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程燎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我唐突了。”
同陌生人陡然说起自己的私事,确实是有些唐突。徐珏藏于衣袖之下的手攥紧,正要笑着说无妨时,对面的程燎野却又扬起眼,流淌出多年前一般的温柔神色。
“你和他的身形有点像,就突然想到他了。”他解释道,脸上似乎流露些难以言喻的落寞,很浅淡,但徐珏察觉到了。
程燎野这是......想见到他吗?虽说他知道了当初在火中的是自己,此刻也好像察觉出他身形的奇怪,但意外地没有露出早些时日那种不愉的神情,徐珏的心几欲跳出,他总觉得事情在朝好方向发展,自然也就不在意到底有没有被发现。
这段时间以来所作的事好像瞬间找到了意义,身上还狰狞着的伤口都不再痛了,埋在袖中攥紧的手彻底松开,徐珏感觉心里痒痒的。
程燎野没再留徐珏,道了“抱歉,耽搁了你的时间”后,徐珏离开了。
病房门被关上的一瞬,程燎野盯着门看了很多,回想起那双足够熟悉的眼,垂下眼时颤动的睫。
就算隔着一层严严实实的帽子、口罩和眼镜,他也绝对不会认错,方才那人是徐珏。
徐珏假扮成医生,进入他的病房给他送了好一段时间的花和水果,今天甚至在花中夹杂了一朵玫瑰。
可那朵玫瑰颜色太过鲜艳,纵使被粉色的香石竹和康乃馨遮盖,程燎野还是一眼看到了。
他清楚地知道这其中有徐珏的私心。徐珏的私心总是很多,从他来到古镇,从他跟着自己,从他不顾危险到火中救下自己,冲动而又......让人心疼。
如果不是昏迷后半夜醒来,透过被风吹起丝缝隙的帘子,看到另一侧睡着的人,程燎野会觉得那在火中的一幕也是梦。
但显然并不是,借着窗外昏暗的灯光,程燎野在缝隙之中,看到了紧紧闭着眼、皱着眉,好像睡着了的徐珏。
他好像睡得并不舒服,是想到什么了吗,他又在病房之中陪了自己几天?自己昏迷以来,是不是一直都是他在照顾?
徐珏盖的被子很薄,被窗外袭入的风吹开了一角。
昏迷了一段日子,身体有些酸胀,程燎野咬着牙,从床上起来,伸手穿过帘子,将徐珏身上的薄毯子重新掖好。
夜晚很安静,窗外的蝉鸣和着微风,一声接着一声,程燎野侧身躺着,盯着徐珏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才终于闭上眼。
第二天醒来后,徐珏已不在了,来查房了护士见他清醒,先是问了他的状态。回答时,程燎野的余光看到了门外一闪而过的视线,扭头看了看被拉开大半的帘子,那侧空荡荡的,仿若从没有人来过。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护士提了一嘴,说是有个好心人把他送到的医院。
程燎野张口,礼貌询问那人的姓氏,却得知了一从未听说过的名字,看来登记时,徐珏用了假名,这处县城的医院,也查得并不严,让他用假名蒙混过关了。
在昏迷的这两天,他的手机积了不少消息,有的来自父母朋友,有的来自公司下属,先一一回复了父母朋友后,程燎野看了一眼公司那头发来的项目,直接拨给了先前任命盯着徐珏的人。
那头接电话的速度很快,程燎野直接说,“我要知道从我离开s市后,徐珏的行程。”
明明先前接起电话时一口无所谓一口不想听,这会打起先前的自己的脸时,语气神情却没什么变化。
听了那头的话,程燎野了解到,在他离开的一星期后,虚假同名慕上头请了假,之后他也来到了古镇,每天跟着自己,走他程燎野走过的路,吃他尝过的食物,见他见过的风景......甚至还借着送照片的名义,买了新手机号,加上了程燎野的联系方式,从火中救下了自己。
事先来古镇前,程燎野就在古镇安排了些人,自从徐珏从s市到了古镇,盯着他的任务也从s市转移到了被安排到古镇的人手上,只是程燎野一直说不想听,自然也就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到徐珏。
程燎野不由得想,徐珏也真是傻,明明这段时间在名慕项目做的不错,正值事业上升期,却偏偏请了长假;明明可以直接找到自己,却偏偏跟了他一路,田螺姑娘般地偷偷帮助自己。
程燎野的嗓子沉了沉,他吩咐那头的员工,“之后有关他的所有行程,要一字不落的,全都告诉我。”
于是此后,徐珏哪天来医院,程燎野都是知情的。他总是坐在椅子上或者床上,等着徐珏捧着花来,再用眼尾偷偷地瞥徐珏,瞥他插花、浇水,也看到他趁着自己没人时,偷偷将带来的保温盒放到桌案上......
