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几条胡同,街边阴暗处停着一辆高档轿车。
“丫的还不来,爷等不急操了都!”
副驾位上的公子爷把座椅放成半躺的角度,一只脚架起来,在车窗前不耐烦地摇晃着。
开车的高个子男人长得很俊,两条长腿伸在驾驶位里显得有些局促。
“哼,你刚才说,你想操谁啊?”
男的口气酸不唧唧的,挺不乐意。
“嘿嘿,乖,想操你呗,放心,他绝对没你长得好看!”
刘家公子爷靠上去,挑逗了一把漂亮男人的脸蛋儿,手沿着肋骨往腰和大腿上捏去,摸到鼓囊的裤裆,还故意用力捏了几下,直捏到那人极不舒服地闷哼了一声……
罗战这时候拎着那个被铐住的倒霉蛋,跟程宇一起走过去。俩人都低着头,脸遮在大衣衣领的阴影里,车里的人还以为被擒住的那家伙是小程警官。
罗战拎起俘虏,突然抡起来把人狠狠拽向车子的前挡风玻璃!暗夜里“嘭”的一声响,一串零零星星的血滴飞溅到玻璃上,随后是一串惨叫呻吟。
罗战是真急眼了,所以今天下手也狠了。
车里的人吓了一大跳,几乎从座位上蹦起来天灵盖儿撞上车厢顶!罗战和程宇一左一右,眼神凌厉,把司机和副驾位上的人堵在车里,全僵住了。
程宇一眼就认出副驾上坐的刘公子,冷冷地说:“刘晓坤?”
他没料到原来是这不上进的三孙子,雇了一帮混混暗算他。
几乎是同时的,罗战还没来得及发飙,只拿眼一扫车厢里,一晃就瞅见那身高腿长的漂亮小尖孙儿!
那年轻男人身材高大健美,皮肤却极细极白,面目英俊,侧面像演电影的似的漂亮耐看,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儿。高耸的鼻梁和下巴组成一副极其熟稔的曲线轮廓,赫然印上罗战的瞳膜!
俩人只匆忙对视了一眼,全愣住了。
罗战搓牙,他姥姥的,怎么竟然是你啊?!
他一路上还想着把幕后指使罪魁祸首拎出来按地上,狠操上几遍,先奸后杀,不弄死不解气,却没想到碰上熟人。
给刘公子开车的帅哥名叫洛杰,人长得漂亮,皮肤特别白,跟用糯米粉搓出来的小团子似的细乎,以前有个外号,叫“小奶酪儿”。
车里那俩货也愣了,全都傻了,却傻得并非出自一个原因,肚里各有各的一番小九九,肠胃里紧张地翻腾着。
洛杰被程宇堵在驾驶室里,车门从里边儿锁着。他既不敢开门,也不敢看罗战的脸色,尴尬地别过脸去,干脆装死不吭气儿。
罗战虽然不太认识刘晓坤,可他脑子活络。他一看这辆车的身价,刘公子坐在车里那副派头,根本不需要跟洛杰搭话,就大致明白咋回事儿。
心头一股恶气翻滚着涌上脑门,袒露出一片烈火烧山的暴怒颜色!
罗战提着血迹斑斑的链条锁,扒住车门,指着刘晓坤粗声道:“你丫给我滚出来,你妈的敢欺负程警官,你他妈是哪条道儿上的报个号!”
刘晓坤隔着车窗牙齿打颤,嘴里还不忿儿:“你你你,你甭乱来,你小心你,你敢动我一个你试试你……”
罗战蛮声说道:“乱来?你丫敢动程宇,老子今儿就让你看看,啥才叫‘乱来’!”
“你敢,你别碰我,小心后悔你!我让我爸找人弄死你们!……”
刘晓坤纯粹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被罗战凶神恶煞的模样儿吓得抖了,嘴上还绝不肯认怂。他只是企图报复一把程宇,没料到程宇这么能打,这么难对付,七八个人都没能得手,更加没料到程宇身旁还有这么厉害一帮手。
夜色已经挺浓,周围稀稀拉拉地围拢过来不少人,围观群众却又不敢凑近,远远眺望着看热闹。
有人认出车牌,嘀咕道:“玛莎拉蒂呢!豪华车!”
