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筝又惊又喜,虽然那么久没见哥哥,可哥哥还是那个哥哥,还是关心他关心的不行不行的哥哥,何筝跑过去按住哥哥的手,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才开口解释:“他没欺负我,你别这么喊他。”
虽然他以前也是狗比狗比的喊,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觉得方天灼狗了,他觉得方天灼好的很,哪里哪里都好的很。而且方天灼就算生气了,发怒了,暴跳如雷了,也能轻轻松松被他哄好,何筝现在觉得,他简直就是方天灼的天赐良人!是引着他来改邪归正的!
三人在桌前坐下,何问初听他解释了前因后果,看向方天灼的杀意略略收敛,换上了隐隐的同情。自己的弟弟有多熊他当然清楚,小时候自己不小心惹到他而被他设计的次数可多了,装乖扮甜一把好手,可哪怕欺负人的度,他都把握的分毫不差,一点都让人恨不起来。更别提他还很会说话,如果发现自己把你欺负过头,还会转头过来哄你,平日里要是发现你有了什么心事,也会体贴入微的凑过来当小棉袄抱抱你,亲亲你。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是极有道理的。
他问何筝:“你跟他说了?”
何筝点头,何问初抬眼看方天灼,道:“我有话跟他说。”
何筝后知后觉他说的是方天灼,心里担忧:“哥,你别……”
“我有分寸。”何问初拍了拍他的肩膀,何筝乖乖站起来,又去看方天灼,后者也道:“朕亦有分寸。”
两个最亲的人,何筝只能选择相信他们,回内室去抱宝宝。
桌前一时只剩下两个人,方天灼率先开口:“兄长有话不妨直说。”
何问初忽然一笑,他难得心平气和的跟方天灼坐在一起,缓声道:“跟你说个故事吧。”
“请讲。”
何问初转着手里精致的小茶杯,缓缓道:“有一对很神奇的兄弟,他们相差七岁,但却心有灵犀,不管是哥哥出事,还是弟弟出事,另一方都会有所察觉,他们家里,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后来有一天,弟弟去世了,哥哥浑浑噩噩,一边要安慰痛失爱子的父母,一边要处理弟弟的后事,将弟弟下葬之后,他时常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有时候会发现自己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附身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可这些都是在梦里进行的,他分不清是真是假。”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弟弟大喊自己的名字,才陡然开始正视这个诡异的世界。他发现弟弟已经到了这里,正被这个世界里最尊贵的人掌控着,没有自由,甚至连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弟弟对他大哭,求他带他离开这个恐怖的世界,他真的很害怕,每天都睡不安稳,可怜兮兮,像一只受惊仓惶的猫。自己从小疼爱的弟弟,沦为了掌权者的玩物,每天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哥哥在心里发誓,不管怎么样,都要带他离开这里。他花费重金寻找那个世界的玄门高世,却被告知,除非弟弟尸身未腐,或还有一线生机,可将魂魄引回。”
“谁能想到这种事呢?”何问初说:“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弟弟并未真的死去,而是魂魄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么不管花费什么代价,哥哥都会把弟弟的尸身保存住,等他回家。哥哥想着,既然弟弟魂魄还在,那么尸体或许未腐,抱着唯一的一丝希望,他找人掘坟起尸……”
他微微顿了顿,眸子瞥了过来:“那个时候,弟弟已经去世三个多月,再好的棺材,也保不住他在地下开始腐烂生蛆。”
方天灼微微收紧手指。
“但哥哥很担心弟弟的状态,他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弟弟,他只告诉他身体各项体征依然正常,只要找到会术法的高人,就一定可以回去。因为他发现弟弟当时的精神状况很危险,如果不给他希望,他可能会崩溃。而他也清楚,弟弟的生命相当顽强,只要给他一点点甜头,哪怕只是虚构出来的,他也可以坚持下去。于是就这样,他一边骗着弟弟说要带他回家,一边开始漫无目的的寻找其他方法。”
“后来他意识到,既然自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附身别人,那么弟弟与自己血缘如此深厚,怎么不能附身自己呢?他瞒着父母,继续寻人,他想,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带弟弟脱离那个如履薄冰的世界,付出任何代价都没关系,他愿意跟弟弟分享同一个身体,如果弟弟心有芥蒂,他也愿意把自己的身体拱手相让,只要弟弟能够重获自由。”
“他想过,不管怎么样,先把人骗回去再说,因为只有那个世界才是弟弟所熟悉的,可以自由自在、施展抱负的地方。无论如何,总好过这边举目无亲,只能仰仗掌权者的宠爱来的更好,您说是吗?皇帝陛下。”
方天灼眸色漆黑:“那你为何要将这些告诉朕?”
