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绥之在结束第三个世界之后, 就意料之中地看见了A级评定。但他没有如233猜测的那样激动不已,反而神色平静,回了公司,敲响主管系统办公室的门。
里面穿出来一个同样早有预料的声音, “请进。”许绥之打开门, 看见了个生面孔, 想来这就是233上回说的新换上来的主管系统了。
许绥之在它的示意下坐上了办公桌对面的会客椅,先是笑道:“我任务在身,还没来得及跟您打招呼,还希望您不要介意。”
这个主管系统年纪不大,不是个严肃的, 它被一本正经假模假式的许绥之逗笑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哎呀, 小, 不是,绥之啊, 放松点,别这么紧张嘛。”他晃晃自己的工牌, 上面写着23, 数字相当靠前,许绥之被震了一下,这属于下放多少级了, 他都算不清。
23笑眯眯道:“我算233大哥, 只是出来的早,它一般不肯提我, 唉,琐事先不说了, 我们也见过的,记得吗?”
许绥之其实不记得了,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只是这回不再轻易开口了。233那臭小子……等他回去……
23脸上笑容扩大了些,刚要说什么,门被敲了两声,23视线刚转过去,表情就垮了,“看来它想自己跟你说。”
许绥之转头,看到一张表情匮乏的脸,和它胸前数字2的编号。看来它就是小世界区总负责系统,是正儿八经的总裁。
23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两个。2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许绥之于是也站起来了。他听见2说:“我知道你的疑虑,小世界剧情进程顺利,但是感情线崩溃了,影响到了你的评级。但后来感情线依旧出问题,评级却又提高了,让你疑惑,对吗。”
许绥之摸不准怎么称呼它,那尊称反正他觉得挺二的,正纠结呢,2转过头来,冷淡地说:“这算最初级的小世界,感情线单调明了,但你还是没把握好,是你的问题。”
许绥之这下不服气了,233说不是他一个人这样的!但还没等他开口,被2抬抬手止住了,“但是正因为这些是最初级小世界,一眼能看到头,近几年活跃度越来越低,给公司带来不小的亏损,你这一改动,反而搅动了一潭死水,竟然消了赤字。”
它把前几个小世界打开给许绥之看,许绥之没看出什么名堂,反倒时不时被里面偏执疯魔的主角叫出名字,弄得他挺尴尬。2反倒微微抬起了嘴角,道:“你看,你给世界的印象很深刻。”
2最后说:“公司现在对这块试验田很有兴趣,你放心做就是了,经费权限方面不会有人为难你。”
许绥之回了系统空间才发现自己一句话也没机会说,好赖话全被那个2说完了,他咂摸一番,深觉自己前路漫漫啊。
正感叹呢,就听见233问要不要走的话,他先是正经回了,看它在操作台前的背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给它一飞踢,“233!你这家伙!还在这里装小白兔!你有这么个哥,敢情我是陪太子读书来了!”他愤愤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没把我当回事!哇打——”
“哎哟!”233揉揉屁股,委屈地说:“谁啊?什么哥啊?”它想着这回许绥之去见的人,泪汪汪嗫嚅道:“我们主管不是189吗,我不认识它啊……”
许绥之傻眼了:“啊?”
233顿了顿,反而反应过来了,“你说的不会是那个23吧?”它眯眯眼,“它为难你了?”
“没,咱们主管系统换成它了。”许绥之这会儿有点不好意思了,上前去帮233拍掉他踹上去的脚印,233反而抓住他的手,想跟他解释什么。许绥之抢在它之前开口:“不用跟我说什么,是我误会了,哎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我理解,我理解……走,咱们继续做任务去!”又恢复成了哥俩好的勾肩搭背姿态。
233看了他好几眼,最终还是没说话了,拿出这个世界的剧情大纲,两个又凑到一起看。
这世界的主角攻是都城顶天一批的太子爷安玉镜,只是他没听从父兄安排进去走家里的老路,反而做了大学教授。不用说,主角受慕琤又无独有偶成了他的学生。
两个主角优秀得不行,在联手研究的领域不知道为这所本就顶尖的高校争了多少光。主角攻受就像高山流水遇知音,相见恨晚早就暗生情愫,要不是受到阻碍早就在一块儿了。安玉镜已经结婚了,慕琤失望出国深造,但他出去几年,心中悸动仍然难以忘怀,冲动之下回国表白了心迹,却发现心上人早就清理了阻碍,他们便在亲朋见证祝福下在一起了。
而许绥之就是那个阻碍,是的,这个世界他是已婚人士,对象就是主角攻安玉镜。本就是许家还没落魄之前没有感情的指腹为婚,更别提许家日渐衰败,许绥之这个横在两人间的绊脚石怎么看怎么碍眼。以安玉镜的身份性子,大可以不结这个婚,但许家早年间也算和安家有过背靠背的交情,而许绥之这个独苗苗又有病,安家长辈给了很大的压力,因而安玉镜对他多有忍耐。
是的,许绥之脑子有病,这并不是在骂人,他时常情绪失控,发起疯来不顾后果,又被许家宝贝似的捧成了桀骜顽劣的性子,可想而知对被他视作想抢他东西的慕琤会做出什么事来。
行迹是有点恶劣,不,应该说是相当可恶。
谁能忍受自己爱的人一直被欺辱呢,反正安玉镜不能,和厌恶的名义伴侣协议离婚了,没有落井下石是算他最后留的一点情面。就这样,许家彻底落魄。而被误诊为精神性情绪病的脑瘤用不了多久就要了许绥之的命,一无所有的许绥之最后的结局是在病房里受病痛折磨,郁郁而终。
许绥之沉默了会儿,想起刚才2说的话,幽幽叹了口气,看开了:算了算了,上班久了哪有不发疯的,怎么疯不是疯呢。
……
侍应生觑了觑身后跟着的人,脸红了些许,他说:“小琤,我认识经理的,要不我跟他说说,你就不要过去了,里头的少爷们难缠得很,特别是那许少……”
话还没说完,就被冷淡地打断了,“不用,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他进包间前,看着侍应生,说道:“还有,不要这么叫我。”让他想起一些恶心的回忆。
侍应生愣了愣,他在人群中一眼就被这个人吸引了,得知他是为了救朋友而答应了恶劣要求,又不禁心生怜惜。但奈何这么多天明里暗里的表示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侍应生咬咬唇,头一次起了点轻蔑怨怼:明明父母早逝孤苦无依,还装什么清高,进了包间过了今晚,看他还能怎么摆谱。
包间里堪称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下坐着几个骄奢淫逸左拥右抱的公子少爷,许绥之倒没搂人,他在等主角受呢。他靠在沙发里,身边是没搂人的褚明空。
他瞟了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一眼,懒洋洋地说:“每次这种场合都这样干坐着,有什么意思,要不点几个人陪你?”
