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东尽没去找菲琳。

毕竟他又不是什么逮着羊毛就可劲薅的黑心资本家。

对于这种天赋特殊的试炼者，利用对方的秘密逼迫对方站队、让其为自己效力之类的做法从来都是下下策——他要等菲琳自己找上门来，那才是谈交易的最佳时机。

大概是因为骤然换了陌生环境, 当夜东尽的睡眠并不太好。等他终于调整完作息，准备起身去楼下弄点吃的时，一楼的客厅里已经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了。

他一进去就听到了这些人的闲聊声。

“神选前宇宙意志给你发了几封鼓励信？昨天我问塞吉，他竟然说他收到了三封，就连每封信的字数都要比我们多一些。什么时候连宇宙意志都这么看碟下菜了？！”

“问什么问, 我就一封。我们宇宙意志的能力是等价交换，当然是价值越高的它越在意, 有什么好奇怪的。况且塞吉的那三封信根本不是最夸张的。”

“这么跟你说吧，我有个朋友是搞娱乐的，天赋和排行有关。她在制作本年度《宇宙最浪漫的事》榜单的时候，发现排名第一的竟然是‘宇宙意志给某人连写三十封鼓励信’。”

“后来她又找了她能力特殊的闺蜜, 两人用尽了所有手段才看到了其中一封信。信的内容简直肉麻到不行, 什么‘你是冰，是火，是冰与火铸就的星辰, 是金银与钻石都无法堆砌的美丽本身’……像这样鼓励信, 我就问你见没见过吧？”

“话说昨天我们宇宙的首席MVP不是来了吗？我一看到他的那张脸就知道，这信一定是写给他的。和他那信里情书一样的用词比起来，塞吉那三封信算个啥啊！”

“对了，听说昨天夜里娱乐星还易主改名了。那名字怎么看都不是宇宙意志的风格。”

“据我所知，塞吉得了MVP后, 宇宙意志直接给他打了一大笔钱。顺着这一点想, 说不定这颗被征召的星球已经被它当作奖励送给了东尽。啧啧啧，光看它的所作所为, 我都要以为我们的宇宙意志其实是个隐藏极深的情种了。”

话音落下后，四周顿时一阵哄笑。

东尽闻言扫了一眼围着沙发坐的那群人。

谁能想到，这里明明都是些亡命之徒，结果一大早谈的竟然都是些无聊的八卦？

东尽的这一眼也让众人察觉了他的到来。那些试炼者完全没有背后说人被抓到的尴尬，反而毫不见外地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一起加入这场打发时间的闲谈。

“东尽你来得正好，快过来看看这篇新出炉的热帖。”

对此，东尽走过去随意瞥了一下对方面前的光屏，尔后顺势念出了对方所指的热帖标题：“《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

“是啊！你绝对想不到，这帖子讲的其实是你和卡乐的故事。整篇帖子写得既考究又搞笑。帖主长篇大论分析了一大串然后说，要不是卡乐告诉你门里有宝石，你根本不会让他活到神降快完成的时候。所以事实真是这样吗？”

是个毛线。东尽懒懒散散地靠到沙发上，坚决不承认自己确实被白昼神格迷了眼。

真要论起来，这标题与其说是他和凯，还不如说是他和雷鸣。

毕竟雷鸣可是砸了一百辈子的积蓄，从梦里追到梦外，凯这才哪到哪啊？

东尽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撩起眼皮看向了同样从客厅门口走过来的菲琳。

这位情报贩子应该也听到了试炼者们刚才的闲谈。所以在其他人提到卡乐时，出于对神明的好奇心，她终究是按捺不住地选择了靠近。

瞥见这一幕的东尽瞬间放空了大脑，不再去想任何凯和雷鸣的事。

就在他放空思绪的下一秒，熟悉的窥探感又一次传来。而这一次，他没再装作不曾发觉的样子，只是抬起握着餐刀的右手、将刀刃有意无意地对准菲琳道：

“女士，两次还不够吗？对我来说，有些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旁人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无法听见东尽任何心声的菲琳却瞬间惊骇地看了他一眼。显然她从没想过自己百试百灵的能力会这么快就被别人发现。

随后菲琳便一直静静等着东尽吃完早饭，然后跟着他来到了别墅的训练室里。

这样的密闭环境，最适合谈些秘密的交易。

一进门，菲琳就不抱任何侥幸心理地坦白道：

“我的天赋是感知。正常情况下，耗费点体力就能感知到周围生物的情绪。付出一定代价后，我甚至能听到近距离指定对象的心声。”

情报贩子最重要的就是收集情报的手段。她靠着这能力连塞吉的心声都听过多次，结果今天却在东尽这里翻了车。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及时止损，尽可能地让东尽为她保密。否则她的能力要是被别人知晓，任何心怀秘密的试炼者都会将她当成敌人。

