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影出现的那一瞬间, 直接霸道地侵占了整片天空。
那晦涩的神纹带着最深最沉的暗色，在天际不断勾勒蔓延。
而造就这一切的神魔则是无所谓地背对着威格等人，就这么俯身注视着东尽。
尔后他那宛若毒蛇嘶语的嗓音缓缓缠绕在了东尽耳侧：“这次就算了……下次召唤我, 得一字字念出我的真名。”
哪有什么下次。东尽撩起眼皮对上了比斯特的金眸。
神魔竞技场里的那片白玫瑰花瓣早已告知他比斯特的真名——梵特斯提克。
他是记不住么？他纯粹是不想念。
早在召唤比斯特的一刹那，东尽就已经和这位兽神进入了强制共鸣状态。和雷鸣暴风雨般的情绪不同，几乎每分每秒，他都能感觉到自兽神心底而来的无边恶意与猖狂杀意。
虽然早就清楚比斯特对他不怀好意，但对方记仇到这程度还是有点出乎东尽预料。
“比斯特是最深最沉的恶, 最疯最强的魔。”
此刻解说直播间里，真理之神见比斯特现身于此, 似是感叹般地说了一句。
正是因为比斯特行事百无禁忌，在锁定猎物掠夺资源上无人可比，宇宙意志才会在他死后愿意费大工夫将人复活。而现在，这条毒蛇再度缠上了他所中意的猎物。
“被这样的野兽惦记上, 还主动将其放出牢笼, 是真不怕被反咬一口中毒而亡啊。”
真理之神的感叹副本内无人听见，但游轮上格瑞帝的惊疑却被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格瑞帝看着徘徊在阴暗天空的巨蛇虚影，从蛇的轮廓看到蛇背后张开的翅膀, 半响后他实在忍不住质疑道：“……这是烛龙？”
这哪里是烛龙, 这怎么看都是腾蛇啊！
在格瑞帝说出“烛龙”二字的下一秒，原本正注视东尽的比斯特骤然撩起眼皮看了过去。那森冷的金色蛇眸带着非人类独有的戾气，只一眼就骇得格瑞帝立即禁声。
格瑞帝哪怕再不懂战斗，此时也看出了下方无论是游客还是神话生物，水平都甩了以往那些冠军无数条街。
这威势这力量, 干什么不行, 用得着在这里争所谓的继承人之位吗？
今天他算是发现了，这场继承赛任何一位游客都比他自己还要上心。一时间格瑞帝都不知道该高兴好, 还是该不安好，最终他只能祈祷下面的人统统两败俱伤。
反正只要游客手上的硬币全部消耗完，哪怕他们所召唤的神话生物再强也没办法出来。
“小子，你剩下的那枚硬币呢？现在扔给我。”
连格瑞帝都能看出比斯特不好惹，何况是对他有所了解的战神？这家伙一出来，战神就让威格抛出第二枚硬币给他，借着硬币的效果加强自身力量以及与威格的共鸣程度。
即便这样，战神都没有半点能赢过比斯特的把握。
他随手转了下掌间的重刀，然后一脸坦然地对威格道：“我就直说了，我跟比斯特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的。更别说这场副本里我是神话生物，他的神格完克我。你要是想赢下这场战斗，别指望我能打赢他，多指望指望你自己吧。”
试炼者之间或许可以借着各自天赋和各种道具抹平差异。可对于最最弱肉强食的最高宇宙而言，强就是强，弱就是弱。
衡量神魔间的实力差距，对他们来说早已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就像战神说得那样，在见到比斯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打赢对方。威格要是想赢下这场胜利，只能想办法解决掉东尽。
只要东尽一死，被召唤而来的比斯特自然会随之消失。
“雷鸣，凯，比斯特……都已经封禁了两个，竟然还能冒出第三个。”此时不仅是擂台赛中的威格那一方感到棘手，隐在船侧观战的罗伯见状也烦得很。
最高宇宙最强的三位全都神选了东尽，如今被召唤的那个还和本场副本契合无比，这让他怎么打？！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罗伯最擅长的就是瞎挑拨，所以他能看出东尽和比斯特间那种一触即发的氛围。
想到比斯特和东尽那比起结缘更像结仇的初遇，他觉着比斯特神选东尽不一定出于善意，有没有可能他是在找机会报复东尽？
抱着这个念头，罗伯认认真真观战起来，想要从中找出点破绽。
然而他越看神色越微妙，到最后直接面无表情地撕碎了自己刚才的猜测。
因为比斯特非但没有出工不出力，反而就差碾压全场大杀特杀了！
只见战神挥刀而去时，这位兽神先是侧身随意抵了下前者的膝盖，在对方失衡的一瞬间扯着其手腕半旋着将其扔到了远处。
而他之所以没有乘胜追击只将人扔远，是为了上前挡住一旁威格挥向东尽的刀势，让东尽能够顺利拉开距离。
等到东尽顺利后撤以后，完全腾出手的比斯特直接扣着战神的头颅砸在了冰面上。
以上这一套操作哪有半点敷衍的意思？罗伯敢说神选自己的那位掠夺之神都不可能做到这么体贴！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怀疑这位兽神到底是在对战，还是在如野兽般示爱。
观战的罗伯思绪复杂，一直处于共鸣中的东尽却看得更为透彻。
比斯特确实很强，无所顾忌的强。
