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战跟他哥面前发泄了一通,把心里堵塞的一腔淤火全都喷出来,舒服多了,转脸儿回去就有些懊悔,自己太蛮了,没这么对亲哥哥的。
罗强这些年,历经数次黑道征伐排挤火并,惹到无数仇家,以致被人做手脚暗算。面对冤家对头的挑衅,罗战当然坚定不移地站在他亲哥一边儿,他也恨姓刘的。
他只是一万个心疼程宇。可是转念又一想,程宇是你罗三儿的爱人,是你要拼了身家性命一辈子照顾与爱护的人。你一个爷们儿保护不好自家媳妇,有啥可说的?是你眼睁睁看着程宇遭受了终生无法弥补的伤害,出了事儿埋怨哥哥,有个屁用?是男人的作风吗!
那些年享受着富足奢靡的生活,被兄弟们众星捧月,义气江湖,风光无限,罗战心里明白,那生活是他哥哥给予他的,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现在后悔了?想洗白了?你真赖不着别人。
罗战找人往清河农场送了一大箱衣服,冬天的、夏天的,还有特舒服的蚕丝被。
罗强没搭理他。
罗战知道他哥也是有脾气的。哥儿俩斗个嘴,甚至掐个架,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他哥最终还是会让他,纵容他。
罗战又让人送去一大箱吃的,都是他哥最喜欢吃的豆腐干、鸭脖子、川味腊肠什么的,算是向罗强服软,陪个不是。他这人反正脸皮最厚,想通了绝不吝惜再往回找补感情。
罗强这回丢给他一句:“以后甭来这套,老子坐牢坐得滋润着,不用你罩!”
罗战知道他哥不会真跟他翻脸。罗强四十出头的人,从未成过家,也没个一男半女,这个从小带大的活宝弟弟就是生命里最亲近的人。
谭老头子以寻衅滋事的由头在拘留室里蹲了一晚。
派出所警察瞧这人年纪一大把了,屡遭变故,也挺可怜,因此没怎么处罚他,说服教育一番,给放了。
谭五爷的头发胡须全都白了,一双眼像毫无生气儿的死鱼眼珠。暮年家业凋零,孽债偿尽,白发人送黑发人,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凄凉的晚境?
谭老头子临走时,与程宇擦肩而过,目光失神。他用褶皱的眼角木然盯了程宇一眼,口里念着,姓罗的,我与你不共戴天,同归于尽,我绝不放过你全家……
罗战的好几家连锁店被谭五爷泼粪闹了一回,修整了几日,收拾残局,迅速重新开业了,也没遭受太大经济损失。
朱妍还挺不乐意的:“凭什么啊,丫的给老娘的店泼大粪!这要照我以前的脾气,老娘一准儿给他原样儿泼回去!”
罗战反而劝她:“算了,你当泼什么好玩意儿呢,老子还犯恶心呢!再说了,姓谭的店铺都已经关门易主了,你想闹都找不着对家。”
朱妍撇着鲜红的嘴唇说:“我才不管罗强有没有得罪过他,他得罪我就不成!”
罗战知道朱妍被惹急了就是个泼妇的脾气。他看在谭老头子现在落魄失势,人家儿子毕竟毁了一条命,他是想息事宁人,双方就此了结。而且,他了解程宇的意思,程宇绝不希望他再沾惹任何江湖事儿。
听从小程警官的教诲,罗战还特意包了个白事红包,搁了二十万块钱,着人给谭家送去,算是表达抚慰和歉意。
朱妍私底下给罗战透风儿,市委内部最近斗法,又要变天儿,咱们有热闹瞧了。
朱妍混演艺圈的,人脉广,上层的消息灵通。据她说,纪检的人都进来了,姓刘的这回肯定兜不住,早晚的事儿,现在就在查他的罪证,揪他的案底。
罗战是知晓某些内情的局内人之一。
他也想帮程宇出这口恶气,让姓刘的栽一个最狠的,付出代价,但是他不能牺牲他哥。罗强以前无论做过什么,这人行事有多黑,多绝,那是养了他十五年的亲哥,和着血连着筋的。
罗战那阵子又恢复了居家好男儿的本色,每天早晚在厨房里叮叮当当,伺候小警帽儿的早饭夜宵,中午还有爱心饭盒。
程宇说:“不用这么麻烦。北海后门现在也开了一家你的小吃吧,我扫街空闲的时候,就去吃个‘白水羊头工作餐’,或者‘炒肝包子白领餐’,挺好。”
罗战说:“那不行,你一忙起来就忘了,老瞎凑合,所以你胃不好!”