他们不仅不会让她靠近，甚至很可能为了以防万一，默契地联手除掉她。

念此，她继续诚恳道：“如果你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请跟我直说，能做的我都会尽力去做。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一次，别把我的天赋说出去。”

东尽对菲琳倒是没什么恶感，从一开始，他就只是因为她能力特殊而不得不未雨绸缪而已。所以此刻他也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要你在宇宙意志的见证下向我承诺，永远不主动对我使用能力。”

菲琳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他们宇宙的宇宙意志拥有等价交换的能力，在它的见证与约束下，一切誓言都不可违背。

其实最初雷鸣找上门来时，东尽就已经做好了当着这位神明的面、立下双向神选誓言的准备。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当时雷鸣直接就信了他的话，根本没有让他发誓的意思。

东尽不是雷鸣，他对人可没有那么强的信任感。所以他选择沉默地看着菲琳的立誓。

等到菲琳说完后，他才笑着道：“我对宣扬别人的能力不感兴趣，所以你的事我会保密。还有，你要是真对神明的事那么好奇，以后可以直接问我。”

说完东尽就准备离开训练室。而就在他走到门口时，他身后的菲琳终是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用了天赋的？”

闻言，东尽脚步未曾停顿地继续走出了训练室，并没有为对方解惑的意思。

有时候一定的神秘感有助于旁人保持敬畏之心。更何况他根本不可能为了回答菲琳，就傻乎乎地暴露出自己新得的底牌。

想到这里，经过其他训练室金属大门的东尽看了一眼自己于门上的倒影。

只见这一刻，倒影上他的耳坠处显示的信息是：

［白昼耳坠：由1/7白昼神格制成的饰品，会随着主人的瞳孔而变色。］

［因它与你的契合度为100%，佩戴着它的你能够使用白昼神格的部分能力。］

显然，这枚耳坠就是他能察觉到菲琳使用能力的根源。

因为它，他的技能栏里甚至新增了一个临时能力——“一视同仁”。

技能名称：一视同仁（临时）

技能介绍：白昼之下，除我以外，万物平等。

技能效果：在你的注视下，位于你三米内任何生物的天赋能力，都会遭到不同程度的削弱。白昼时削弱效果增加50%，黑夜中削弱效果减少50%。

技能评价：亲爱的，你就像普照的太阳，总是对一切一视同仁。连我都不免有些好奇，究竟谁能成为你眼中最最特别的那个呢？该不会是我吧（笑）？

此刻扫视着游戏面板、再次瞥见那段技能评价的东尽十分想对宇宙意志说一句：

别笑了，绝对不是你。

处理完菲琳的事情后，剩下的三天半时间东尽都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

直到第七天夜晚来临，第二场试炼即将开启时，他才从挎包里拿了把飞刀走到了镜子前。

就在他确认完想要剪去的头发长度，将飞刀抵到耳下即将挥落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悄无声息地从后方扼住了他的手腕。

哪怕东尽没有回头，就这熟悉的力度、熟悉的灼热体温，还有那无法忽视的暴风雨气息，都已经在向他无声宣告着来人的身份了。

“雷鸣，你又想干什么？”

下一秒，东尽便侧头看向身后这位不请自来的神明，颇有些无语地问道。

雷鸣闻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指尖一挑，随手将锋锐的飞刀扔回了桌上。尔后他才慢悠悠道：“应该是我问，你想做什么？”

对此，东尽不禁撩起眼皮看了过去：“你是没看过人剪头发还是怎的？”

这么明显的事还要明知故问？

“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这颗星球早就已经外人禁行了吧。”

“外人？”雷鸣不置可否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后嘲弄道：“我又不是人。再说了，你们宇宙的规矩也管不到我身上。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它还能一道雷劈死我不成？”

雷鸣话音刚落，已然更名为天灾星的星球瞬间响起了一道道雷声。

这雷声大雨点小的做派，使得雷鸣直接低声嗤笑道：“也就这点本事了。”

东尽瞥了一眼雷鸣黑衣上的些许裂痕和未曾干透的血迹，猜测他进入这颗星球时很可能受到过宇宙意志的一些阻力。

只不过碍于神选进行中的缘故，无论是雷鸣还是宇宙意志，互相应该都没动真格。

“所以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不想纠缠于这个话题的东尽又一次询问着雷鸣的来意。

而这一次对方却回答了：

“本来看你战斗水平太烂，想在最后一天给你补补课。结果我们宇宙的宇宙意志破事太多，你们宇宙的宇宙意志也不消停，搞得我到现在才来。”

“看时间今天也来不及教你什么了，你就当我是来给你送行的吧。”

