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燎野在古镇的日常简单而又有条理。

不出一段时间，徐珏已彻底记录下了他规律的作息。

程燎野每天早上八点出头会去吃早饭，午后总要去周边的景点看风景，夜间会去酒馆之中喝酒。

当然，有时他也会心血来潮地在茶馆中坐一天，或者主动去古镇中的池塘投喂鲤鱼、帮助古镇搭建戏台。

时间好像在这样的日子里过得很慢。

他应该要在这里呆很久，徐珏不由得想，是为了躲自己么？

徐珏很快告诉自己，不至于，程燎野从来不会刻意躲自己。

上天给予的不俗身世让他永远掌握主动权，只用思考由他人提出建议的可能性与实用性，他唯一栽的跟头是在自己身上，他唯一的主动也是在自己身上。

最开始的徐珏将这种区别对待彰显为对自己价值的肯定。从一开始的带着目的到后来没有勇气，全都建立在他的自私上。

事后想起来这些，徐珏越发觉得自己错了。

但已被勒令禁止蓄意接近，现下他只能成为程燎野看不见的影子，在古镇之中随着他移动。

走过程燎野走过的路，看他见到过的人和物，吃过他尝过的吃食......好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感官互通了，仿佛是一起出游。

徐珏从这种窥探、模仿的行为之中察觉到一丝安心。但在程燎野回到住处休息的夜晚里，在模糊的睡梦之中，徐珏总会感到空虚——他们离得这样近，又离得这样远。

足够安静且空闲的时间里，总会让人想得很多。

除了跟着程燎野，徐珏借着时不时出现在梦境之中的从前，开始反复思考六年前的种种，他用纸笔写下所有的记忆，分析当初自己的心理，发现曾经几乎每件事，都是程燎野推着他在行动。

程燎野约他、陪他、拥抱他、亲吻他......说“爱他”。

把所有事件一一推算出来后，徐珏猛然发现，曾经的自己他总感觉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喜欢。

因为日后总在奢求他的视线和感情，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会忘记那个时候原来是被那么真切地爱过。

从前，程燎野对自己的身体接触很淡，他最多只会吻自己，吻得很轻，尤其喜欢吻徐珏的眼睛。

每每吻完之后，他会问，“徐珏，你有看到我刚刚亲你吗？”

明明吻的是眼，却总是这么问，好像在说，“就算你看不见我，我也会亲你”。

徐珏还记得很早之前，他好像给程燎野做过模特。程燎野用漂亮而又昂贵的饰品装饰了他全身，同时给他画完模特妆容需要的眼线后，突然说，“徐珏，你现在像条偷我宝石的恶龙。”

他又来吻徐珏，这次吻他的唇，碾过的瞬间道，“但是没关系，你可以继续偷，或者也可以选择把我偷走。”

程燎野确实像切割精致的昂贵宝石，在人群之中永远最显目，本身代表着价值连城，也代表着大多数人无法得到。

徐珏怀着鬼胎接近，轻而易举地得到，以为自己是运气够好，沾沾自喜。却又在日后才发现，宝石的展柜之中不允许出现任何泥沙。

本就无意留在他的身边，因此在被谢蕴和追问时，并不多加犹豫，就选择了离开。

也好像本来就是为了骗取一些本身得不到的东西，比如出国留学的名额，再比如那份天子骄子的爱。

能让那样的人喜欢自己，感觉怎么样？

原本一字一句写下来的记忆不知何时铺满了数页的纸张，密密麻麻的，一注视就仿佛真的要回到从前。

徐珏抖着唇，用现在的口吻写下，“还是会感觉有些抱歉、不可置信、惊慌......但好像还有愉悦、希冀、冲动......”

希冀程燎野还能像曾经一样爱自己。可明显是还爱着的不是吗？因为在意自己，会故意用沈言灼刺激自己，会故意将自己留在身边，会在自己昏迷之后照顾自己......

可是程燎野变得胆小了，他不会说了。

事到如今，徐珏生出那股被记录的冲动，他突然很想很想就这么到程燎野的面前，告诉他，“怎么这么多年没见，你也变成胆小鬼了。”