罗战俨然一副碎嘴媳妇得吧自己男人的口气:“我每天早上给你装了饭盒,你晚上把空饭盒带回来,我要检查的,这样儿你就不能作弊了!”
程宇嗤了他一声儿,心想你以为这样我就肯定吃上这口午饭啊?昨儿你给我带的八宝填鸭、京酱肉丝和干煸豆角,多香啊,都他妈的让潘阳那个贼给我偷吃了!他们现在都盯上我的爱心饭盒了,说我带的饭比他们带的好吃!
罗战闷头切着土豆丝,刀工很细致,突然哼道:“程宇……”
程宇:“嗯?”
罗战说:“你那脆弱的小胃,现在都离不开我了吧?”
程宇沉沉地笑,不答话,从身后圈住罗战,在罗战脖颈脉搏跳动的地方,深深吻了几下。
程宇的手缓缓往下,抚摸罗战的后腰,臀部……
何止是脆弱爱出血的小胃离不开了……
罗战享受着程宇偶尔极为温柔的爱抚,又说:“如果我以前,做过什么伤害到你、对不起你的事儿,你原谅我吗?”
程宇蓦地松手,狐疑地瞪着他:“你干什么了?”
程宇一把掰过罗战的脸,强迫他目光正视:“你又去找内谁了?你敢再见那小鸭子一次,你试试!”
罗战翻了个白眼儿:“我没有!不是那种事儿,老子在那方面绝对不会对不起你!“
程宇放心了,下巴搁在罗战肩窝儿里,小声说:“你没别的对不起我的事,你别的都好,可好了。”
罗战扭头,看着程宇,忍不住把嘴唇贴上去,悄无声息的万分钟情的吻……
正值北京的金秋,最美好的季节,罗战趁着休息日,非要拉程宇去郊游。
程宇说:“郊什么游啊?初中毕业以后就没听说过这词儿了。”
罗战乐着说:“嘿嘿,咱俩现在就是一对儿幼儿园小朋友。”
罗战开着越野车,一路出了四环、五环,往北部山区开去。
路上开开停停,为啥呢?因为某个幼儿园小朋友他不认识路了。
程宇忍不住嘲笑他:“你丫行不行啊?是不是老北京啊?路你不认识了!”
罗战气得抱怨:“妈的谁知道现在北京都给修成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路和房子拆了盖、盖了拆的!二十年前这地方是这样儿吗?五年前它都不是这样儿啊!
“我告儿你吧,这年头只有老北京他在北京才迷路呢!”
罗战把车停在路边,把整张北京市郊县交通图铺开在方向盘上,俩人在车厢里嘻嘻哈哈,互相挤兑扯淡……
罗战再往北面山里开进去,程宇就不说话了。
隔了这么多年,四周的景色仍然那般熟悉,恍如昨日。青黛色的山峦,碧绿的原野,蜿蜒险峻的公路,幽深得看不见的密林深谷……
一个城市历经岁月的沧海桑田,依然留存在两人心底最深处的就只剩下记忆里这一片漂染着淡红血色的碧水青山……
罗战一路开车,一路寻觅着,问程宇:“还记得在哪儿吗?”
