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沉默片刻,拍了拍康涂的头。
康涂解释道:“不是这样的,真的,我就吓了一跳,其实主要是因为情绪监测系统。”
鲁班不理解他们这些年轻小孩的尴尬,冲他们挥了挥手:“明天见。”
康涂简直恨他,心很累地摆了下手。
赵政按着他的头,让他往前走,回头望了一眼,低声说道:“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他忽然正经了起来,康涂马上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抬头看了一眼,只能看见他削瘦硬朗的下巴颏。
“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工分。”赵政道,“下一场城内战马上开始,记住今天咱们遇见的这些人,不管你被分到了哪个阵营,只要有他们你就跟着。”
“但也不要全信,只要是涉及到工分和利益相关的事情,谁的话都不要听,知道吗?”
“造,”康涂非常听话,半玩笑地道,“谢谢大哥!”
“不用谢了小弟,”赵政顺势呼噜了他的头发,“好好活着吧咱们。”
可能是因为入城前的年龄相仿,且康涂也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人物,赵政在和他相处的时候要比与欧阳亘鲁班他们相处时更自在一些,也没有那么恪守礼制,更像一个普通的年轻人。
这一夜很奇幻。康涂告别了所有人,走回了自己的宿舍,他终于不再像刚刚进城时那样总觉得这其实是一场梦了,可仍然很没有实感,也无法想象自己竟然在与这些人一同共事,而他们也不向世人想的那样高高在上。
距离城内战还有十七天,这么短的一段时间,一晃也就过去了。
康涂一开始还在心惊胆战地数着日子,后来因为真的混熟了,活得不再那么小心了,等再反应过来时已经只剩两天了。
“水泥不够了!百余威!”
“百余威去开压路车了,找康涂吧!”
康涂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去推水泥。
“等等,”鲁班制止他,喊道,“他要在这边和我拉线。”
常明铭不满道:“拉线找谁不行?”
鲁班站直了看她:“那你来?”
常明铭:“你什么意思?觉得我偷懒了?”
康涂一头黑线,赶紧道:“算了算了,我来。”
“你就一个人,”鲁班一步不让,“来什么来。”
这时候又有人跑过来问康涂:“让你送的墨盒呢?等半天了啊。”
康涂茫然抬头:“不归我管啊,没人让我送。”
“之前不都是你?”那人也茫然了,“那应该是谁送的?”
康涂问:“不知道啊,我没来之前是谁送?”
“不管了,”那人催促道,“快点去领墨盒,大家都等着呢。”
常明铭和鲁班一同斥道:“自己去!”
那人:“……”
康涂一个头两个大:“你去要吧,我现在有点忙。”
“谁不忙啊!”那人更崩溃,“下午就交工了好吗!”
常明铭不容拒绝地推了他一把:“去后面排队,这是我们组的人,我们还忙不过来呢。”
鲁班说道:“你们自己组的人的活儿来找我们合适吗?还挺理直气壮?”
那人被怼的脾气也不好了,正欲说话,忽然被推着车冲过来的燕灵飞给打断了,只见他飞快地推来了一个空车:“康仔!请求支援!”
所有人一起道:“滚!”
康涂整个上午忙得脚不沾地,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累成一滩,倒在饭桌上宛若烂泥。
他怀疑在他来之前,404是根本没人干活的。只有他自己如此实在。
燕灵飞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康仔辛苦了,咱们今天下午就放假了。”
康涂猛地坐起来:“!”
“你不知道?”常明铭随意地问道,“下午抽签了。”
康涂再次:“!!!”
“真不知道吗,”常明铭略显无奈,“下午抽签分阵营,抽场景,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康涂崩溃地抱头:“没人告诉我啊!太突然了吧!”
“安啦,”燕灵飞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尽管做了很多天的心里建设,但是这一天真的要来的时候还是心跳剧烈。
城内战开始前66个小时。
下午两点时,所有人聚在广场。这一次没有人迟到,都无比准时。
康涂以为大家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迟到,特意晚走了半个小时,结果到了广场的时候看见了密密麻麻的人。
康涂:“……”
他收拾了下心情,随便拉了一个站在外围的人道:“现在在抽签吗?”
那人看了他一眼:“早抽完了,你现在才来?”