看着一桌子的纸张，徐珏笑起来，在这一刻真正意识到，其实从最开始到现在，他欠程燎野的，是信任和尊重，也是多年后才明了，但直到现在还未说出口的“喜欢”。

徐珏喜欢程燎野，也爱程燎野。

如果真的要补偿，应该从说出那句“喜欢”开始。

接下去的几天，徐珏刻意将自己的生物钟和程燎野的靠拢，就好像这样会是和他同床共枕。

洗漱完后，他总是对着镜子练习数遍说“喜欢”的神情，确保真挚而又自然，便又全副武装地带上帽子，继续偷窥程燎野的一举一动。

想到前段时间从民宿老板口中打听到“有人打听过程燎野”，徐珏推算了不少的可能，逐渐有了模糊的猜测。

那人应该居心不良。

而且，极有可能比自己还早知道程燎野住在哪里，倘若他们跟踪、侦察技能专业，肯定也能察觉到在暗处的自己。

不能打草惊蛇，徐珏皱起眉，决定短时间内鲜静观其变。

程燎野的旅行还在继续，随着时间的推进，古镇地带他都游玩得差不多了。

徐珏看到他在结束完周遭景点的行程之后，进入了古镇中的一家照相馆。

隔着一条街道，一间店面，程燎野同柜台的店员交谈些许，将相机递给了他。

在程燎野离开店中后，徐珏进入了。

经过一番询问，徐珏套出程燎野就是来洗照片的，说是过会就会联系他来取走。

“好的，我也洗几张照片。”徐珏笑笑，随便上传给店员数张照片后，便去了隔壁的面馆坐着。

悠悠吃完一碗面的功夫，他终于看到程燎野再度进入了相馆，出来时手上从袋子，徐珏先跟着他回了住处后，在夜间才到相馆拿洗出来的照片。

徐珏洗的照片不多，其中有不少风景照，接过店员递过来的那刻，他突然说道，“先生，您和您上一位先生正巧，拍下的照片有好几张角度都相似......”

“是吗？”徐珏笑着回应，将照片收进袋子里那刻，其中有一张滑动，拾起时，徐珏看到照片背后印下的字“程先生”，稍加思考，徐珏得出结论，因为两份拍照风格相似，因此错将程燎野的照片放到了他的那沓中来。

佯装奇怪地同店员提起后，店员“哎呀”一声，立马去看登记表上备注着的地址，徐珏佯装无意瞥到，“他住在那块最大的民宿区？”

他主动揽下活，“我也住在那，这样吧，我将东西顺带捎回去，就不麻烦你们再送一趟了。”

古镇不小，照相馆离居住区骑行要二十分钟。

“对了，我刚刚说过我姓赵，你们就和他通知一下有位先生会帮他送回去的。”

随意捏了姓氏，徐珏又去当地移动营业厅办理了本地的手机号，而后加上从相馆要来的程燎野的联系方式，直接给他发去了短信——“程先生，你有一张照片落相馆了，我从相馆那听说你和我住地近，干脆帮你带了回来，放在周家的民宿一楼老板那......”

周家民宿，同程燎野入住名宿隔了一条不长的街，之所以选择那里，徐珏完全是在遮掩身份。

程燎野那头在第二日才回消息，“谢谢。”

徐珏坐在周家民宿不远处的咖啡厅里，看着程燎野进入，拿着相片走了。

为了能和程燎野再说些话，徐珏主动在短信上搭讪，“程先生，你那照片拍得还挺好，用的什么设备？”

非常没有水平的问话，程燎野直到晚上才回答他，“谢谢。一个国外的牌子，型号是xxx，如果要入手的话可以做做攻略，我也是刚入门。”

透着淡漠，正常地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徐珏洗澡出来，看到这话，不由得笑了。

无论如何，用何种手段，他总算又同程燎野说上话了。

“看不出来你刚入门，”徐珏又发，“构图挺巧的，你还有其他照片，可以给我看看么？”

其实是带着自来熟并且边界感缺失的话，但如果不这么说，徐珏不知道怎样才能和程燎野说上其他话。

“现在不太方便。”他回答。

那头白色的的气泡让程燎野的回答看起来和他一样冷，但大抵是受过徐珏的帮助，他过了会又回答，“等我有空了给你发几张。”

发几张的承诺倒是很快实现了，程燎野还额外发来一些说明，解释了摄影挑选的视角和构图。

“赵先生，如果还有没懂的，就留言吧，我有空会回复。”

这话发完，徐珏道了谢后，发去“晚安”。

但躺下十分钟，徐珏又想到什么似地，将短信从头数到尾，发现两人都发了不少。

短信一毛一条，就这么发来发去，浪费的是没必要的钱，于是用这个借口，徐珏主动创了个新微信号，随意地摆上去这这段时间拍的照片，又发去消息：

“程先生，我加了你的号，你那边申请通过一下。”

“实在是抱歉，我刚刚忘记了短信要收费，这边加你补给你。”

胸腔跳动起来，想着能以其他人的身份加上程燎野并且同他再度聊天，徐珏紧张而又愉悦起来。

其实这个点因为看不见程燎野，徐珏并不知道他到底是已经躺下，还是在做其他什么，但无论如何，他就住在自己不远处，这个认知让徐珏异常安心。

直到徐珏要迷迷糊糊想着程燎野要睡去，床头柜上的手机陡然震动，徐珏睁眼，拨开屏幕，一眼看到程燎野发来的几则消息。

“不用加我，直接转给我就行。如果有问题，你直接来我住的那家民宿找我。不过我每天都有行程，你要提前说。”

下一秒，程燎野发来一张收款二维码图片。

“扫这个。”

他总是和别人拎得很清，大多数时候不会同人客气，徐珏想，那就当重新开始，也当再度......认认真真地来喜欢他。

--------------------

徐珏：不是，你....你连这小几块都要

接下去会稍微有点点温和风啦QAQ

是相当于重新认识，重新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