程宇沉默地看着车窗外,努力地回想着:“应该就是这条路在前边儿有个岔路口……”
小镇早就变样子了,原先大片大片茂密丰盛的苹果园和枣树园,如今都找不见了,远远望去一片钢筋水泥的工地,高高的吊车铁臂在空中盘旋,大牌子上写着“清雅水苑家园”什么的开发商的广告。
程宇跳下车,像是挺着急的,一路小跑着,转过一个弯儿,笑了。
“就是这儿,刘家小馆,店还在。”程宇指着说。
“我都没告诉你我在找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找这个店啊?”罗战从身后摸程宇的腰,偷偷地亲程宇的后脖颈……
这几年油价和菜价嗖嗖嗖飞涨,老百姓手里的钱以日新月异的速度进行贬值。当年十块钱的盒饭,现在卖三十五了。
程宇给罗战端了一盘炒疙瘩,一大碗绿豆面丸子汤。
那是当年程宇买给押解车里戴着手铐的某个混球的饭,让罗战在监牢里回味了三年的一顿饭。
罗战用手晤着大碗,拿小勺往汤里一勺一勺地兑调味料,麻酱,韭菜花,酱豆腐,辣椒油,花椒盐儿,葱末,香菜末……
一共七样儿,就是程宇当初给他兑的汤料,一样儿都不少,甜酸苦辣,五味俱全,记忆犹新……
程宇默默地看着罗战,唇边是特别知足的笑模样儿。
罗战拿勺喂程宇,俩人你一口,我一口。
吃到嘴里的,是甜得像蜜齁嗓子的味道,那是只属于他们的爱情的味道……
那天,罗战把车一直开到当年出事的地方。
两个人默默无言,也不需要说什么,不需要问对方,你为什么要来这儿,你还想来看看吗……像是彼此间都有某种默契,俩人一前一后,沿着陡峭的山坡,往山谷里出溜着走。
罗战时不时地给程宇指:“我当时就从这条小路爬上去的……
“当时天特别黑,山路又滑,我滚得跟个泥猴儿似的,幸亏有你的小手电照着……
罗战一把拉住程宇的右手腕,紧紧地攥着,往更深的林子里走去。
俩人一直走,一直走,细心地寻觅,竟然真的找到那一片残骸。
燃烧得只剩下一副钢铁骨架的车身,静静地陈列在谷底,让经年潮湿的山谷植被攀蜒附着,像披了一件暗绿色的外衣,维持着冷傲狰狞的姿态,几乎与周围的树藤与苔藓连成一片……
车祸现场如果在公路上,早就会被清理干净,可是在深山里,不碍事,也没人管,处理掉遗体和遗物后,车架残骸就被遗留在这里了。
两个人默默地围着车身,察看着,漫无目的地转悠着,手掌拍打、抚摩着周围一棵又一棵参天的大树,仰脸看着那笔直的树干在深谷中顽强不屈地刺向天空,争逐着阳光……
也许哪一棵树,也许就是手掌心里抚摸着的这一棵树,是程宇当年靠过的树,罗战抱着他……
罗战拽过程宇,把人按在树干上,捧着程宇的脸,捏了捏。
程宇拿手肘推开他:“干嘛啊……”
罗战:“程宇,我有个事儿没跟你坦白。我那时候去找小洛,是谈什么事儿。”
程宇缓缓地问:“什么?”
罗战:“问真相,问究竟是谁害到你受伤……”
罗战把他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程宇。
程宇的面容与背景中浓绿苍劲的树干凝成一个纹路,纹丝不动,看着罗战……
罗战:“程宇,你怨我吗?”
程宇:“怨你什么啊?又不是你干的。”
罗战:“程宇,说到底我以前不是个好人,我如果是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人,你不会受伤,你不会被我和我哥连累上!”
程宇:“如果当时,坐你身边儿的人是罗强,我觉着,他也会伸手拽你一把,不会看着你没命。”
罗战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点头:“可是他是我哥么,你不一样,你跟我没血缘,可是你为了我……”
程宇打断他,说:“我怎么不能为你?我跟你,比你哥跟你,关系远了吗?”
程宇眼珠黑黑的,定定地看着罗战,特别天真的样子,这时候仿佛还在跟罗家老二攀比着,较着劲,谁关系远,谁关系近……
罗战愧疚地说:“程宇你真的不怪我吗?我没有为你伸张正义,我怕再让我哥栽一次,他是我哥我做事儿不能不顾及他!我其实也挺自私的我是个混球,我对不起你,程宇……”
程宇侧过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算了,他毕竟是你哥。”
程宇仰起脸遥遥地看着悬浮在山崖之上的盘山公路,再低头看看废墟的遗骸,来回看了几趟,用目光丈量着当年那一段致命的翻滚坠落的距离。
“这么高的山,这么深的谷……
“车子就这么滚下来,没有保护,人肯定完了……”
程宇的面容平滑如镜,喃喃地,转过头,对罗战说:“罗战,我从来没后悔过。
“如果当时不拉你一把,你人就没了,咱俩再也不会有机会在一起。如果再来一回,如果有人想害你,让我拿一条胳膊换你的命,我肯定还会那么做……我不后悔。”
罗战万分震动地看着程宇。
他没想到程宇一句责怪他咒骂他的话都没有。
程宇这么正直正派,遵纪守法,嫉恶如仇,这么眼里容不得沙子!程宇就因为他逛鸭店跟小奶酪儿在一个屋里坐着就火冒三丈大发雷霆差一点儿把他给揍死!