这片满是神话生物的海域，完全就是这位的狩猎场。他自始至终没使用任何武器，因为对兽神而言，他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他的躯体就是他最强的武器。
和这种侵略感拉满的强大一同碾压而来的，是比斯特毫无慈悲的极致冷漠。
这场战局看似激烈，唯有东尽清楚，比斯特战斗时心里根本没有半分波动。他每一次真正兴奋之时，都是他向自己投来阴鸷一瞥的时候。
这的确是他与威格、比斯特与战神间的战斗，但这也是他和比斯特之间的无声暗战。
战斗途中，东尽抽空看了一眼天色。
此刻临近傍晚，海面上依旧是那副晦暗难明的模样，但总归还未掀起暴风雨。
其实东尽原以为自己念出比斯特名字的一刹那，暴风雨就会倏然而至。现在看来雷鸣的情绪比他想得更稳定。那家伙……
在东尽以飞刀所系银链缴获威格长刀时，比斯特同样碾碎了战神的刀柄。
战局瞬间分出胜负。
但对东尽和比斯特来说，这场战斗却才刚刚开始。
冰面上的比斯特随意张开手，任由刀柄化作的齑粉自指间滑落，尔后他用脚尖挑起破碎的刀刃，头也不抬地扔向了游轮处，直直贯穿了格瑞帝身侧的甲板。
先前东尽和威格战斗时，格瑞帝曾让手下召唤神魔试图隐晦搅局。
若非如此，威格他们撑不到这个时候。
“东尽。”比斯特全然没管格瑞帝惊吓与否，只是朝着东尽走去。
他是真真正正的天生恶种，他身上的每一寸气息都在不断叫嚣着这一点。先前的战斗非但没有让其收敛，反而让他的恶意愈演愈甚。
而现在，这位已然按捺到了极限。
“东尽，试用期结束了。”蛇类本是体温极低的动物，然而比斯特每一次念出“东尽”二字，都犹如暗火在烧。这人也确实在试图点火：“——接下来是付费时间。”
“抬头看看吧，东尽。”比斯特说着按住了东尽左肩，示意他看向天空的蛇形虚影。
与此同时，他灼热的体温混着低哑的笑意，若有若无地开口引诱道：“刚才战斗时我就感觉到了，或许我是他们口中最狠最毒的魔，但你比我更无慈悲。”
“所以你还要陪那群神明过家家到什么时候？”
“我对你和谁达成神选无所谓。我只要你顺应本能，释放天性，然后来到我的领域。”
“你我都是披着人皮的野兽，注定携手同行。”
这人到底在自顾自地说什么蠢话？
东尽知道比斯特一直在寻找一击必杀的时机，他没想到的是这家伙的骤然发难并非置他于死地，甚至他都没要求自己与他达成双向神选，只是想让他答应在神选后入魔。
怪不得这个副本兽神选择了蛇作为原型——这是在记他曾说自己是伊甸园之蛇的仇。
曾经他自称伊甸园之蛇，忽悠比斯特将他当作同类；如今比斯特真正化作蛇类，反过来诱惑他入魔。只能说一饮一啄而已。
念此，东尽避开了比斯特的手。他一边示意罗伯进场决战，一边道：“我是人，不是野兽。而你……”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向了神情晦涩的比斯特：“你是兽神，更非纯粹的兽。”
“——我们天生背道而驰。”
东尽承认自己大概率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从他选择想办法提升自己的身体素质，而非想办法越狱的那一刻起，他和比斯特就注定不是同路人。
“背道而驰？”比斯特闻言收紧了空无一物的掌心，然后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东尽，我们的共鸣可不是这么说的。”
如果不是契合度过高，他们怎么会如此轻易共鸣？
这时候罗伯已经欣然进场。
毕竟东尽现在刚战斗完状态不佳，一旁的兽神又似乎示爱不成，罗伯又不是那种非得讲究公平的人，当然是选择趁他病要他命。
比斯特自然也察觉到了罗伯的到来，但他未曾理会，只是以金眸紧紧锁住东尽道：“你明明可以更强！既然那么追逐进化，那么追求胜利，现在它们都已经近在咫尺，你却要拒绝我？”
野兽在捕猎前都会耐心观察猎物。
身为万兽之神，比斯特自复活后一直在沉默地注视东尽。他对东尽根本不是什么一见钟情，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全都是长长久久斟酌之后所做的决定。
什么神选，什么神选者，他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他要的是东尽从今以后的未来。
于试炼者来说，东尽现在是很强。可只要他抛却无谓的坚持，释放自己的本性，总有一天他会比任何人都强。所以他到底为什么拒绝他？！
“无论我选择走什么样的路，我都会走向最强。至于我们之间的共鸣……”东尽看着漫天蛇影，注意到蛇影背后那风雨欲来的天色后，他忽然笑了起来。
“共鸣到此为止了，比斯特。”
“感谢你的帮助，试用期我很满意，但我选择不再续约。”
说完这句话，东尽就强行切断了这场本不应存在的共鸣。
随后他顾不上去看共鸣这么久到底烧掉了多少寿命，只是一个后退闪过了罗伯的突袭。
等罗伯偷袭失败准备召唤掠夺之神再战后，东尽非但没有担忧，反而面上的笑意更甚。
这样的笑让罗伯的动作骤然一顿，他下意识地看向东尽。
然后他就看到了东尽指间的三枚硬币。
和他手上一模一样的三枚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