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琤站在许绥之身侧微微靠后的地方, 手放在许绥之的椅背上,话按理来说是在问离得最近的许绥之,或者是在和身边正七嘴八舌跟他解释的人说话才对,但慕琤目光看着的又是牌桌上的其他三人。
这样的姿态林泽觉得有些奇怪, 这不像是普通搭话的意思, 更像是用绝对高位的实力和特殊的身份出面代替某个人应对棘手的情况似的。很亲近的, 就像……保护?袒护?
就像将溺爱对象纳入羽翼之下。
林泽被自己的荒诞的猜测惊醒了,视线下意识往下,就看到微微皱眉的许绥之,那股怪异感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哦, 原来在打赌吗,赌注是什么?”
林泽突然有种预感, 这个赌约或许可以给自己带来一些比料想中更多的东西, 而且他们不会输了。
但当他正要开口的时候,许绥之却突兀接话道:“我们闹着玩罢了, 不值得传到慕总这里的。”
“怎么会,我很有兴趣呢。”
慕琤微微弯腰, 自上而下的身影就要将坐在椅子上的人整个笼罩起来了。说实话, 过强的压迫感让许绥之不太舒服,关翊臣更不舒服,皮笑肉不笑道:“慕总有兴趣可以另组一局, 如果没有别的事, 我们就要继续了。”
慕琤却笑:“不用这么麻烦,还有两局是吗, 加我一个,打复式吧。”
复式桥牌是为减少牌的好坏对结果的影响而改进的形式, 共八人参与,每队的四人分坐两桌,分为主队和客队,主队开室,客队闭室,主队的两人坐开室南北方,闭室的东西方,客队同理,最后比较两队的总得分。
这样一来,不管牌好牌坏,对方都有一个人拿着和自己一样的牌,所以结果可以不受发牌影响。
但是——慕琤就是许绥之获胜道路上最大的影响,许绥之并不想答应,只说:“慕总好兴致,可惜我们赌约已定,不好更改。”
林泽虽然有意拉他加入,但听到这里也歇了心思。谁知慕琤并不轻易被这个拒绝劝退,仍然笑得暖融融的,“这有什么,我加注就是了。”
许绥之强笑道:“那要看慕总的诚意够不够了,我们这赌注可不小。”
“我名下的Echo集团百分之三股份,这个诚意许少可还看得上?”
这话一出,周遭一片哗然。不过一个牌局而已,有必要玩这么大?!他们将建立起来的对于这个幕后创始人的印象不禁全数崩塌。
许绥之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这家伙演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想断然拒绝,但这样一来肯定会引起怀疑,节外生枝,太多人注意到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主角人呢!安玉镜人呢!快把这家伙领走啊!
然后现在的情况是……许绥之捂着脸听完了宁宥川跟慕琤解释他们之前的赌约,很明显的,身边的气压变了,搭在椅子上的手这会儿直接落在了他的肩上。听到后来,力道更是愈发收紧。
“是这样啊,已经丢掉了什么的,许少这方面……该怎么说呢,意料之中的果断,吗。”一字一顿的,饱含着某种不明朗的情绪。
“慕总谬赞了。”
“并没有在夸你哦。”
宁宥川直觉有些不对劲,慕琤还是温温和和的笑模样,但总感觉再说下去会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是他绝对不愿意被波及的。他思绪转了个弯,本来不过因为自己的一些心思,想找许绥之不痛快罢了,让人加入也是如此。但现在的情形却让他疑惑,难道这两人认识吗?
许绥之冷下脸,拍开了慕琤搂着他肩的手,“这也不劳慕总费心,慕总既然要加入,就选一方吧。”
慕琤说:“本来是想加入许少这队的,但是听了这么有意思的赌约,果然还是选另一方吧。”
说完,他站着没动,这是要坐这张桌子的意思了。在这儿的人知情识趣的,另一张桌子很快就布置好了,跃跃欲试想凑热闹的不在少数。林泽很痛快地站起来让他,两边各点了几个人补位,两桌牌局就这样开始。
慕琤洗牌的姿势十分优雅,桥牌本就是来源西方的聚会纸牌游戏,结合慕琤资本来源是某国贵族的传言,许绥之并不意外他的熟练。
交给许绥之切牌时,慕琤突然说了句:“既然是上了牌桌的赌约,许少会说话算话吧。”宴会厅的灯光亮堂堂的,这人眼底的神色却是看不分明的幽深暗流。
许绥之皱眉道:“当然。”
“……我不相信。”明明就把他忘了个彻底不是吗?即使已经走到他面前了,都还想不起来,不是吗。就这么……想和他划清界限啊?