程燎野将他带来的花养得很好,每天按时浇水、修剪,看到枯萎的花瓣便会摘掉。其实一捧花能养好些日子,但不知道徐珏到底怎么回事,总是隔几天就要送来新的一捧,每捧种类都不一样。
怕徐珏花了太多钱,程燎野便借着他披的马甲回复,说要给他转钱,但徐珏那边一直找着各种借口,程燎野也不好再说什么,索性便不再管,也能在医院更经常地见到徐珏。
随着见到徐珏的次数越多,程燎野睡梦中他的出现也越频繁。程燎野总是梦到徐珏不顾危险,冲到火中救下自己的那幕。每每梦到燃烧着的灼热火焰,程燎野便越发清楚,就算那是幻觉,他也忘不了徐珏,昏迷前走马灯的一切在思绪中回旋,其中有关徐珏的部分占据了大半,程燎野那一刻恍然明白,其实他也做错了。
原谅或者补偿都不重要,只要是还互相喜欢,又何必计较谁先低头?
程燎野闭上眼,是啊,他早该低头了,徐珏现在做的事,哪件不是费尽心思地想要对他好。
他只是说不出口,但他把想法都付诸了实践。
睁开眼看着面前埋藏在香石竹和康乃馨中的红玫瑰,程燎野伸手,触到中心花瓣的瞬间,垂下头去,看到了玫瑰花杆上细小的摄像头。
他陡然笑了,松开手,今天电话中那头已告知他,徐珏安了个针孔摄像头,但程燎野几乎一瞬间就清楚,徐珏这么做,大概率是基于他身边会出现的危险,也或许是单纯想知道他的行踪。
程燎野都可以接受。
毕竟戏台那处的火必不是偶然,其实他心中早有猜测是谁所为,同时也找了人跟踪那位黄主任,却发现这人将事撇得相当干净。至于那位被程燎野袭击的男人,因为建筑内的摄像头尽数被烧坏,自然也丢失了他下手的证据。
警方那边勘探过火灾后的现场,最后得出了火灾的成因纯属意外。而至于那处地方,早在戏开场前就提前承包给了外地的一公司,程燎野调查了承包公司,发现该公司同s市王老板的公司有不少商业往来。
这么一来,程燎野几乎就知道了幕后者。
但这次他学了聪明,下手的证据难以寻觅。但就算找不到证据,程燎野此次定然不会让他安然离场。
隔了好几天,徐珏没再去医院看程燎野。
一来上次程燎野的那番话,总让徐珏觉得被发现了;二来因送花的名义用了多次现下不好再用。
再加上有了那摄像头帮自己探视程燎野的行为和安全与否,徐珏干脆在住处养起伤来。
那针孔摄像头徐珏安在了玫瑰花茎中,若不把花整枝拿出来仔细打量,大概率发现不了。
这些天无事时,徐珏就借着摄像头,如愿看到了程燎野的身影。
这几天来,他每天早上起来总是要来给花浇水,动作缓缓的,带着笑,似乎心情不错,修剪着枯萎的花枝,指尖在花束中翻飞,像是授粉的蝴蝶。
看着那张逐渐放大的俊挺脸蛋,徐珏心情也愉悦起来。毕竟是他送去的花,看到被如此对待,总觉得程燎野颇喜欢,他自然也开心非常。
联想到上次程燎野说出口的那句“突然想到他”,徐珏突然有些庆幸程燎野知道那不是幻觉,也同时更期望程燎野知道得更多些。但就算不知道也没关系,他会始终跟在程燎野的身后,甘之如饴地做他一辈子的影子。
随着程燎野身体状态的好转,他很快出院了。徐珏当天托了一位护士送上点本地县城的纪念品,而后跟着程燎野一家人重新回到了古镇。本以为程燎野会将那些花尽数丢掉,却没想到他将花一同转移到了古镇,之后仍是每天按时浇水、精心照顾。
他们没在古镇呆很久,只是象征性地游玩了最热门的景点,徐珏在他们离开古镇那天,给程燎野发去了一张用他教导方法拍摄下的风景图片。
那头程燎野破天荒地夸了徐珏:拍得不错。
说完照片,他又说,“赵先生,我在我入住的民宿前台,给你留了礼物,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本想推辞,但程燎野这么说,相当于他不去拿,那礼物便仍由老板处理了。
徐珏最后还是去了前台拿。
程燎野给他留下的是一丝绒盒子,打开的瞬间,他看到了一枚花朵形状的宝石纽扣,做工精细,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
与此同时,有张纸条从中滑落,徐珏捡起,看到其上工整漂亮的字,“谢谢你之前送的花。”
程燎野好像对他“赵先生”马甲的态度变了许多,以至于徐珏有一瞬间的错觉——程燎野可能发现他到底是谁了。
但此刻,徐珏却并不慌,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前段日子的时候,程燎野流露出的......想念般的神情。
胸腔内的心砰然跳动,徐珏有了莫大的勇气,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不是可以重新追求程燎野?
也可以重新对他好,珍惜他,爱他。
因为程燎野好像给了自己机会,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徐珏咬唇,欣喜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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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接下去基本都是收尾了,我写的真的很卡QAQ,老婆们原谅我
下一章10号发吧,我尽量保持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