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筝蓦然转脸看向方天灼,心里一时半喜半忧,尽管他自己都分不清着喜忧分别来源何处。
“陛下……”
“过来。”
方天灼面无表情的站在不远处朝他伸出手,何筝下意识朝他走,何问初蓦然向前一步,将何筝护在了身后,语气不悦:“你那是什么语气。”
又一个胆敢在他面前不用尊称的。
方天灼脸色阴冷,微微捏紧手指。何筝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生气,赶紧从何问初后面探出头,咧嘴一笑:“陛下,这是……”
他一句话没说完,何问初的脸色忽然变了变,猛地跟何筝拉开了距离,改了态度:“去他那里。”
何筝吓了一跳,急忙噔噔噔朝方天灼跑,不顾男人的冷脸,张开双臂抱住了他,扭脸去看何问初。
何问初的脸色已经趋于平静,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对上了何筝的,明明是同样的脸,但跟何筝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他忍不住缩了缩,把脸扭了回来埋在方天灼怀里。
他知道,这是原本的那个冷酷剑客。
这也太刺激了吧,前一秒明明还是保护我方后排的亲哥战士,后一秒就成了敌方专门切后的无情刺客,方天灼会不会把他们哥俩当神经病?
须臾,方天灼皱着眉把他推开:“他走了。”
何筝站稳,又跟上他的身影,伸手抓住他的手,方天灼冷冷的抽出,何筝锲而不舍再抓,两只手一起用力拉住他的,还是能感觉他在往外抽,于是一把捧起来,吧唧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
“……”方天灼扭脸。
何筝胆怯又乖巧的望着他。
方天灼任由他扯着自己的手,问:“没什么想告诉朕的?”
“有。”何筝特别怕他那哪天把这里的何问初杀了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思来想去,觉得说实话比较好:“陛下,您还记得我是下凡历劫的神仙么?”
方天灼表情顿时似笑非笑:“然后呢?”
“然后,我的神仙哥哥就来找我了。”
方天灼停下脚步,瞳孔眯起:“说清楚。”
何筝吞口水,“我,我说了您会不会把我烧了?”
方天灼不予回答:“说。”
何筝扑上去亲他一口,直接把身子挂他身上,害怕道:“别烧我行吗?”
方天灼垂眸半晌,沉声道:“不烧你。”
何筝放下心,又拉起他的手,酝酿了一下,心里还是有点怕他接受不了,吞吞吐吐道:“就,就刚才,那个人其实是我哥哥……我们一起当神仙的时候,是亲兄弟,一个爹娘的那种。”
他偷看方天灼,后者脸色平静。
何筝道:“他,他找我的方式是,通过刚才那个人的身体……”
方天灼看他,何筝攥着他手的手心出汗,强迫自己跟他对视。并告诉自己,方天灼喜欢他,舍不得杀他,就算知道他不是原本的何筝,他也不会杀自己,可想到他的喜怒无常,何筝还是十分慌张。
方天灼不信鬼神,他真的能接受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咕——”
何筝五脏庙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平静,方天灼转身,道:“吃些什么?”
何筝不确定他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他又一次跟上方天灼,轻声道:“吃烧饼。”
他的手心潮湿柔软,显然方才吓得不轻,明明该保证的都保证了,可他对自己的畏惧却还是存在。
方天灼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何筝买了烧饼啃着,想着这次太可惜,等下次哥哥过来了,一定要好好介绍他们认识一下,可别见面打打杀杀。
又轻声道:“哥哥说还会来找我,陛下日后要是见了那个人,能不能手下留情,别伤了他……”
“若他伤朕呢。”
何筝默默咀嚼,小声说:“他肯定打不过您的。”
方天灼晲他。何筝把嘴巴从烧饼上移开,郑重道:“在我心里,您是最厉害的。”
何筝眼神真诚,夹带着崇拜与羡慕,方天灼伸手给他擦去嘴角的芝麻粒,道:“若筝儿愿意,有时间为朕讲讲天外之事罢。”
何筝:“……”
他“咕嘟”咽了口水,急忙跟上方天灼的脚步。果然不是错觉,方天灼的眼睛像X光,把他照的清清楚楚,他一时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兴奋是如果方天灼能了解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么或许就不会用这个世界的规矩要求他,忐忑是方天灼认为他是天外来客,会不会脑补他是来毁灭他们世界的间谍从此对他留心提防计划把他除掉……
他显然高估了自己在方天灼心里的智商水平,但这会儿的担忧却是真情实感。
“陛,陛下。”何筝追着他,问:“您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天外来客的?”
