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装聋装瞎, 这一次东尽只想装傻。
虽然不清楚台下两位为什么在这种生死对决里都能分神至此,已经放弃探究疯子思维的东尽直接开启了“无尽昼”,就此控制着自己技能范围的一切声音。
随着东尽单方面对竞技场下方屏蔽自己声音的举动, 刚才那些个荒唐事件终于不再出现。相应的,结束这个小插曲以后,竞技场中的两位神明直接越打越狠。
只见画戟流溢的黑光如雷霆奔袭,锁链划过的猩红则暗伏着致命杀机。
到了最后,东尽甚至都不需要解说什么——因为大多数观众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众人的视野里只剩下了两人的残影。
即便是东尽此刻的动态视力,想要完全捕捉到这场战斗的细节都有些吃劲。
东尽这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身后的神魔们却都不是省油的灯。
既然解说开始休息,他们干脆自己滔滔不绝起来。
“我就知道他们俩铁定会打出真火,可惜这只是个擂台战,不然只会更精彩。”
“要你在这儿马后炮!如果不是擂台战, 你这个雷鸣的手下败将还有命在这儿叫?”
“都吵什么?本来也没人指望这么点时间分出胜负。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火气来的, 与其说这是战斗,不如说是两头野兽在宣泄本能。”
至于是什么本能……全程旁观了先前台下两位是如何分神如何受伤的神魔们,第一次如此默契地看向了背对着他们的东尽。
唯一中意猎物在前, 除了雄性竞相争夺的捕猎本能, 还能是什么?
甚至不仅台下那两个,观众席上说不定还有一个在跃跃欲试。
刚才他们问东尽是谁让他来此,其实都是在开玩笑。
东尽出现的一刹那,同在最高宇宙的他们就很清楚:今日无论是谁邀请的东尽,都只会是为了让他见证自己的胜利。
他只为胜利而来。
而台下那两个, 纵使只是擂台赛, 也绝不会在他面前败北。
事实正如神魔们所料。从早上6:00到傍晚18:00,即便最高宇宙顶端的两位神明动了真格, 打得各自全身上下都浸满了血迹,却自始至终没能决出胜负。
“宇宙意志,稍微留点情面嘛。这战斗还没结束,这么急着传走我们做什么?我一点也不累,不需要你心疼我!”
“是啊是啊,我们又不需要睡觉。你把其他那些观众传走就行了,真不用管我们。”
在18:00即将到来的前一分钟,这群肆无忌惮看热闹的神魔们又开始了新一轮作妖。
然而他们的宇宙意志大概是习惯了这些人的流氓做派,它丝毫没有回应他们的意思。只是在象征着结束的钟声响起的瞬间,将整座竞技场所有观众统统送回了来处。
偌大的竞技场顿时只剩下东尽一个人类。
或许……还有一只蝴蝶?
东尽看着身后自观众席上飞来的蝴蝶——只见这只白底金纹的蝴蝶于他耳侧悠然划过后,就这么缓缓落在了他衬衫的领口处。
而它落下的一刹那,悄然化作了一朵刻着金色字迹的白玫瑰。
从花瓣的纹理来看,这正是之前被东尽避开,尔后落到比斯特手上的那一枝玫瑰。
“真实之眼”早就告诉了东尽这只蝴蝶的原型,也鉴定了它的无害,所以他才放任它飞舞而来,想看看比斯特搞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但他却没料到,那位兽神大费周章地将玫瑰化作蝴蝶,再将蝴蝶化作玫瑰,竟然只是为了送上一个名字。一个印在纯白花瓣上的,这位神魔的真名——梵特斯提克。
注意到玫瑰花瓣上的鎏金字迹后,东尽顿时觉得这朵花比炸弹还烫手。
如果他没记错,他上个副本刷的是兽神的仇恨值,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吧?雷鸣的心思他还没搞清楚,怎么在这种时候又来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
不是,你们最高宇宙的神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宇宙意志,之前解说不是都和观众一起离开的吗?那我呢?