不要,休想,绝不可能。
这人嘟嘟囔囔的,许绥之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开始吧。”慕琤深吸一口气,接过许绥之切好的牌。
两人似乎很是有过些交情的样子让关翊臣觉得极度刺眼,在叫牌过程中就展现了很强的攻击性。许绥之攒眉,使了好几个眼神让他冷静,这才勉勉强强收敛了点。
慕琤实力不弱,相反,他既出牌果决又计策完美。要赢过这样的人,必须比他更加理智。另一边的林泽和宁宥川也不是弱手,他们这边的得分更是关键。
这局慕城那方是定约方,许绥之和关翊臣竭尽全力,但最后还是被慕琤打成,拿了墩分,之前超出的分数马上拉近不少,优势尽失。
这样太危险了,许绥之面色凝重起来,又到了计分洗牌阶段,身后有传来一个声音:“小绥在玩什么这么认真?”安玉镜看了一圈牌桌,摸了摸他的后脑,温声道:“怎么了,累了吗,我替你?”
就差直接说要是他怕输可以找外援了,许绥之摇了摇头,有些埋怨地瞪他一眼,早干嘛去了,现在人都已经加入了,说什么都晚了。
安玉镜看着他气得圆鼓鼓的包子脸,情不自禁地上手捏了捏,泄出一声轻笑,在他旁边坐下了,“怕什么呢,我在这里。”
慕琤突然说:“许少可是要反悔了?”安玉镜目光偏移,和他的视线对上,相互很轻易地就看出对方某些阴暗黏稠的想法,心里同时冷笑一声。
许绥之被他弄得莫名,“怎么会。”临阵脱逃的事他还做不出来。
“嗯,还有一局,继续吧。”
这局许绥之的牌不好不坏,叫牌过程中接到了关翊臣的暗示,决定冒个险加倍,以此博得更多分数。
看出牌来说,慕琤的牌似乎不怎么样,但他的攻势仍然相当难以抵挡。最后一墩许绥之凭借一张将牌勉勉强强打超一局,拉开了些分数。隔壁早就结束了,众人全都凑到他们身边,计分过后,许绥之这一队竟然只超过对面10分,真算是难以想象的结果。
林泽表情难看,表示会履行承诺,但要许绥之透露名字,许绥之本来就被牌局弄得头疼的不行,深觉这赌约真是把双开刃的刀,哪面劈他都难受。人正主就坐在这儿呢,把他盯得直起鸡皮疙瘩,他还能说什么呢?
今晚许绥之倒是没有戴钻石,而是在手腕上绕两圈挂了串翡翠珠子。颗颗大小均匀,通透浓绿,这样品质的玉石,一眼都估不出价格。
他把手腕上那串珠子摘下来,抛给林泽权当封口费,“给你了,赌约别再提了,咱互相放过吧。”
林泽很惊奇,但赢家都这样说了,他也没再说什么,领了好意,招呼着人散开了。
这桌子剩的几个人,关翊臣和慕琤都坐着没动,安玉镜摸了摸许绥之的脸,“玩高兴了?我这边的事情聊的差不多,我们回去吧。”
许绥之先是对关翊臣说:“你先走,过几天我去找你。”关翊臣撇撇嘴,眼睫耷拉着,看着很不痛快,起身时抛给许绥之个车钥匙,“上次借你的,我叫人开回去了。”
许绥之转转钥匙,笑道:“你开着呗,值得你送这一趟的?”关翊臣也勾了个笑,切了声:“就你车多?”许绥之笑得更是开怀。
关翊臣走后这里就剩他们三人,许绥之还想给他们留点交流空间呢,谁知一个想拉着他走,一个想拉着他留下。许绥之这会儿头疼得紧,眼前逐渐黑一块白一块的,大概是犯病了,心情很是不愉。
“别吵了……我……”话还没说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安玉镜身上。
“小绥!”两个人的声音几乎是重叠的焦急,慕琤要去扶他,“不舒服吗?我那里有……”
“慕先生,我想合同早就已经结束了,如果你还有点合约精神,希望可以不要打扰我们的生活。”安玉镜冷声打断他,横抱起许绥之转身走了。
慕琤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被阴影笼罩。
许绥之再次醒来时是在医院里,他盯了会儿天花板,安玉镜就推门进来了。听到动静,许绥之仍旧盯着天花板,说:“我不是说过不要来医院。”
“小绥。”安玉镜的声音忧心忡忡,“医生说你发病太过频繁,一定要做全面的检查,结果过几天才会出来,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等,让人照看着你好不好?”
“我不是说过不要来医院。”
安玉镜俯下身,紧紧抱着他,他抱的那样紧,却依旧感觉留人不住。
“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