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其乐融融,徐珏就这么贴着床头柜,半垂着眼,听着外头沈言灼和程燎野的谈话。
大抵是在父母的面前,两人之间的谈话有来有往,但今天程燎野叫来了自己,想必同沈言灼之间还有隔阂。
即将成为一家人,先前本就见过数次面,聊起来一时半会还不会结束。程燎野的父母也颇为好说话,性格温和,并不在意儿子的爱人性别。
程燎野在谈话中说话次数很频繁,他应当是真的着手了这次订婚仪式的所有细节,从婚宴上布置的花到各个邀请来的来宾姓氏都记得清清楚楚,说到仪式上要送的伴手礼、订的宴会餐,也是无一不晓。
显然是手把手布置订婚仪式的一切,相当看重在意,大抵也是因为沈言灼。
徐珏的脑袋越发昏沉起来,本就着了凉,这会被程燎野折腾了这么一段时间,又去洗澡,躺到床底下贴着冷瓷砖,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就这么睡着了。
徐珏是被一股力道拖醒的。
大抵是睡着了,人顺着打磨得光滑的床头柜,自动滑落到了地上。
初春的瓷砖还是太凉,徐珏身上的衣裳不太厚,被拖行时,上衣掀开了一半,前腹就这么同瓷砖接触,寒了半边身子。
一股不小的力道捏上了徐珏的下巴,徐珏睁开眼的一瞬,就望进了程燎野的眼。
那是一双和房间灯光一样暗色调的眼,眼底很深,徐珏头还是疼,见到程燎野的第一刻,就想扬起唇角。
“睡迷糊了?”程燎野神色晦暗不明,似乎在想着什么,松了捏在徐珏下巴的手,却不小心抚过徐珏的额头,收回时带着嫌恶,“喜欢睡地上?”
“那下次,只要我父母,只要言灼来的时候,”程燎野顿了顿,意味深长,“你都躺在地上吧。”
“不许坐着,不许站着,只能躺着。”
程燎野朝徐珏笑了笑,轻轻拍过徐珏的脸,转身从身侧的茶几上拿了东西,丢到徐珏的面前。
是两张大红色的硬质物件,上面烫着金色的正楷字体,边角处不小心打到了徐珏撑在瓷砖上的手,有些生疼。
徐珏没皱眉,他只感觉到很冷,顺着此状朝那物件看去,果然看到了上面被镌刻得又深又整齐的字迹。
是订婚的请帖,大红色刺激着徐珏的眼,眼球同脑袋一样变得酸胀,他抬起眼看向程燎野,手撑着地站了起来,迅速将身上的衣裳顺平,压下头疼,压下心中猛然泛起的酸涩涟漪,带着笑容开口。
“谢程总好意,祝您和您的爱人......”
徐珏正欲再加上几句有关订婚的贺词,程燎野却打断了他,“另外一份给那位秀场的负责人带去。”
“是不是以为他选你是因为你的能力?”程燎野的目光滑过徐珏,停留再徐珏的脸上,淡然开口,“是我向章设计师举荐的你。”
徐珏先前确实没想到这一层,当即有些讶异,但很快反应过来,确实该是如此,他徐珏只不过是刚回国名气不大的设计室,一向负责秀场这种场合设计的章设又怎么会知道自己。
“先前我都说了,要什么和王叔说,别总是当我薄待你,我懒得玩你的感情,还是交换更划算些。”
程燎野的眼神再度袭来,徐珏站得有些恍惚,他身体不适,很少时候这么狼狈,本也没想到有关秀场的项目是程燎野在其中做了疏通,当下有些愕然,可偏偏还是要强般地笑笑,“多谢程总,我先前确实不知这事,劳烦您费心了。”
“改日......我请您,”徐珏斟酌着用词,他现在同程燎野的关系变了大半,先前挑衅的模样现下尽数消散,反倒笼上了层讨好,“饮茶?”