你传送走那么多人唯独把我忘在了这里?
虽然观众们都已退场,但此刻头疼地摘下胸前白玫瑰的东尽暂时还走不了。
他大概猜到不是宇宙意志真的忘了他,而是他头上的日月在保护他的同时阻止了他的离开。估计在下面两位收手前,他还得在这里坐上一阵子。
想到这里,东尽扫了竞技场下方一眼。
显然短时间内,下面那两位根本就没收手的意思。
如果说此刻台下局势还处在五五开状态的话,随着天色转暗,真正的黑夜伴着明月而来,这份五五开逐渐转为了六四开。身为黑夜与戏剧之神的雷鸣无疑是那个六。
或许夜色更深之时,这位的胜率还要再添上一些。
不管这两位神明究竟想打到什么时候,当时间来到23:30的时候,东尽彻底坐不住了。
今天可是他在登神塔的第七天。也就是说,零点一到,他的第五场试炼就要开始了。他哪有那个时间再在这里待下去?
念此,东尽直接站起身,准备独自离开这座神魔竞技场。
宇宙意志不传送他可以,他自己走出去总行了吧?
然而东尽才刚跃下解说台,场下不间断的轰鸣声便骤然一顿。下一秒,一场最剧烈的爆炸之后,雷鸣带着血气的沙哑嗓音率先响起:“简直无聊透顶……不打了。”
神魔竞技场和真正的厮杀是不同的。
这种束手束脚的擂台赛就像雷鸣自己说的那样,是真的无聊透顶。即便之后胜利的天平已经朝他倾斜,雷鸣也完全没当回事。
因为如若真要一决生死,凯不会让他拖到黑夜,他也绝不会让凯活在白天。
若非东尽在一旁观战,若非想要东尽见证这场胜利,早在打到一半时雷鸣就已经觉得厌烦了。如今东尽想走,这种根本分不出生死的玩意儿,又有什么继续的必要?
凯也是同样的想法。
若非为了东尽,恐怕直到神选结束,他都不会踏足这座竞技场半步,更遑论在这里和雷鸣这种疯子逞凶斗狠。
“过来啊,东尽。”
停手以后,雷鸣无所谓满身鲜血,只是懒懒散散地叫起了东尽的名字。
意料之中的,被呼唤的东尽压根懒得理他。雷鸣见状倒也没生气,而是拎着还在滴血的长戟转头对远处的凯道:“你怎么还不走?”
此刻凯手上还戴着预知神格。
所以当雷鸣开口的一瞬间,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个惹人厌的疯子会说出怎样恶心人的话。
在雷鸣对他输出那套“等会儿试炼就要开始了,你怎么不去找你的神选对象”的言论之前,凯先一步念道:“东尽。”
东尽依旧没上前,仅是撩起眼皮看了凯一眼。
说真的,在东尽眼中,这两位的麻烦程度不相上下。不,相较而言,还是雷鸣更能搞事一点。
念及白玫瑰之事,东尽迅速更正了自己的想法。
反正无论这两位在想什么,此时此刻他只想原地消失,然后抓紧这最后半小时回去休息一会儿。
凯并不意外东尽的冷淡。
有着那样一双眼睛的人,如此冷眼旁观着整个世界的人,本来就不可能是什么热情的性格。
正是他这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冷漠,以及其内里静静燃烧着的、那种蔑视一切颠覆一切的傲慢与狂热,让凯只一眼便明白,自己绝无可能再遇见第二个这样的人。
也因此,他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甚至愿意在第四次被耍以后,进行第五次尝试。
至于上个副本东尽对雷鸣的神选宣言?