康涂心里一惊,暗道完了。赶紧往前面走,现在已经把阵营分完了,大家都在等着广场上的大银幕上抽出这次城内战的场景。
抽签桶很大,康涂跨过万水千山终于够到了,结果把着往里头一看,空的。
他心里卧槽了一声:我的人生要结束了。
背后忽然有人拉了他一把,他顺着惯力向后倒去,一个纸团被塞到了他的手里。赵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的,咱们一组。”
康涂攥着手里的纸团,竟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周围人潮涌动,大荧幕上的转盘已经开始飞速滚动起来,速度渐渐变缓,最终停了下来。
康涂听见众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也跟着抬起头来,只见屏幕上写着四个字:“谁是卧底”。
这个游戏康涂知道,他四处望了望,不清楚为何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不好看。
散场时,康涂终于道了个谢:“今天多谢你。”
“没事,”赵政没有趁机居功的意思,直言道,“其实我也没发现你没到,就是分了阵营之后想问问你,但是没找到人,前面有人说多了一张签,我才拿了。”
“我不替你拿也没不了,还不小心看了你的签。”
“看看看,”康涂赶紧说,“这个无所谓的,真的。”
反正早晚也是要知道的,总共就两个阵营,大家也都是现场就拆了签,反正现在不说等开战时也是要知道的,这真的不算什么秘密。
赵政对他道:“这个游戏有些特殊,明后天应该会给你发一个游戏规则,你细致地看一下。”
康涂问:“怎么特殊?”
“比较伤感情。”
其实赵政说得很含蓄了,康涂一直以为这个游戏与他那个时代各个手游上的规则是差别不多的,等到真的看到了发到手机上发来的规则时才明白这个“伤感情”是个什么意思。除了“卧底”这个词儿之外,这个游戏根本和“谁是卧底”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游戏双方的两个阵营中均有对方的卧底,在一开始时分别在地图的两端,地图中央有一面红旗,率先夺得红旗的队伍为胜,在取得红旗的过程中会经历很多任务,也会经历很多不可抗力的干扰,卧底会阻碍队伍的任务的完成。
他们需要将卧底找出来,而且要夺得红旗。
这种信任战,何止是伤感情,简直是伤命。
游戏开始前15个消息。
燕灵飞给康涂发了消息,问他的阵营。康涂将自己的签给他发了过去。
燕灵飞回复:“好耶,咱们一组。”
康涂:“这么好?赵政也是。”
消息发出去的时候瞬间被标记成已读,叮咚一声,燕灵飞的消息又到了:“我知道,只有咱们三个。”
“其余人都在对面组。”
康涂一想也是,他们肯定会私下交流的,应该早就知道了,但是没想到竟然只有他们三个一个阵营,于是他问:“那怎么办?”
燕灵飞回道:“就正常玩喽。”
估计他们被分到不同的阵营这种情况已经很多了,已经对此没什么所谓了。
游戏开始前一个小时。
一个阵营的人聚在一起,他们需要把自己的手表放到一个机器前,录入一个小程序,这个程序会显示你在这场游戏中的身份。
一个人的身份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卧底,要么队员。
如果是卧底的话,会提前得到自己卧底的队伍的地图上所有的陷阱,只有尽可能地拖累这个队伍,才有可能让自己真正的队伍获胜。
康涂跪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十个小时,卑微地乞求,千万不要让自己是卧底。
他是真的玩不过这些人。可能会在第一局就被玩死。
赵政最先抽完了身份,看他紧张地嗑牙,笑道:“几率是三十五分之一,不至于就是你吧,怎么这么紧张?”
“不要说这种话!”康涂疯狂地大喊,“快把这句话收回去!”
“……”赵政不太理解,“怎么了?”
康涂无力道:“我先抽完了再告诉你。”
他走到机器前刷了一下,录入程序,然后听见一声提示音,忽然“啪”地一声捂住了。
然后再一点一点地露出来,慢慢地看见了第一个字,依稀是一个“队”字。
他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仿佛重生了,终于放开手,看清楚了“队员”两个字。
“谢天谢地。”康涂双手合十,甚至想要跪下来亲吻大地。
赵政:“你干脆再明显点,冲天大喊‘我是队员’得了。”
康涂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不能告诉别人的,他表现得太明显了。
不过赵政倒是没有嘲笑他的意思,问道:“你刚要跟我说什么?”
“我有一个技能,”康涂一边收拾劫后余生的情绪一边说,“就是担心什么什么就会发生。你知道吗,我们那个时代有一个专有名词来形容这种现象,叫做‘墨菲定律’。”
赵政想了想,忽然说:“我是不是也有啊。”
康涂想了想他的命运,也觉得很有道理:“很有可能啊,大哥,你以后注意点。”
赵政叹了口气:“唉。”
康涂:“唉。”
燕灵飞来得很晚,冒冒失失地跑到机器前“叮”地刷了一下,看完了信息后转过来找他们,正对上了康涂的视线,开心地招手:“哈喽,康仔!”