没有得到回答,何筝心里却还是更安定了一些。哥哥的到来也让他觉得无比开心,加上他现在几乎算是跟方天灼摊牌,心里压了一座山的感觉,也像是豁然开朗。
在外面玩了一整日,何筝又回到了船上,因为心情好,整张脸都变得更亮了,叫人越发移不开视线。
但他很快注意到,大家见到他都尽量低头,不敢看他,就连顺意都变的小心谨慎,平时明明是经常看着他发呆的。
何筝觉得古怪,早上让人给梳头的时候,问道:“我那天同陛下一起出去,船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并未。”顺意的目光集中他的头发上,认认真真帮他把发带绑好,又恭敬的退到一旁。
何筝总觉得,他怕自己。
怎么会呢?他自打来到这里之后,待人平等,哪怕是伺候他的下人,他都给予了基本的尊重,就算偶尔自己发脾气,也没说要对谁打打杀杀,顺意没道理怕自己呀。
他问方天灼:“陛下有没有发现,最近大家都很怕我,连复扬都好像不敢跟我说话。”
方天灼淡淡道:“你是朕的人,他们本该敬畏。”
话是这个理,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或许因为心情好,他生理上的不适感也有所减轻,只是每逢吃饭的时候难免要折腾一下。
不过何筝自己倒是可以调节,少食多餐,没事儿就去甲板上走走,感受一下山水风情,顺便盼望着何问初的再次到来,上次太过猝不及防,何筝这次准备了一大堆话想让他带给爸妈。
他的精神好了,原本消瘦的脸颊也日渐丰满,方天灼夜里来拥着他睡,明显察觉他长肉了。
“根据现在的行船速度,明日便可到皇城了。”
何筝困倦的嗯一声,搂着他的腰闷闷道:“可惜了我的麻将,回去要重新切块了。”
那些小木块已经在客栈葬身火海。
方天灼道:“朕着人按图纸去做,过几日便能玩了。”
“陛下真好。”何筝用脑袋蹭他下巴,道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陛下还记得答应我的事么?”
“嗯。”
何筝吸了口气,问:“您,真的要那样昭告天下?”
“筝儿不想要了?”
也不是不想要,可方天灼这辈子毕竟不可能只有他自己,他总觉得这种事情一旦宣告出去,好像立了个了不得的flag。
一提起来,就莫名心跳加速。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干嘛,管方天灼以后有多少人,先讨了好处再说。
何筝道:“我要!”
第二日下午,船在皇城码头靠岸,何筝跟着方天灼走出船舱才发现,码头已经被禁军包围,文武百官已经身着朝服,恭迎多时。
何筝抬步跟上走在前面的男人,听着耳边山呼万岁,手掌暗了暗腹部。孩子他爸,是皇帝啊。
他一时有点激动,又有点失落,心情复杂难言。
“众卿平身。”在方天灼淡淡的话语中,周围人纷纷站起,何筝看到了丘太师与何相国,嗯?何相国这段时间居然还活着?他没造反?这可一点都不贴合原著。
久违的南门良含笑上前:“恭迎陛下,恭迎善首,辇车已备好,请陛下善首上车。”
何筝面前伸来了一只手,方天灼把他送上鹤辇,自己走向前方。
辇车启动,何筝隔着纱帐看前面的方天灼,只觉得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不知道古代妃子对着一个这样的老公是什么感觉,明明亲密无间,可又像隔着千山万水。
这样的男人,谁爱的起呢?
何筝摇了摇头,心里陡然涌起一股看透红尘的凄凉。
他肯定是爱不起的,身为皇帝的人,吃醋是善妒,可有几个人能在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宽容的看着他去宠幸别人呢。
何筝觉得,他要是找对象,心里必须只能有自己,但这种想法放在古代显然太玄幻了,如果他要找个普通人还好,可他偏偏身份尴尬,是皇帝的男人。
真是要自闭了。
何筝被一路送到宫门前,南菁立刻命人抬来了肩與接他下辇:“陛下有令,如今善首身怀龙嗣,万万不可有了闪失,所以特别配了肩與给您代步。”
何筝瞅了瞅抬着肩與的几个小太监,脚步迟疑,感觉被人抬着还没有走路来的稳当。
“不用了,太医说让我没事多走走,对身体好。”
他心知方天灼刚回宫肯定事情不少,率先朝自己宫里走,几个小太监抬着肩與,面面相觑,只得在他身后跟着。
好巧不巧,路上遇到了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她坐在肩與上,冷冷的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何筝,忽然道:“何善首。”
何筝停下脚步,不得不跟她打招呼:“贵妃好。”
“善首身子金贵,倾国倾城,旁的人看您一眼都要被剜眼珠,本宫建议您还是乘了肩與的好,免得不小心磕着碰着,连累了无辜宫人。”
何筝莫名其妙,可对方阴阳怪气的说完,已经先行离开,他扭脸看向身边低着头尽量避免看自己的奴才,皱了皱眉,一边继续朝宫里走,一边问:“是谁在散布谣言?我什么时候说过看我一眼要剜眼珠了?”
他一个和谐社会长大的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什么时候成了别人嘴里暴虐的大变态?
顺意战战兢兢:“不是您,是陛下。”
南菁也轻声道:“传言陛下与善首出船江州,有人多看了您几眼,被陛下撕去四肢,挖了眼珠。”
何筝心里一咯噔。
那天他被老哥扛走,倒的确听到惨叫,可他哪里顾得上去想别的。
如今回忆起来,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想到了历史上下场悲惨的“祸国妖妃”,总觉得明天早朝就会有人弹劾要方天灼杀了他。
尤其是,他还要求方天灼昭告天下护他爱他,怎么看,怎么像个没有自知之明的祸国妖男……
嘶。
到时候被杀的时候大喊冤枉,不知道有没有人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