可是程宇说,他不后悔。
罗战紧紧地抱着程宇,手臂箍着人,把自己勒进程宇怀里。
多傻啊,这么多年一直背负着一个沉重的包袱,责任的枷锁,内疚着,愧悔着,被对不起程宇和渴望程宇的双重情感纠缠折磨得快要发疯,还惹程宇误会、生气,真他妈的大傻冒了,你真了解程宇吗?
程宇当然不会后悔。罗三儿,如果那时是让你拼着命去保护程宇,难道你会犹豫吗,你会后悔吗!
那晚,程宇从来就没这么主动过。
两个人疯狂地抱着,啃着,拽掉皮带,撕扯开对方的裤子拉链……
罗战难得扭捏了几秒钟,哼哼着:“程宇,我想你了,你来……”
罗战是真的想让程宇做,什么谁上谁下、老爷们儿的自尊,有什么重要?只要眼前这个人是程宇。
可是程宇因为上回把罗战弄伤了,还伤那么惨,自从那回,程宇再也没做过,自己想那个也忍着,怕把罗战搞得旧伤撕裂。
程宇揪着罗战的衣领把人按到床上,罗战挣扎着爬起身,T恤却被程宇从头顶揪扯着猛然甩脱。程宇一步跨坐到罗战身上,紧紧抱着罗战的头和脖子不撒手,热烈地亲吻他的脸和耳朵……
罗战坐在床沿儿上,奋力往上顶弄着,看着程宇极力压抑呻吟声时微蹙的眉头,英俊的脸,通红的两只小耳朵。程宇胸膛流淌着热汗在他胯上跃动升腾,阳物勃起着在罗战小腹上往复磨蹭,柔软的前端不停吐出透明的液体,渴望着被罗战更深更粗暴地插入……
罗战出其不意地站起身,程宇防备不及地向后倒,被托住后背。
俩人身体紧紧连接着,程宇踉踉跄跄地单腿着地向后躲闪,身体被顶上墙角。罗战托着程宇的大腿,从下往上猛烈地冲撞,一下一下地把程宇撞向墙壁。
撞到程宇按捺不住扯住他的头发……
撞到程宇几乎射精……
撞到程宇粗声骂他,让他再深一些,再快一些……
赤裸的胸膛撞击着胸膛,快感在毛发粗糙的下腹部肆意横生。那里就像猛兽丛生的一块蛮荒之地,奔腾叫嚣着属于雄性动物的最原始、最真实的欲望。
爆发的一瞬间程宇的脖颈难以自抑地向后甩去,后脑抵着墙壁,像是挣扎。他被属于罗战的最凶猛的冲杀撞到敏感处,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男人高潮时的叫声低沉,断续,极其性感,带着频临窒息时的嘶扯,渲泄沉醉时的闷哼,以及射精快感绵延不绝时饱含撒娇味道的沉吟。这样迷人的程宇被顶弄着流汗呻吟,罗战觉着他简直快要疯了,为程宇疯魔了……
“程宇,程宇……”
罗战低喊着,深深地吻住人,抖动着胯骨,把一腔爱意射进程宇的身体,射得很满,很多……
几天后,程宇去外地出个差,去郑州,一个星期就回来。
罗战很清楚地记着那天早上,他趴在枕头里听着闹钟响,懒洋洋地固呦着不起来。
被窝里的人踹了他一脚:“罗小猪,给我做早饭去……”
罗战摆了摆腰,伸手在被窝里狠掐几下程宇的屁股,占够了便宜才起床。
程宇吃了葫塌子和鸡汤面,吃得滚瓜肚圆。
罗战甚至很清晰地记得,程宇出门前回头望着他笑的样子。程宇在洗手间里刮干净帅帅的脸,穿了一身便装,雪白的衬衫和硬挺的牛仔裤在罗战眸子里映下让他回忆到心口绞痛的完美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