“因为这件事瞒不了父母。”何问初语气无奈:“弟弟与哥哥性格完全不同,而父母认为,弟弟不可能接受这件事,如果要占用哥哥的人生,他必然会选择在另一个世界独自求存。父母认为,哥哥这般做法不过是自我感动的所谓伟大义举,实则一文不值……可现在,哥哥没有勇气把这件事告诉弟弟,告诉他,他一直都在骗他,甚至只是做了一件从头到尾只感动了自己的事。“
但其实,这些都不是他讲述给方天灼的原因,而是道士左右瞅着争议不休的父母和哥哥,颤巍巍的举手发出声音:“你们且听,贫道……”
“贫道一言。”
没有人理会他,一家人争论不休,父母均又痛心又暴怒,道士无可奈何,大声道:“如果何筝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接受不了占用兄长身体一事,他可能会就此失去两个可能的人生,幸运一点,成为在两个世界夹缝漂流的孤魂野鬼,不幸的话,就此彻底消失也有可能。”
“什么叫彻底消失?”哥哥及时被扯回思绪,硬声反问。
道士答:“你也可以理解为,魂飞湮灭。”
何问初呼出一口气朝后靠去,眸子冷淡而带着审视,方天灼端起水杯,他任何时候都没有瘫在椅子上过,脊背依然笔直,问:“你希望我来告诉他?”
“我希望他有个心理准备。”何问初单手扶额,自嘲道:“我这个哥哥当的真失败,像个信誓旦旦却言而无信,只达到博人眼球效果的可怜虫,对吗?”
方天灼垂眸,后方突然传来声音:“才不是!”
何筝抱着儿子从屏风后面走出,他本来以为哥哥会跟方天灼说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事情,于是抱着玩味的心态偷偷摸摸搂着小宝宝出来听,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些事情。
小家伙在他怀里好奇的抓着他胸前的玉佩,明媚的小脸与何筝红通通的兔子眼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快步走过来,一把将儿子塞到了方天灼怀里,汪的一下子扒住了何问初的膝盖,哭唧唧道:“哥,我好感动啊,你真是全天下最好最好最好的哥哥了。”
何问初神情僵硬,方天灼眸子闪了闪,低头对上扁着嘴不满被塞到父皇怀里的小宝宝,温柔的晃了晃手臂。
小宝宝伸手扯住了他发间垂落的红绳,何筝则汪呜呜呜哭湿了哥哥的膝盖,何问初皱起眉,低头把弟弟的脸捧起来,沉声道:“你不怪哥哥?”
何筝跟宝宝同款扁嘴:“我为什么怪你?”
“哥哥说了大话,却没有兑现,还在明知你的选择的情况下把这种选择放到你的面前,好像我很大公无私,你一点都不觉得,哥哥虚伪吗?”
“就算你私心里想不把身体让给我我也能理解啊。”何筝抽泣道:“何况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选择?”
“你肯定舍不得占用哥哥的人生……”
“谁说我舍不得了?”
“……!”何问初眸子涌出惊喜,方天灼却陡然眼眸森寒,小皇子被吓得“汪”的一声哭了出来,何筝扭脸去看,却又被何问初把脸掰了过去:“你确定了,要跟哥哥回家?”
“回家一趟看看嘛,跟爸妈一起吃个饭什么的。”何筝鼓起脸颊,道:“我好想好想爸妈的。”
方天灼脸庞阴沉:“何筝。”
何问初也意识到了何筝的意思,他放开手,何筝则立刻怂唧唧的从桌子底下挪过拍他怀里的宝宝:“我又不是回去不回来了,你看,现在哥哥把什么都跟你说了,你难道还怕我不回来吗?”