他是狂欢之神,他向来只讲本能不讲底线。
而世俗的伦理与道德,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这一刻,凯没理会身上对常人来说的致命伤口。他看都没看对面的雷鸣一眼,只是透过额前比血更烈的暗红碎发,静静注视着东尽。
尔后他一边摘下左手中指的戒指、漫不经心地将其捏碎,一边笑着宣告道:“东尽,我在第五场试炼等你。”
此时凯捏碎的当然是白昼神格。
只见他松开手掌以后,碎成三份的白昼神格直接落向虚空,落入了不同副本之中。
很明显,这就是凯的答案。
对于凯离开前这份赤裸裸的挑衅,雷鸣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异常平静的笑。
“真可惜……”最高宇宙禁止私斗这种事,真是太可惜了。
否则他一定会和凯来一场竞技场以外的死斗。
那根本用不了漫长的一天,只一秒便会彻底分出生死。
勉强将杀意压在心底后,雷鸣转身走向了角落里的洗血池。
而在踏入洗血池前,他刻意绕路到东尽面前,直接揽住后者的肩将人一同带了过去:“你不过来我过去总行吧?趁着还有时间,帮我个忙。”
东尽早就瞥见了雷鸣灰发上的血渍,所以他知道雷鸣此刻想让他做什么——无非是帮他削掉那截染血的头发罢了。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没避开雷鸣的手,而是顺着对方来到了洗血池边。
“再提醒你一遍,你这头发再削可就真没了。”动手之前,东尽拿着飞刀比划了一下雷鸣的头发长度。
其实就算这次削完,也没他说得那么夸张,顶多就是比寻常头发略短了一些而已。
但东尽偏要这么说,因为他实在不想再来一次竞技场社死之旅了。
如果可以,他甚至都不想再踏足这座神魔竞技场。
“你好吵。”雷鸣闻言烦躁地低啧了一声。
他当然听出了东尽是在让他再别接战帖。这只没良心的小蝴蝶也不想想,他到底是为什么接的那些帖子。
东尽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一手握着飞刀,一手按住了雷鸣的后颈道:“低头。”
被飞刀划过头发和被人按住后颈完全是两个级别的事。
在东尽抬手按上雷鸣后颈的一刹那,本来背对着他的神明反射性地垂眼看了过来。而与其晦涩金眸一同闯入东尽感知里的,还有雷鸣那愈发滚烫的体温。
那在黑夜下本应更加暗沉的瞳色,偏偏在这时候格外得灼人肺腑。
——他似乎真的喜欢我。
感受着指间脉搏的跃动,东尽脑子里下意识浮现出了这句话。
纵使他对爱情所知有限,但无论是谁看到雷鸣此刻的眼神,都绝不会疑惑这一点。
“啊,藏不住了。”雷鸣见状故作苦恼地说了一句。
尔后这位神明不再刻意移开视线,只是抬手按在东尽肩膀上,就这么俯身于他耳侧低笑道:“你说该怎么办呢,东尽?”
雷鸣自认为已经克制得很好了,他从来没有为任何生物忍耐到这种地步。
可谁让东尽不按常理出牌,突然按住了他的后颈呢?
万年来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本能直接让雷鸣不受控制地看了过去。
而这一眼落下,便什么都藏不住了。
东尽承认他是故意在试探雷鸣,这人的头发并没有短到一定要按着后颈才能削去的地步。但他起初只是想最后确认一下雷鸣对他没那个意思。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试探到最后,试探出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那种如蛇缠绕、如火灼烧的眼神,甚至已然超脱了“喜欢”二字的范围。
“说话啊,东尽。”事已至此,雷鸣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他一边嘲弄着东尽的自作自受,一边捏碎了东尽口袋里那枝他早就看着碍眼的白玫瑰。
捏碎白玫瑰的同时,雷鸣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地在神魔竞技场里下起了一场白玫瑰雨。
下一秒,他混着笑意的低哑嗓音便于玫瑰雨中响起:“——如果白玫瑰也不喜欢的话,红玫瑰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