褚明空正给许绥之酒杯里加冰块,闻言笑了笑,“我看着你。”
许绥之毫无形象地翻个白眼,“我用得着你看着?不过听人说起来,这次准备了个有意思的人,我也有点期待呢。”
褚明空笑容淡了点,他将酒杯递给许绥之,“不都是那些花样,有什么趣的。”
许绥之没接,因为他没看见,他正看着开门进来的主角受。
许绥之:你确定等下要……这台词,我有点说不出口……
233捂着眼:我都看不下去,辛苦你了小许同志,我是个纯洁的统统,我先下了……
许绥之对233临阵脱逃很生气,连带着看向慕琤的眼神也暗沉沉的。
褚明空看他这样,以为他不喜欢,把酒杯放回去,挥挥手让人出去。
许绥之却按着他的手,对慕琤说:“你过来。”
慕琤低着眉眼立了一会儿,过去了。他和许绥之隔着张桌子,昏暗灯光下神色看不分明。许绥之不耐烦啧了声,“近一点儿,让你罚站来了?”
慕琤于是从一堆莺莺燕燕中绕过了桌子,站到了许绥之面前。真够没眼色的,许绥之心里叹了口气,用了力气踹了他一脚,这人晃了晃,终于反应过来似的,蹲下身来。
许绥之挑起了他的脸,身边的一个少爷立时赞了声妙,坐的近的几个人都凑过来看,顿时觉得怀里的男孩儿女孩儿不好了。要不是人正在许绥之的手上,他们都想要人了,这年头长这样的可不多见。
“这是怎么了?”一个人影晃悠悠地过来,这人是一个世家的小儿子,他喝多了,又一向行为乖张,荤素不忌,许绥之刚放了手,还没表示什么,他竟然就径直摸向那张脸,“是什么稀奇货色,让我也看看,你们真是越来越大惊小怪了。”
慕琤偏了偏头,他就摸了个空,这人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
……
等跟着进来的侍应生慌慌张张找了经理回来,包间里面已经乱得不能看了。
许绥之捏住他又要挥拳的手腕,“好了,你真不想从这里出去了?”慕琤喘了口气,安静了下来。对面那个世家子也被几个人拉住,许绥之使了个眼色,那个人就被拖出去了,估计短期内是见不到了的。
手里的那只手腕倒是没有他猜想的挣扎,许绥之松开手,重新坐下,他对于慕琤的宁死不屈,一点也不惊讶。
包间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或站或坐的人纷纷看着这个方向,气喘吁吁赶来的经理不停地赔罪,但是许绥之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只看着慕琤道:“胆子挺大的,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信不信他能让你今晚就从这座城市消失。”
慕琤垂着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才那个人的眼睛几乎和他的噩梦重合,在他回过神之前,拳头已经挥出去了。
许绥之笑了两声,“这么有诚意的道歉还好没被人家听见。”他状似苦恼地偏偏头,“怎么办,我要是不管你,恐怕你真的完了。”
慕琤将视线移到眼前人的脸上,像从一场梦坠入另一场梦,他喃喃道:“我要完了,怎么办呢。”
许绥之对于他的搭腔有些惊讶,他顺其自然地说:“要不这样吧,你做我的狗,打狗还得看主人嘛,就没人会给你找麻烦了,怎么样啊?”这下子所有声音都安静了,褚明空似乎对这边的情况没有兴趣,只有他没看过来,自顾自新开了瓶酒。
慕琤定定看着许绥之的眼睛,里面是从来没见过的干净,只有一点对眼下情形感到无趣的淡漠,明明对他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这样的人,几乎都要让他生出要被拯救的错觉了。他手指动了动,像他这样的人,还能有被拯救的一天吗?
慕琤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