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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刑天之罚(二十二)

404 查无此城 野有死鹿 3142 2024-08-02 14:41:01

俩人背过身去往屋里走,华余说:“他俩终于搞到一起去了吗?”

燕灵飞:“是的, 感动不?”

“感动了,”华余说,“感动天感动地, 终于不用在忍受康涂每天的伤春悲秋和顾影自怜了。”

燕灵飞:“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

俩人对视一眼都很懂对方的心酸苦楚了。

康涂和赵政又打了一架, 一前一后地离着老远跟在他们俩身后,神农和共工正在清点人数, 走进院子便能感觉出躁动的气息,仿佛即刻就要出发了。

共工一抬眼皮看见他们几人,道:“找了半天, 去哪了?”

“密谋去了,”燕灵飞说, “有啥事?”

共工无视了他的前半句:“没事, 就是怕你们跑了。”

燕灵飞:“要跑今天早上你不在早就跑了, 你是不是傻。”

共工现在的脾气也让他们几个整得快没了, 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一挥手让他们赶紧滚。

赵政说:“今晚出发?”

“宜早不宜迟,”共工道, “必须要尽快结束,人类没有那么禁折腾。”

连日的酷暑让农作物损失了不少,也让很多人死于酷热带来的疾病,而这次的寒冬则比上次要更加恐怖,带来的打击也是成倍的。

赵政道:“有什么计划吗?”

“我说实话,”共工看着他, 道,“没有。我们上太行山,然后与女娲讲道理,多半是讲不通的,神农固执,轩辕也是一样,他们不会改变想法,那么结局还是和今天一样,这一战不可避免,但是怎么打,还不知道。”

赵政料想也是这样,他对这场战争没什么期待,可能持有的看法要比共工还消极一点。

尽管人数上占了多数,但是螳臂如何当车,神的力量无论如何也不是凡夫俗子可以匹敌的。

共工下令道:“把九州所有壮年男儿全部带来。”

手下略有迟疑,千弓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九州的居民向来在共工的手下安居乐业,很多人从未见识过真正的战争,共工仁慈,也没有抓过壮丁充实军队,也正是因为共工仁慈,突然间的强制征兵才可能会带来更多的怨声,这样的行为都是非常失民心的。康涂看了一眼赵政,两人交换了下眼神,但是没有出声。

共工道:“今时不同往日,人类该为自己的命运付出些什么了。”

康涂听见这句话时,忽然意识到,其实共工也是神,除了一开始见面时的敬畏,他后来已经慢慢地将这件事忘记了,浮游是共工共生,浮游是不喜欢人类的,那么共工如果抛去了一切责任的束缚,他真的愿意留在人间吗?

康涂隔着人潮望了眼高大的共工,他实在太过于英武,只是站在这里,就让人觉得还有希望,让他觉得这一次不是去送死。如此强大的神,他的内心又能依靠谁来給他这样的信心呢?

赵政在他身边,注意到他的视线,说道:“看什么?”

“看他帅喽。”康涂道。

赵政又抽了他后脑勺一下,康涂还手,俩人打了起来。

百里奚说:“你俩这么有精力要不要来帮着干点活?”

康涂和赵政只好也跟着一起去挨家挨户地招兵,狂风就一直没有停过,在夜幕的衬托下能见度不足一米,康涂浑身武装到眼睛,还是冻得哆哆嗦嗦,前头的人敲了一户人家的门,却半天都没人开。赵政说:“让让。”然后一脚将木门踹开,康涂吹了声口哨,说:“帅,脚疼不疼。”

“进去吧,”赵政对身后的人道,然后面色不改地对康涂道,“一般疼。”

康涂放声大笑,刚跟着走进去就被这户人家的老大娘拿鞋垫赶出来了:“滚滚滚、滚出去!”

老大娘急赤白脸地一通骂,康涂一开始还企图讲道理,到最后也没办法了,只好暴力执法,搜了家,却没找到人。

这户人家康涂是知道的,家里有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估计是逃走了,共工在村寨外也安排了人,估计也跑不远,康涂又将门给她关上,但是门闸让赵政给踹坏了,他一关就被风吹开,尴尬不已,老大娘又是破口大骂,他们一行人只好赶紧跑开了。

这个工作吃力不讨好,康涂挨了一晚上的骂,又冷得要死,对赵政抱怨道:“共工为什么不早点招兵?”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还不如早做准备,抓紧训练,最好能全民皆兵,到时候直接就能出发了。

赵政说:“早一天就乱一天,没人愿意和神打架,还没等打呢,就都跑光了。”

康涂又无话可说了。

赵政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道:“但是也有很多人类是值得的。”

共工的指令下去后,有很多人将大门敞开,自愿走出来,手中拿着家里找出来打猎的武器。

相比之下,逃跑的人并非多数。

出去征兵的人分了上下半夜,互相替班,康涂捱到替班的时候感觉脚都要冻掉了,赵政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挨着温热的肌肤,康涂问:“冰不冰?”

赵政说:“不。”然后握着他的手腕翻了个面,暖了一下手背。

俩人回去的时候屋子里仍然有很多人,都在地上蹦跶着取暖,共工眼神冰冷,看着他脚下跪着的一个人。

康涂眨了眨眼,问一旁的千弓:“怎么回事?逃兵?”

“不,”千弓说,“是栓柱。”

康涂惊了一下:“前两天杀人的那个?”

