
何筝捏起来咬了一口,入口软糯香甜,完全不腻口,忍不住感慨:“我们复扬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长大了啊。”
姜复扬看了他一眼。
或许是因为精神萎靡,何筝的脸上有几分柔和与脆弱,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泼,精致的五官就越发耐看。
姜复扬一时看呆了。
何筝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盯着我干什么?”
姜复扬脸一红,皱眉道:“陛下便是被你这张脸迷了心窍吧,真是妖妃。”
何筝摸了摸自己的脸,叹气:“如果长得好看也是罪,那我可能罪无可恕。”
姜复扬:“……”
他要是活在现代会明白何筝是在玩梗,此刻乍然听到却替他感到羞耻:“你这人,忒厚脸皮。”
何筝咬着米糕笑出声,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长这么好看怎么自己不能说了?”
姜复扬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把剩下的米糕塞进嘴里,道:“不理你了。”
“哎弟弟。”何筝喊他:“你去厨房给我弄几个卤鸡爪呗,要微辣哒。”
姜复扬瞪了他一眼,“胆大包天,谁是你弟弟!”
何筝挠了挠脸颊,想也是。方天灼的妃子那么多,却没一个是正式拜堂成亲的,哪怕给他生了孩子,也没资格叫他弟弟为弟弟吧。
这到底是什么鬼世界,毫无人权。
何筝靠在软塌上想,这要是搁在现代,姜复扬就算不叫自己一声哥,也还得叫一声嫂子吧。
不过要是搁在现代,方天灼也得把他捧手心儿里才行,否则谁跟他?哪里跟在这儿一样,给他辛辛苦苦孕育下一代还得受他威胁恐吓,毫无公平可言。
更别提还谈不上心甘情愿给他生。
简直身心都受折磨。
何筝翻开书,不一会儿就靠在塌上迷糊了过去,直到闻到鸡爪的香气才瞬间睁眼:“啊!弟弟你真好!”
姜复扬把盘子放在他面前,道:“你不反胃了?”
“唔,嗯。”何筝挽起袖子拿一个吃,又指使他:“那个水盂递我一下,吐骨头。”
“你不能坐起来吃?”
何筝软软的看过来:“好弟弟,你就照顾一下你小侄子他亲娘,行吗?”
姜复扬没好气的拿过来放在他胸口,道:“刚才陛下传回消息,今晚不归。”
“哦。”何筝淡淡道:“爱归不归,跟我有一文钱关系?”
“你不问问他去做什么,危不危险?”
“有什么好问的。”何筝道:“他是真龙天子,自有天相庇佑,受点小伤也不会要命。”
“你!”姜复扬伸手过来夺去他手里的鸡爪,怒道:“陛下对你宠爱如斯,你竟不知感恩戴德,还说出这样狼心狗肺的话,若非你身怀龙子,我此刻便要将你先斩后奏!”
何筝翻白眼,伸手把水盂也丢给他:“出去出去,不吃了。”
姜复扬看了一眼专门给他卤的零嘴儿,又把水盂塞了回来:“这是给皇侄吃的。”
何筝瞪他一眼,重新抓了爪子啃,姜复扬皱眉看他半晌:“你真的不好奇他去做什么了?”
“后宫不得干政,你是不是想我死啊?”
姜复扬大怒,“亏陛下对你这般上心,你你连十之一二都吝于回应,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狐狸精!”
他摔着袖子愤怒的走了。
“你才狐狸精。”何筝生气的喊:“你还蛇精!”
他用力撕咬着爪子,吃着吃着胃部又一阵痉挛,何筝捂住嘴,挣扎着爬起来扑到痰盂前又撕心裂肺的吐了出来。
“善首,您现在情况特殊,不要跟姜公子置气。”
“谁跟他置气了。”何筝惨白着脸漱口,拿起梅子干塞进嘴里含着,微微喘着靠回塌上,扭脸虚弱道:“端出去,不吃了。”
顺意赶紧把鸡爪端走,何筝侧着脸,慢慢侧身蜷缩起来。
他真的不懂,姜复扬有什么好给方天灼叫屈的,就因为他对自己花了点心思,所以所有人都知道他宠自己,可哪怕他喜欢自己又怎么样?就因为他喜欢,他就该感恩戴德吗?
方天灼怎么就那么幸运呢,明明已经高高在上了,还有那么多人向着他,为他说话,站在他的立场考虑。
可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在乎他在这个世界一个亲人都没有,没有人在乎他在方天灼手下战战兢兢的讨生活,没有人在乎他除了一颗可以自己掌控的心之外什么都没有了,他的身体都不是他的。
可所有人还在要求他把心也无条件的捧出去,献给那个男人。
他敢给吗?
何筝知道,在发现方天灼喜欢他的时候,他开心的原因除了可以活着,还有其他因素。
但他却不敢深想。
在这个世界,如果什么都交出去,他一定会死的很惨。
他抽了抽鼻子,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当晚,方天灼真的没有回来。
他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与贺润等人一起出现在焦灼等待的姜复扬面前,一行人都有些狼狈,姜复扬快步跑过去:“陛下您没事吧!”
“无事。”方天灼甩了甩被炸出窟窿的袖子,兴许是此行顺利,他的心情不错,随口问道:“善首身子如何?”
姜复扬道:“就,可能小皇子闹得,他有些吃不下,不过我买了梅子干送去,开胃的。陛下您现在要去看他吗?”
“朕先去换件衣服。”
姜复扬看了一眼他破损的衣服,心知这是怕善首挂念。
不由叹息,那个狼心狗肺的何善首,才不在乎您的死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