你这送行的架势怎么看起来那么像是来给我送葬的？

在若有若无的血气下，东尽强压着因雷鸣离得过近而引起的反击本能，准备拿回被扔开的飞刀继续处理掉自己这头过长的黑发。

然而他刚朝着飞刀处迈出一步，就又一次被雷鸣挡住了去路。

“别去。你不是一直说你很贵吗？那这头发应该也有点价值吧。比起在这里剪掉它，还不如在副本里用它和宇宙意志换点能量。”

这下东尽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从一开始就是不想他剪头发。

得亏雷鸣那脑子还能想出这么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来。

就在东尽不想理会这个净捣乱的神明时，一旁的雷鸣又开口了：

“说到底这只是第二场试炼而已。为了这样的试炼剪掉头发，它配吗？”

听到这话后，东尽重新拿起飞刀的动作骤然一顿。

不管雷鸣说这话的出发点是什么，但这句话一针见血地直击东尽命门——如果第二场试炼他就这么费尽心机，为了方便战斗连头发都不得不剪去，那么接下来的五场他又得做到什么地步？

外界的神魔见状后，是否会因此觉得他不够自信、不够游刃有余？

思绪翻转间，东尽最终还是扔开刀柄放弃了这个打算。

紧接着他便转过身来对雷鸣道：“既然你都来了，顺便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我在上个副本里遇到了封印记忆的凯，到底是因为巧合，还是说每个副本里都有那位狂欢之神的化身？”

“巧合。”雷鸣很快给出了答案。

凯是去副本里找乐子的，但他也不是哪个副本都去。只不过第一场试炼的副本恰好合他的胃口，而东尽更巧地引燃了他的兴趣，导致凯的本能被逐渐唤醒、从而差点神降罢了。

“凯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至少下场试炼，他进不去任何副本。”

东尽闻言下意识地追问了句：“为什么？”

而他身侧捡起飞刀把玩的雷鸣却在这一刻，缓缓露出了一个满是狂气的笑来：

“因为我把他举报了。”

最高宇宙的神魔当然可以进入试炼副本里度假，但他们必须得封印记忆，不影响到副本本身的平衡。偏偏上个试炼里，凯化身的强度完全超出了卡乐本身该有的限度，更别说最后凯直接记忆松动试图神降了。

这种事要是没人提起，最高宇宙宇宙意志或许不会说什么。可一旦有人提出异议，凯那家伙短时间内就别想再进试炼了，至少这一次不行。

因为第二场试炼开始时，被处罚的凯得代替他坐解说席。

而举报这位狂欢之神违规操作的雷鸣也因此有了些许空闲。

忽然听了一场大戏的东尽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他干脆扯开话题道：

“还有三分钟第二场试炼就开始了。最后问你一遍，你真没什么挂能给我开的吗？”

雷鸣闻言极低地嗤笑一声，他刚想说些什么讽刺东尽的异想天开，却在开口的一瞬间止住了已到嘴边的嘲笑。只见他意味不明地打量了东尽两眼，尔后漫不经心道：

“外挂没有，祝福仪式倒是有一个。”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近了东尽。

于仍在轰鸣的雷声中，于荒凉潮湿的夜幕下，这位神明的滚烫指尖悄然落到了东尽的额头上。

“触碰额头，我会尽我所能思念你。”

在被其足以摧城掠地的右手抵住额头时，东尽下意识绷紧了神经。而在碰完额头后，雷鸣的手指又逐渐移向了他的眼睛道：

“触碰眼睛，我会穷极一切注视你。”

在之后，是嘴唇。

“触碰唇角，我会日日夜夜祈祷你。”

接着是自咽喉至手背。

“触碰咽喉，号令之中，战无不胜是你。”

“触碰手背，征伐之下，攻无不克是你。”

最后的最后，是左侧的心脏。

当雷鸣粗糙的指尖点在他心脏上的一刹那，和那双暗金色眼眸静静对视着的东尽猛然间感受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战栗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野兽在用獠牙向你以示亲昵一般。你根本无法预测，下一秒它的獠牙究竟是会合起还是落下。

而现在，这位野兽还在继续开口：“触碰心脏，我等待归来的，必定是你的胜利。”

刻意没有收敛噬人杀欲的雷鸣说完一切后，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东尽。

这个小疯子对神魔没有半点敬畏感。被他搞破产的雷鸣一想到在将来他还得给东尽收拾忽悠神魔的烂摊子，就忍不住恐吓了他一下，试图让他接下来能悠着点。

不过这套祝福流程倒不是他瞎编的，它的的确确是他们最高宇宙传下来的仪式。

唯一的不同是，真正的祝福仪式并非是用手指触碰，而是用吻的。

可雷鸣对吻从来都没兴趣。

所以一切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