玛莎拉蒂,比宝马还高两个档次呢。
这年头大街上开豪车意味着什么啊?你肯定是富二代官二代啊!开着豪车还在街头与人发生争执是怎么回事啊?你肯定是剐了蹭了欺侮了平头老百姓仗势欺人还死鸭子嘴硬蛮横拒不认错三个代表都罩不住你们家祖坟那颗草儿了你爸爸他一定就是李刚啊!
“围住,围住,别让丫跑了!”
“报警,打110!”
“报警也没用警察管不了,拍照,给他拍下来,曝光,微博曝光丫的!”
围观群众自发地开始提供各种五花八门的猜测和对策,先就给坐在车里的俩货定性了。
程宇肩上还淌着血,血迹滴滴啦啦披挂在制服袖筒上。他用眼神儿喝止罗战,对车里人正色道:“你们俩,下车,跟我去派出所做笔录。”
程宇这会儿想明白了,在管片儿里明目张胆对自己下黑手,不会是谭五爷,只能是刘晓坤这样的混球。谭老头子那种人在公安部门都挂了号,涉过黑,轻易不敢跟警察大爷滋毛儿。刘晓坤就不一样了,在前海景山一带肆无忌惮横着走多少年都习惯了,目中无人,身份阶层到了一定级别你涉黑涉红的都没人管得了了,所以才敢雇凶袭警。
北京城里有钱人太多,官儿多,长安街平安大街上随手抡一巴掌,就能抽到三五个省级,六七个厅级,一大群局级。
程宇的二级警司警衔儿相当于副科。刘公子怎么会把一个片儿警放在眼里?不打白不打,不把吃的亏找回来他咽不下这口气!
刘晓坤不服软,这时候还拿出手机,想喊更多的帮手来开仗。
罗战隔着车窗指着人说:“姓刘的,你甭想跟咱来横的,你知道我以前干什么的?!
“你现在眼眉前就两条路走,要么,你老老实实跟程警官去派出所磕头认错儿,蹲牢子去!不然,你打电话把你的人叫来,我打电话把老子的人叫来,咱今儿个就按道儿上的规矩,你的人跟我的人在这地方死磕!你个人五人六的怂样儿,你等着老子今天能让你直着来的,平躺着回去,躺成个没胳膊没腿儿的大棒槌!”
罗战就是咋唬刘晓坤这种人,这吓唬还真管用,刘晓坤屁股下的车座位都快湿了,无赖的就怕罗战这种看起来根本不要命的。
别说刘晓坤胆儿颤,旁边儿的洛杰也害怕,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小声说:“坤哥,咱赶紧走吧,对方好歹是警察,你也别闹了……”
刘晓坤狠瞪了洛杰一眼:“没你事儿!管我呢你!”
洛杰:“坤哥……”
刘晓坤:“你怕事儿就赶紧给我滚!”
洛杰遽然愣了,当着周围那么多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他咬着嘴唇,被骂了却不敢还嘴。滚?滚哪儿去啊都被人憋车里了!
洛杰不是怕程宇和刘晓坤,其实最怕罗战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指着他鼻子,抖落出俩人以前的关系,让他夹在中间儿丢丑难堪。
罗战倒是没想让洛杰出丑,他现在哪有心思搭理这小子?程宇还伤着,流着血,受委屈了呢!
两方人僵持着,刘晓坤在车里踹洛杰,逼着洛杰开车,可是程宇和罗战一左一右扒着车窗和前车厢,车一启动就难免撞上人,洛杰哪敢啊?
真撞了人,刘晓坤能对他负责给他顶包吗?
再者说,眼前一个是警察大爷,另一个是罗战,敢撞哪个啊……
洛杰把车窗打开道缝,强作镇定,好声好气地跟程宇说:“我们坤哥这回,下手有点儿重了,程警官,要不然我替他陪个不是成吗?您伤着了,医药费误工费什么的,我们承担,程警官您大人大量今儿这事儿算了……”
刘晓坤气得一脚踹上洛杰的小腿,跋扈地骂道:“你妈逼的,说什么呢你?!我给那小子赔什么钱?我凭什么赔钱?!”
洛杰惊愕地扭脸看着刘晓坤,气得说不出话。
他只是想帮刘公子解围。
刘晓坤这会儿缩在车里,彻底缩成个乌龟蛋,不敢骂程宇,更不敢骂罗战,他也就只能拿洛杰撒气扬威,耍横道:“这可是你说的赔医药费,你掏钱给我赔!老子一分钱都不会给他的!”
