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许绥之也不是没醒来过, 只是半醒不醒的,他懒得动,听见一阵放轻的说话声。
医生好像来了,他还听见了注射药瓶和针筒的碰撞声。
他想起一件事, 就问:我真实病情不会被发现吧?
233:不会的, 剧情不可抗力是很强大的。
许绥之:那就好。
他隐约还想起另一件事, 好像挺重要的,正要深思,就被安玉镜的话打断了思绪。
安玉镜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问:“这是什么药,换过了吗?”
“特效镇定的,里面加了安定成分, 可以抑制过激情绪,许少会有点不舒服, 这种状态可能会持续几天, 需要注意一下。”
“加了药,会很难受吧?”
“是的, 但是加上这个效果最好,所以……”
“不要打了。”
“可是……不用药, 很可能会有过激行为, 容易伤害身边的人。”
“没关系,不要打了。”
“许少会容易烦躁,对他的身体也有损伤, 我还是建议打一针的。”
“……那轻一点。”
医生莫名其妙地看了安玉镜一眼, 针扎在许绥之身上,却是这位安先生紧紧皱眉。他想说许少睡着了, 而且针很细,并不会痛的, 安先生没必要这么担心,但后者只是面色沉沉地握着许绥之的手,目光始终放在床上人的脸上。
不过医生经验丰富,他理解有的时候,病人家属比病人还难应付得多。
许绥之确实不怎么痛,只有针尖破开皮肉时有轻微的感觉。不过安玉镜在这方面有点矫情他是知道的,估计是因为他小时候医院去得太多,打针吃药烦了就冲安玉镜发脾气,看见他还没做什么安玉镜就比他还难受,只知道紧紧抱着他的样子,他就会奇迹般地舒服点,于是脾气越来越大,可能把人吓出肌肉记忆了。
冰凉的药液在血管里流淌,许绥之很快又睡着了。
医生打完针收拾东西,嘱咐了一句:“许少最近发病越来越频繁了,还是要去医院系统地检查一下,看看情况有没有恶化,平时也要注意避免受刺激。”他瞄了眼安玉镜手臂脖颈露出来的痕迹,提醒道:“还有不要太过纵欲,适当克制一些。”
看安玉镜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性冷淡呢,没想到玩的也挺猛。
医生哪里会知道,真正性冷淡的那位已经被折腾到昏睡不醒了,眼前这个只是压抑已久饿过头的变态罢了,一做起来眼珠子都发绿的那种。
“……好,我知道了。”
安玉镜抚摸着许绥之安静的睡颜,涌起的情绪泡得他心口发胀发软。
安玉镜还记得很小时候的许绥之,热烈,活泼,很爱笑,走到哪里都会被一群人围着,像个暖融融的小太阳似的。可是有一天……他病了,那是安玉镜第一次看见许绥之哭,眼泪流得满脸都是,他捂着头看他,对他说:“哥哥,我好疼。”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也疼,疼得胃都瑟缩,实在是太疼了,身体应激开启了保护机制,他很快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只是在想,许绥之该有多难受啊,为什么偏偏要是许绥之呢?
所以就算后来许绥之玩得越来越放纵,有时也会过界,围上来的人渐渐唯恐避之不及,安玉镜也觉得,那又怎么样呢?他是亲眼看着太阳一天天阴沉下去的,日复一日,他的身体跟着许绥之一起痛苦,许绥之喊疼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那部分也跟着坏掉了。
如果能让许绥之高兴一点,即使付出一些代价,又怎么样呢?即使过分到不能见光,让人侧目,那又怎么样呢?
有他在,没有什么值得许绥之顾忌的。许绥之爱玩,那随他高兴就是了,他会负责收拾。
可是被阴云笼罩的太阳也还是太阳,内里耀眼璀璨的流金光芒始终没有改变。
他的小绥是很心软善良的孩子,所以才会招致阴暗垂涎。
许绥之还睡着,安玉镜就坐在床边用药酒轻轻揉着许绥之指骨手背上的淤青,应该是昨晚打人弄的,金贵的小少爷娇皮嫩肉的,很容易留下痕迹。
打个人倒把自己打伤了,应该用工具就好了,或者何必自己动手,他记着要嘱咐手下的人下次记得提醒许绥之。他边想边揉,不多时上面便青青红红的,安玉镜捧着看了会儿,再次给人发了条“关照”那个男人的消息。
许绥之睡到中午,醒来时总算想起了忽略的事情。他像每个醉酒意外一夜情的人一样,掀开被子看了眼,衣服已经被一夜情对象换好了,换衣服前还贴心地帮他洗了个澡,身上很是清爽。
这时安玉镜正好进来,看见沉着脸许绥之,很自然地说:“小绥醒了,好些了吗?”
“安玉镜。”许绥之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应该挺吓人的,因为安玉镜正一个劲儿地和他睡衣上那只很蠢的卡通鸡对视,要把它看活过来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这人小声说:“明明是小绥主动的……”
“哈!我主动?我是不清醒!难道你也不清醒?”许绥之捞起手边的东西狠狠砸在他身上,药剂起效了,连生气都蒙着一层雾,却让他更难受了,“我有病你也有病?”