“对。”

千弓看着地上跪着的栓柱,语气也有些鄙夷,道:“不知道一直躲在哪了,估计是今天听见征兵所以要跑,被村外巡逻的抓住了。”

康涂打量了一下那人,微胖,相貌普通,身穿一件厚实的夹袄,可能是他母亲临行前给他找出来的,尽管这样手指仍被冻得泛红,关节都肿胀了起来,他实在太过于朴素正常,赵政都比这个人长得像杀人犯。

院门忽然打开,老妇冲了上来,又被人拦在外头。

共工终于开口,说:“把她带回去。”

栓柱没有回头,但一定知道是自己的母亲赶来了,因为那老妇一直在胡乱地呼喊着,辱骂、哀求、痛哭和责备,她仿佛承载了这世间的不幸和愤怒,在放肆的发泄,两个大汉甚至没能马上将她抬走。

共工对栓柱说:“我曾经给过你两次机会。”

栓柱跪下来连磕三个头,然后趴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康涂却只有快意,不同情老妇也不同情这个男人,在无数个类似于今天的这样的情景下,他明白了自己并非一个善良的人,在很多时候他其实非常残忍,当认定一件事情已经是罪有应得,那么就再也不接受忏悔和泪水,把所有的善意都收回,只盼着那人下地狱。

但是共工并非是这样,他是一个仁慈的神,于是仁慈的神说道:“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因为事不过三。”

栓柱一瞬间停止了哭泣,僵硬地埋着头。

康涂最不愿意听见的话还是由共工说了出来,一时间情绪暴躁。

共工道:“今日带兵出发,你与我们一道,再有逃跑,杀;杀敌不过十个,杀。战争结束,你提着十颗头颅来找我,我放你一条生路,再不许踏足九州。若我死了,你可以去找我手下的任何一个人来兑现这个承诺。若你没有做到,也自会有人来处置你。”

康涂忽然开口道:“战场之乱,你我都清楚,他若是随意割了别人已经杀了的人的头颅,又怎么算?”

“你有异议,就由你来看着他。”共工简单道。

康涂非常愤怒,勉强克制着没有再顶嘴,他当然不可能看着栓柱,他有神力,就算是没有胜算届时也会拼命一战,没有那个时间浪费在这个人身上,他甚至觉得,这人也不配。

栓柱疯狂磕头,说:“多谢共工,谢谢,多谢。”

共工不愿再多看一眼,说:“滚。”

栓柱撒腿便跑了出去,刚到门口时忽然停了下来,大概停顿了两秒钟,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睁着的眼睛淌出两行血,像是死了。

院中顿时大乱,几人要上前去看,共工霍然站起身来:“都别动!”

一个女声从四面传来,道:“你还是如此优柔寡断,共工。”

康涂无法形容这声音带给他的感受,柔软到了极点,仿佛是婴儿在母亲的肚子里,隔着一层肚皮,感受到的声音,朦胧温暖,他一瞬间就想到了这声音是属于谁。

共工说:“女娲,你来了。”

屋门被一阵风彻底吹开,院中的风雪疯狂地卷集,让人几乎睁不开眼,在风雪中间,一个身影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来,越来越明显。

他的长发随风飘舞,在寒风中穿着一身白纱,仅仅是勉强遮盖住身体的重点部位,双目睁开时闪过一道白光,赤足踏雪而来。

所有人都傻了眼,康涂满脑子没有什么重点,只能疯狂地循环播放一句话:卧槽卧槽卧槽。

在这之前,他觉得不管是人还是神,好看到浮游那个程度就已经算是到头了,但现在算是知道自己没见识了。

共工不为所动,说道:“你还是如此残忍。”

女娲面目中仿佛含着悲悯,但又好像天生便是如此,他道:“他杀了自己的妻儿,又会在在战场上品尝更多鲜血,你知道将这样的人放出九州,他还会带来多少杀戮吗?”

共工:“我不为未发生的事情而胆寒。”

“这就是你总是陷入绝境的原因。”女娲说。

小蛮不知一直在哪玩,这个时候从风雪中跑出来,回头看了女娲一眼,然后扑进浮游的怀中,说道:“那个老婆婆死了。”

浮游看了眼共工,只见共工皱眉道:“你杀了她。”

“这世间的恶已经够多了,”女娲说,“我已经看够了你的纵容和无能了。”

共工愤怒道:“女娲!”

女娲仰起头,带着一股天然的优越,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脚下,但他偏偏又是温柔的,也是仁慈的,他只是和共工的仁慈不一样而已。

女娲说道:“我曾将这人间交付在你的手中,允许你的纵容和天真,等来的结果是你与祝融将天柱撞倒,将战火带来人间。共工,我可有冤枉你?”

共工沉默了。

女娲说:“你给了这个男人两次机会,我又何曾没给过你机会,我让你杀掉神农,你没有动手,使他与轩辕的战火波及到了无辜的人类,我让你杀掉刑天,你也没有做到,反而与他合作杀了烛龙,共工,你睁开眼看看如今的天下吧,你还做着美梦,以为自己是世间最为公正的神吗?”

神农神色非常复杂,康涂心想,女娲也真是很不给这位首领面子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鄙视人家。

浮游忍不住道:“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而非共工。”

女娲笑了,淡淡地说:“浮游,你只能看到眼前的风暴,却看不清大势之下的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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