罗战瞧见洛杰眼睛红了,眼底洇出愤怒和委屈,坐在车里人高马大的一个大小伙子,被人呼来喝去还上脚踹,特没面子,原本很漂亮的一张脸都扭曲了。
罗战突然间都挺不落忍的,我说小奶酪儿,刘公子特有钱吧?能让你锦衣玉食吃香喝辣的吧?瞧你这委屈受得!
罗战最终因为担心程宇胳膊上的伤,耗不起。
他强压着怒气对刘晓坤说:“老子今儿给你第三条路走,今天这事儿我可以不动你,但是没下次了!下回你要是再敢来找程警官的麻烦,这笔帐我跟你算到底,你以后走夜路也小心着,挖坟掘墓挫骨扬灰我绝对跟你没完!做人就活出个正经人样儿来,别撒出来给你家八辈儿祖宗丢人!”
他脑顶仿佛燃起一层熊熊的炙焰,抬手一根手指指着刘晓坤,凑近车窗压低声音威胁道:“小王八,你睁开狗眼仔细看,一回看清楚喽!程警官,程宇,是我罩的人!谁也甭想欺负他!!!!!”
罗战的手指移向洛杰,运气似的隔空指了对方两下,没跟这人说一句话。
洛杰咬着嘴唇,眼神憋屈闪烁,狠踩一脚油门。
车子一溜烟儿跑掉,罗战拿那把链子锁狠狠摔在车后挡风玻璃上,砸出一大片乌龟壳似的裂纹。若不是看洛杰那个憋屈的样子,他觉着自己今天不会这么轻易放掉姓刘的。
罗战那晚怒火中烧,也是因为一想起这事儿,就极为后怕。
自己当时忒大意了,怎么就听了程宇的,傻了吧唧坐车上等,还挺美的,还摇头晃脑地唱着歌儿呢!
幸亏程宇用手机报信儿,自个儿若是晚去一步,若是当时程宇遭人围攻寡不敌众,唯一能用的左胳膊再伤到了,可怎么办?刘晓坤那种渣子捏死了都不可惜,可是程宇就只有一个,再出点儿啥事儿,可真要了哥的老命了!
罗战真恨自己没有每天24小时盯梢,给小程警官做跟屁虫保镖。
那几个挨了揍没跑掉的职业打手,头破血流的,被拎回派出所,拘了。
程宇几个同事一听说是刘晓坤那烂玩意儿雇凶报复,异口同声大骂。
潘阳跑到拘留室,又把那几个人挨个儿狠踹了几脚,出一口恶气。
可是这种有权有势的公子爷,还不好直接扑到家里逮捕,上头的人出个什么事儿自有上头的人调停,下边儿的人干看着,无权过问。
华子挺忧心地拍拍程宇:“程宇,你以后出门儿小心,别让人盯上你了。”
潘阳说:“是啊,这回幸亏你哥们儿碰巧路过啊,罗战来得可真及时!”
华子跟罗战竖个大拇指,你小子牛掰,真地道,是个爷。
罗战那边儿气哼哼得,板着脸,还在自个儿跟自个儿运气呢!
一大半是心疼程宇,另一小半是懊恼洛杰那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程宇本来想拿所里的医药箱随便处理一下伤口,罗战非要拖着他上医院。
急诊室里,偏巧还是徐晓凡值晚班,一看见程宇胳膊淌着血走进来,慌张得追着跑:“程宇哥,程宇哥,怎么,怎么这样了呢,你出什么事儿了呢……”
一个做医生的,慌里慌张成那副样子,让程宇都有些尴尬,觉着特好笑,这孩子没见过血是怎么的,连忙安慰了几句。
徐晓凡是真的特担心:“是,是碰到坏人了吗?”
罗战还没消气呢,怒道:“是啊,碰上一群瘪三儿,七八个人拿着刀围程宇一个,也就是你程宇哥能扛,要换了是别人,当时就回不来了!”
徐晓凡哪见过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儿,鼻头都红了,痴痴地看着程宇。
他对程宇真是既仰慕,又崇拜的。
罗战帮程宇小心翼翼地脱外套,再脱里边儿的制服、毛衣,一层一层地剥,血都有些凝固了,几层衣服结痂似的粘连成一坨。
程宇把上身剥光,右肩膀上一条长长的豁口袒露出来。
他当时躲闪及时,刀刃刺得并不深,只是从肩头到上臂,划开长长的一条伤口,挺吓人的。罗战一看就心疼了,嘟嘟囔囔得,又把姓刘的全家男性女性家属从上五代的太爷爷太姥姥开始,口头上挨个儿狠操了一遍!