就算他意识不清醒主动胁迫好了,但安玉镜这种常年接受专门训练的人难道会挣脱不了,只能任他摆布?哄鬼呢。
受制于人还是趁人之危,安玉镜自己心里清楚。
安玉镜没有躲开砸过来的东西,有一两个硬物正中他的额头,留下一个血窟窿,他没有知觉似的,只是站着,听到许绥之后面那句话,心头一刺,总算感到了疼。
“不要这样说。”安玉镜去捂他的嘴,却被许绥之厌烦地避开,于是他垂下手,头也跟着垂下,坐在床边轻声说:“我确实有病的,小绥。”
“你好一点,我才能好一点。”
“你有病就去治。”许绥之这会儿哪哪都不痛快,耐心尽失,用力踹了他一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说罢,他重新躺下,翻了个身,确实是看人一眼都嫌烦的模样。身后的人静了静,动作很轻地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合上门出去了。
没多久许绥之又翻身起来,在房间里踱了几步,问:昨晚做了,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233:没事,我们的权限都放开了。
许绥之嗯了一声,他差点忘了现在几乎没什么限制,但是……他抓抓头发,忍下心头的烦闷。
233那边响起滋啦滋啦的电流声:绥,你昨天不应该带主角受去那里的。
许绥之停下了抓头发的手,懵了会儿,才想起来那里是哪里,回:哦,你说那个啊,没吓到他吗?我以为效果会很好。
233:他……不像被吓到的样子。它回想起昨晚慕琤被压在床上时的表现,又补了一句:他看起来是害怕你的,但数据上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我觉得这对主角受来说可能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所以让他有一点矛盾。
许绥之啊了一声,慕琤以为他在帮忙什么的吗,其实他并没有这种想法,只是单纯对那种人很不爽罢了,就像砸断夜店里猥亵少女的男人的腿一样,这样做一般都会引起恐慌的,不管是对被打的还是被救的人来说。
没想到这次效果不太好。
但这只是个小误会,他有无数种方法纠正,所以许绥之没有说下去,反而问:233,你没事吧,感觉你最近有点奇怪。
不管是说话口吻还是时不时冒出的电流声,异常都已经达到了需要关心的程度。
233沉默一会儿,回了句:我没事……你离窗台远点儿吧。
许绥之此刻正坐在窗沿晃着腿,闻言往下看了一眼,笑了一声:这里空气好,没关系,不是很高。记得吗?我还挺擅长爬墙的。
微风吹在脸上,带来一点花和树的香气,其实很舒服。许绥之刚闭眼感受了一小会儿,就被一双烧红烙铁一般的手臂拦腰拖了下去。
应该还是很高的,从安玉镜这个反应来看的话。他的手在发抖,声音也抖,不停问他:“小绥怎么了?是不是又难受了,都是哥哥的错,让小绥一个人待这么久……”
他把许绥之放到床上,紧紧抱着他,“是不是不高兴了,小绥要是生气,怎么对哥哥都可以,不要做危险的事情好不好?”他呢喃道:“不要吓哥哥……哥哥很害怕。”
许绥之垂眼看见他额头新贴上的胶布,他记得刚才流了挺多血的,这人回来得很快,不知道有没有缝针,这样想着,他用手指点了点,“不好意思,很疼吗?”
安玉镜头埋在许绥之颈侧,被他按在伤处,反而安静下来,“……不疼。”过了一会儿,又说:“不是你的错。”
许绥之弄的,并不会让他有痛感,硬要描述的话,更像是从和许绥之有关的这部分接触开始,扩散到整个身体,产生的切实的和这个人连结的感觉。确定这个人在之后,才是一脚踏入这个世界的真实感。
安玉镜觉得他或许已经坏掉了也说不定,没了许绥之他可能活不下去。起码他会因为缺失这个标准而无法判断所在世界的真实性,也无法确定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个相对正常的人看见这一幕,肯定会吐槽“爱能止痛”这种反科学的奇葩理论竟然真有人用得津津有味。
最后晚餐也是被安玉镜搂着吃的,许绥之没什么胃口,安玉镜说:“把这碗饭吃完的话,我就告诉小绥慕琤的事情。”
许绥之睨他,一句话没说,也没要吃的意思。
安玉镜笑了两声,又说如果不想嘴巴被征用的话,最好吃一些哦,许绥之猜测应该是威胁要亲他的意思,他做梦都没想到安玉镜有一天也会说这么恶心的话,于是张嘴,吃下了放在他嘴边的那一汤匙菜。
这样威逼利诱,许绥之倒也多吃了两口。
吃完饭,许绥之挣了挣,这回人没说什么,很顺从地放开了手。
他倒也没忘记打听:“慕琤出什么事了?”
安玉镜说:“他很优秀,被选上出国交流了。”他看着许绥之,“应该近期就会出发。”
这么快?许绥之有点惊讶,他以为还有一阵子,他们的新项目不是刚开始没多久么?
安玉镜看许绥之不说话,又补了句:“小绥不想他走的话,我也可以跟学校说说,虽然名额不好改动……”
“我干嘛不想他走。”许绥之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关我什么事?”
安玉镜看上去心情不错,轻快地说:“是我说错了。”
他还有点工作要去书房处理,临走时把许绥之也抱去了,看来是铁了心这两天不会放许绥之单独待着了。这会儿他在翻看慕琤的档案,但已经在某一页停留过久。
“怎么了?”许绥之走过去,站到安玉镜椅子后,和他一块儿看起这不厚不薄的一摞纸,“档案有问题?”他一目十行扫完了,上边是慕琤小时候捅过他姑父一刀的事,当时被那一家人扭送警局去了,留了记录。
其实出国交流而已,未必查这么严,安玉镜专门找出来,还是想拿这件事做做文章,添上几笔,足够让慕琤很长一段时间跌入泥潭不能翻身了,也别想再看见许绥之,他认真斟酌着可行性。
许绥之看完了,直起身淡淡地说:“洗洗呗,也不是什么大事。”
“嗯。”也对,果然还是离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