“或许只是他诱朕放你回家的诡计。”
何问初挑眉,道:“你也可以这么想,毕竟若有一日你对大筝不好,他就可以借我的身体回家,再也不回来。”
方天灼抿唇,眼眸里面闪过了一抹憋闷,他低头看何筝,竟带着一些委屈:“朕对筝儿不好?”
“好啊。”何筝道:“当然好了,陛下最好最好了,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陛下。”
方天灼神色缓和,宝宝的哭声也在他的拍哄下慢慢消停,何问初道:“你总蹲桌子底下干什么,快站起来。”
何筝立刻站起来,却因为蹲的太久,猛地眼前一黑,何问初和方天灼同时起身扶住他,何筝晃了晃头,在桌前坐下,道:“可能是饿了,哥,你饿不饿?”
何问初还没回答,方天灼就道:“朕饿。”
“好,移步饭厅吃饭吧。”何筝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何问初也知道,何筝之前肯定一直在爱人孩子和父母兄长之间做很艰难的选择,如今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大概率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叹息道:“有些事情没有说出来之前,觉得这可怎么办,那可怎么办,可如今说出来了,反而是好办多了。”
何筝立刻道:“哥你看,你没我活的潇洒就是因为这一点,我一向是有什么事都说出来哒,陛下你说对不对。”
方天灼道:“嗯。”
“现在多好,我以后就可以借哥哥的身体来回穿梭两个世界了,至少可以见爸妈了……这件事,也算是完美解决了!”何筝说完,又看了一眼方天灼,道:“虽然,还是有些遗憾。”
方天灼看他,何筝咧了咧嘴,给他夹菜,道:“我来的时候可没想过可以得到那么多呢,我还以为我连小命都保不住呢。”
何问初皱眉,何筝于是又给他夹菜,道:“能在这个世界见到哥哥,我已经算是幸运了,现在还能见爸妈,我简直是上帝之宠!”
不过如此说来,何筝也隐隐能够明白为什么这边道士会说自己归期不定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正想着,桌子上气氛突然一变,何筝含着筷子扭头,方天灼也盯住了何问初,六目相对,哥哥垂眸抿茶,尽力保持镇静继续维持饭局。
何筝忽然开口:“杀手哥哥?”
“……”杀手哥被茶水呛到,道:“他走了。”
“没事,你吃。”何筝爽快道:“谢谢你把身体给我哥哥用,如果以后有机会,我邀请你去我哥身体上逛逛。”
杀手哥看了他一眼,方天灼眉梢挑高,杀手哥于是收回视线,道:“你们吃吧。”
他现在竟然对方天灼也没那么大敌意了,何筝见状急忙站起来,并去扯方天灼:“我们送送他。”
杀手哥立刻回身,伸手把剑挡在身前,沉声道:“不必。”
何筝赶紧坐下去,笑道:“那你请便,请便……”
杀手哥瞥了一眼方天灼,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了下来,他顿了顿,在何筝疑惑的视线里,转身过来把一样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给孩子。”
他的身影消失,何筝扒着门瞅了瞅,感叹轻功的了无痕迹,回来之后,却发现那是一个十分精致的草编玩具,形状是六角形,上面涂着鲜艳的红色,明显是泡染的,完全不会掉色,里头隐隐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塞了铃铛,触手光滑细腻,捏上去却很硬,显然是用了心思的手工品。
他提着那东西去逗小床里的宝宝,小家伙眼珠立刻盯着瞧,何筝忍不住一笑,道:“他还挺喜欢。”
方天灼走过来捏住看了看,道:“里头有东西。”
“铃铛嘛,我都听到了。”
“不止。”方天灼嗅了嗅,道:“里头的铃铛应该只是掩人耳目,还有一颗药。”
“什么?”
方天灼谨慎的面孔渐渐缓和,道:“朕之所以百毒不侵,便是因为食过此物,他倒是有心了。”
“真的啊?”何筝惊喜道:“那快拆了给他吃了!”
“若是中毒,食此物可百毒不侵,正常人,更别提是孩子,吃下去必死。”
何筝恍然:“难怪他只做成了配饰。”
“做饰物也极好,可避毒虫。”
“这东西肯定不是哥哥做的,他没那么多时间,可杀手哥为什么对宝宝这么好……”何筝突然挺直了腰,惊叹:“我现在有俩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杀手:别自作多情。
筝筝:哥哥?哥哥?杀手哥哥?
方皇: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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