徐晓凡给程宇抹掉血迹,消毒,脸凑近程宇,看着程宇浅浅的肤色,裸露的完美身形,眼珠子都发痴了,快要晕倒了。
小徐大夫自从北海那一晚之后,就深深地迷上了小程警官,见了程宇这种性格成熟不苟言笑却正直善良的小警帽儿,才发觉自己以前暗恋过的什么班长,什么师兄,在小程警官的光环之下显得青涩又稚嫩,狭隘又无趣。那些人曾经疏远他,排斥他,甚至在女同学面前嘲笑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关心过他让他觉得温暖……
他也知道程宇跟罗战是两口子,眼瞅着这俩人同进同出,亲亲热热的。两个人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怎么能做第三者瞎搅和呢,断然是不会的。
再者,徐晓凡觉着,小程警官肯定瞧不上自己这种没本事的人。他从小就是个很内向挺自卑的男孩儿。同龄的男孩儿都穿大棉裤在胡同里跑来跑去的时候,徐妈妈给儿子穿裙子,扎小辫儿,打扮得像个小姑娘;别的男孩玩儿玩具枪和变形金刚的年龄,小晓凡偏偏就喜欢水彩笔和洋娃娃,所以他也没什么同性的朋友。
暗恋有时候真的会变成一种习惯,成为一个人的生活状态。
徐晓凡暗恋小程警官,就只是默默地爱慕,不声不响,渴望着能为对方做些什么。
小徐大夫一丝不苟地给程宇消毒伤口。
伤口有些刺痛,程宇眉头皱了皱,别过脸去。
“程宇哥,疼么?是会有点儿疼,你忍着,一会儿就好了……”
徐晓凡轻手轻脚得,生怕弄疼了人,目光从簌簌的眼睫毛下溜出来,小心翼翼地探寻程宇的神色。
徐晓凡那副发痴发呆的傻样儿,程宇没看出来,罗战都快看出来了。
罗战挑眉哼唧着说:“晓凡,还没抹完呐?”
徐晓凡轻轻嗯了一声。
罗战一把抢上去,不由分说,把小徐大夫手里的小镊子和药棉花抢走:“行了,你歇着,我给他弄!”
罗战整天盯他媳妇也盯得紧着呢,生怕有人瞄上他家青春貌美的小警帽儿。有某方面经验的人,都特别敏感。罗战别看平时挺豪爽粗放的,关键时刻心思可细了,瞧着徐晓凡就不是个安分的!
徐晓凡手里的药棉花刚才沿着程宇的肩膀,一路抹啊抹啊,快要抹到程宇的胸口,在那块形状很好看的肌肉上打圈儿,甚至有意无意地蹭上那颗微凸的红点。
程宇就只是别过脸去,也不看人。可是罗战一看,尼玛这是在抹药吗?这纯粹就是在勾搭程宇呢!程宇身上各处是旁人能随便乱碰的吗,每一块小肌肉都是老子一个人的!
徐晓凡被晾在一边儿,也不说话,就扎着手默默地看着,给罗战递上针线盘。
罗战一手拿针,一手拿线,哼道:“这个,这个,要缝针啊?”
小徐大夫点点头:“是啊,伤口这么长,大约需要缝二十针呢。”
罗战暗暗咂舌,不吭声,心想,你妈缝针怎么缝啊?!
咱罗大厨就只捆过粽子叶,捏过包子褶,缝过烤小猪和盐水鸭的肚皮。
可是眼眉前的程宇……隔行如隔山,能把程宇的胳膊当成烤乳猪和盐水鸭瞎整吗?!缝坏了,缝糟了,缝秃噜了,可就没处找第二只程宇了!
罗战气鼓鼓得,没辙,斜眼瞪了一眼小徐大夫,把针线撂给对方:“晓凡,你缝,我看着你缝!”
程宇暗暗白了罗战一眼,用眼神说:干嘛啊,对人家小徐大夫这么凶,抽风似的!
罗战心头酸溜溜的,人真是年纪越大,越爱吃飞醋,仿佛也是感到了岁月无形中的压力,但凡瞅见哪个年轻的小白脸儿跟程宇套近乎,他就开始胃酸泛滥!
缝针没有任何麻药,程宇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忍着,侧脸沉默而坚毅。
罗战瞧着那一根粗线在程宇的皮肉下来回穿梭,当真是头皮发麻,胸闷气短,看不下去,最后还是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