徐珏站不太稳,脚上有些虚浮,他虽然近几年来会往健身房跑,但本身偏瘦,容易感冒,这会儿差点就要朝程燎野倒去,却硬生生地止住步子,堪堪在程燎野坐着的位置前几步的地方停住。
“我不需要,”程燎野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语气漫不经心,“徐珏,别在我面前装可怜。”
“我不会信,你在很多年前,也玩过这一招,那个时候找上我,也想着借着我上攀吧。”
程燎野从椅子上站起,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徐珏,“该要什么的时候就要什么,你该认清自己的身份。”
手上拿着的大红色请帖灼人眼,徐珏没敢垂下视线,在程燎野朝自己看来时,徐珏点点头,但脖颈处却始终觉得,被人掐住,呼吸困难,连带着鼻腔,每呼吸一下,总觉得发疼。
原来到现在,程燎野还是觉得那夜在酒吧外头,自己醉酒,找上他的目的是攀附,攀附他程家的权势。
但徐珏却又觉得理所应当,毕竟在最后他出国时,确实收下了程燎野母亲提供的金钱、提供的帮助,虽然之后确实偿还给了程燎野的母亲,但当初接近程燎野,徐珏确实存过攀附的心思。
他向来是喜欢伪装自己,得到好处利益的人,倘若他对程燎野没感情,想必就算接受被包养,也会心安理得地讨要好处。但是他有,他甚至说不出口,觉得留在他的身边就是恩赐,敛起了往日的锋芒,尽显出讨好的模样。
因此只能当着程燎野的面,当作哑巴。
程燎野已朝卧室的门口走去,临离开时候未朝徐珏看来一眼,只是顿住脚步,“别在我这里装可怜,我不吃这套。”
他的声音随着脚步逐渐远去,徒留徐珏站在原地,等到身影已然没过视野之中,徐珏带着那两份请帖出了卧室,走到了客厅的入口。
穿上鞋子,徐珏朝客厅看了一眼,没看到程燎野的人,他应该是去了其他的房间,徐珏没久留,就这么离开了。
却在酒店的大堂处遇到了王叔,王叔方才好像出去了一阵,这会才回来,手上拿着个塑料袋子,见到徐珏就往他手里塞。
徐珏眼不瞎,认出来是附近药店买的药剂,针对头晕感冒症状的。
他没拒绝,药品这种东西,既然买了,也不好再退,王叔大概率也是自掏裤兜,徐珏干脆道了谢、收下了这份心意,打算日后还给王叔。
王叔却说没事,反而叮嘱徐珏这几天注意保暖,说着说着,还说程燎野晚上不出去,他正好有空,能送徐珏回道住处。
徐珏对此拒绝了,说是自己开了车来,不麻烦王叔。王叔笑笑,没再说什么,指了指大堂前台,拉着徐珏先去把药喝了,又送徐珏出了酒店。
这途中,王叔提到了程燎野,说了这几天他有个秀场的活,又提到订婚宴,他说话时,朝着徐珏手上拿着的请帖看了好几眼,徐珏察觉到王叔的眼神,知道他既然不说,必有原因,没打算追问。
等到徐珏终于上了车,王叔才离开。
但徐珏不知道的是,在他开着车离开的那瞬,王叔站在原地,叹了很长的一口气。
王叔很快回到了酒店顶层,打开房门,一眼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中的程燎野正拨了只烟,在很缓很缓地抽着。
他关上门,走到茶几前给程燎野倒茶时,听到他陡然开口。
“只是叫你买个药,没让你做别的。”
是带着些责怪的语气,程燎野甚少这般说他。
王叔倒茶的动作慢了,等到杯中茶水七分满的那刻,抬手给程燎野送去,“程先生,是我多嘴了。”
这话惹得程燎野皱眉,垂下眼去,接过王叔端来的茶盏时,淡漠开口,“念在你跟着我多年,我不计较,下次别再犯了。”
一盏茶饮尽,程燎野起身,看起来是还有公务要处理。进入书房时,他滞住脚步,发出命令,“让人在床侧垫层毛毯,也让人备些他尺寸的衣裳。”
“省得下次又在我面前生了病装可怜。惹人心烦。”
王叔忙应下。
程燎野进了书房不过一刻,又叫唤了王叔,让他进去。
一进入书房,王叔就听到了程燎野闷声道,“尺寸什么的不用我交代吧。”
明显是要把话头丢给自己,好让他看起来并不在意。
王叔点头,回想起上次去名慕缝制的那件西装,尺寸表程燎野这头好像留着,开口,“我立马让人去弄。”
程燎野这才稍显满意,点了点头。
得了首肯,王叔转身离开,却听到桌案处,那头又张了口,“惹人心烦。”
他似乎是真的厌烦那人,才会重复数遍。
王叔摇摇头,无奈着离开了这处,他清楚程燎野性子,连夜张罗,将符合徐珏尺寸的衣裳送洗晾干之后收进了酒店顶层之中。同时,又采购了柔软的垫子,将房间床榻下的瓷砖覆盖地严严实实。
等到有来打扫卫生的新员工见了垫子,好奇发问,王叔只是笑笑,开口就道,“初春天气气温不定,有些时候夜里寒凉,垫层垫子,也不会寒脚。”
“等到天气暖和,这些垫子就能撤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