康涂是真的很佩服他的心态。
伴随着一声警铃,城内战正式打响。所有人头上带着一个古怪的仪器,进入一个白色的舱内。
这个窄小的舱给康涂了一种很不安全的感觉,蓝色的荧光反射在他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让他觉得有些炙热。突然间一阵电流从头上带着的机器中传来,他浑身颤抖,又感受到了那日被穷奇咬了之后的那种肌肉痛的感觉。
到最后的时候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他在颤抖还是舱在颤抖,疼到最后,他就昏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再次响起的警铃吵醒,舱门大敞,所有人陆续走出来。
这是一个完全黑暗,完全陌生的地方,像是在一个地道中。
想必所有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场景,因为不光是康涂在四处打探。
一阵轻松地音乐响起,很像是童谣的旋律,一个机械女声随之传入众人的耳朵:“你们有六个小时的时间,到达第一个任务点,如果逾时未止,会直接判处失败。”
一个男人喊道:“没地图?”
机械女声道:“卧底手中有地图,只要找出卧底也就有地图了哦。”
众人败了,只好靠自己,摸着黑往前走。
康涂跟在赵政与燕灵飞身后,轻声问了句:“咱们这是地下?”
谁料却是身边的一个男人回答了他:“何止地下,咱们在古墓里。”
康涂转过头,他有严重的夜盲症,在这样的环境中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好像是一个与他身形相仿的成年男人。他礼貌道:“你好。”
“你好,”男人道,“我叫刘淼。”
康涂又激动了,他知道这个人,伸手去握:“我有你的朋友圈,我叫康涂。”
刘淼笑道:“我知道你,你给我的朋友圈点过赞。”
康涂唯有干笑,说道:“您发的东西很有意思。”
刘淼很不谦虚地道:“这个确实。”
康涂刚来时加了很多人的好友,大部分的人都不怎么发动态,唯有这个人,连今天早饭吃了个馒头也要发朋友圈,像是活在手机里。不过倒是因为这个,康涂对他有种莫名的好感,让他想起了自己以前微信里的那些爱发自拍的小姑娘。很鲜活,很普通。
两个人并行,康涂未免尴尬只好找话来说:“你怎么知道是古墓?”
刘淼悠闲地道:“我进过,我们皇上死的时候他的墓是由我布置的。”说着他抬高了声音问前面的赵政:“你的陵墓建了吗?”
赵政梗了一下:“建了。”
刘淼“唉”了一声:“我真是很看不懂你们这些当皇上的,从登基就开始建皇陵了,这么着急死呢吗?”
赵政这时候又是社交一面了,友善道:“先生说得对。”
燕灵飞:“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说你着急死哈哈哈哈哈。”
康涂心想这些人难道是嫌命长吗?怎么敢这么跟赵政说话?难道都没学过历史吗。伟人们的世界恐怕和他想象的确实很不一样。
他是真的没办法毫无负担地和赵政说话,总是很像高呼“吾皇万岁”。
在这样的黑暗中走了不到四五百米,他们应该了第一个分岔路口。他们没有地图,对于该走那一条路毫无对策。
刘淼坐到地上,把耳朵趴在地上听了听。众人自觉闭嘴,把呼吸都放轻。
来了!康涂激动了,影视剧中的经典桥段!趴在地上听音!
只见片刻后,刘淼直起了腰背,盘腿坐在地上,捡起了两块石头,轻轻地敲了敲。
他又走到了两个洞的入口,举起两块石头放在耳边敲,细致地辨别。
许是这里的人都知道他的能耐,并没有人打断。
“应该是这里,”刘淼指了指右边洞口,“我猜的啊,错了不要怨我。”
有人说道:“我操,你闹了半天还是猜的?”
“是啊,”刘淼理所当然地说,“这东西有个屁规律,当然是猜。再说我三十多年没有进过墓了好吗?体谅一下我这个老人家吧。”
“体谅你,谁体谅我啊,”那人说道,“错了就他妈投你卧底。”
刘淼愤怒地扔了手里的石头,指着他道:“有种你别听我的,自己走到任务点!”
“挑拨我!”那人也愤怒地回指,“你带节奏,投你卧底!”
康涂一脸空白地看着这个走向,万万没想到战争这么快就打响了。也万万没想到,原来这些人吵起架来也幼稚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