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照相馆在筛选顾客。
沈如期间没有表现出任何欲望，只是随口抱怨了一句不太满意自己的长相，并没有表现出迫切想要改变现实的需求。
实际上，这里的大部分顾客都是如此。
但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们之所以会花大价格特意找专门的照相人员来摄影修图，目的就是为了在真实的基础上让自己看的更加帅气或者美丽。
这种每个人都会有的想法便是欲望的苗头，有些玩家可以理性的看待并且经过衡量选择最优解，但有些玩家却走上了极端。
比如梦钰。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如必须要将自己贪婪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很幸运，这是他最擅长的地方。
梦钰并没有因为沈如的几句话就彻底全盘托出，她甚至将身体微微后仰，确定两人在安全距离后，轻声安慰道：
“感谢您的夸奖。客人您的长相也十分标准，照片只是将我们的缺点放大，但并不代表拍出来的人像就是您本人真实长相。”
听完这话，沈如并没有做出反应，相比之前欣赏的目光，又多了些贪婪和大胆。眼神像是化作了一把尖锐锋利的弯刀，顺着梦钰的脸颊一点点描绘着她的脸型，下一秒就要将这样令他羡慕的脸皮硬生生撕下来。
“你的话果然还是没有你的脸更让我心动。”
“无私的分享会让你变的更美。”
“动人的女士。”
人总是因为失去而愤怒，因为渴望而嫉妒。
在恶劣荒谬的人间适应良好，却被贪婪和谎言摧残的遍体鳞伤。
梦钰分不清沈如的话是真是假，但蓬勃而出的贪婪恶意确实被她实打实的捕捉到了。
像是打开了什么未知的开关，梦钰突然露出了一个极为阴森的笑容，嘴角不受控制的缓缓开裂到耳后，彻底形成了一个弯弯的月牙型，嘴角的皮肤不受控制的被来回撕扯，她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她此刻无比快乐。
“变美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沈先生。”
这是忠告，但被外表裹挟，陷入泥沼中的赌徒不需要忠告。
沈如勾着唇，暗红的眸子里透着数不尽的野心和贪求，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
梦钰带着沈如来到了更深的地方。
从一开始沈如就有些奇怪，这间照相馆的占地面积很大，但从一层狭窄的长廊到二层目前他所进入的三个房间，总体加一起也堪堪在这座建筑的四分之一。
如果剩下的四分之三都在最后一扇门里，那门内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现在沈如看到了。
之前那些七扭八扭的空间完全是为了给这里腾地方。
洁白刺眼的大厅宽阔又敞亮，偌大的空间内，一排排纯白的桌子座椅有序的并排摆放，像是一间巨大的教室，一个个玩家听话乖巧的坐在位子上，而每一张桌子上都被安放了一面大镜子。
在镜子的加持下，整个空间变的愈加刺眼。
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腥甜混杂着诡异的香味，不断弥漫在空气中。
房间的正中央有两个将近两米高的塑料管道，一个不停的在向外输送着白色的药膏。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将药膏送至每位玩家的桌面上。
另一个则是蔓延到每位玩家的身边，用来吸收他们留下的血液和人体残渣。随着血液的流动和传输，四周的墙壁也逐渐开始产生细微的起伏。
玩家们拿着手中的刀，对着镜子一点点刻画自己心中最完美的模样。眼神中的痴狂和炙热将疼痛掩盖，脸上不知喜悲的模样看着让人心惊。
距离沈如最近的玩家是一位女生，为了变成瓜子脸，用刀狠狠的削去了自认为突出的下颚，为了让两边看起来对称，还要站起身弯下腰，紧紧的将脸贴在镜面上，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满意后再用沾满血的刀尖对着自己的眼角划去，尽管肉皮外翻，眼球凸起，仍在专心致志的刻画着脸部细节。
等到全部打磨好后，将药膏涂抹在伤口处，仅仅几十秒的功夫，一张崭新的脸便完成了。
当然，这里不乏有失败的案例。比例不协调不对称，眼睛一大一小这种常见的情况数不胜数，他们只能依靠不断的切割不断的恢复，来进行补救。
“喜欢吗？”
梦钰向前迈了一步，双眼赤红，脸皮连接头发的部分在向外翻张，里面的血肉和纹路清晰可见，但她本人对此却毫无感觉。
“在这里，你可以变成任何你想要的模样。”
那双不断向外凸起的眼球最后彻底如相片般一样，垂落在眼眶之外。不过很快就用药膏补救回来，与沈如对视时还是那副被赞美成标准的脸型。
沈如没什么惧怕的神情，甚至没有因为梦钰刚刚的样子和相片中第四个人一样而惊喜，反倒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和平常别无二致，一样让人移不开眼睛。
“相信我。”
“我要比你还喜欢这个地方。”
沈如漫步于玩家之中，垂眸看着他们为了美丽不断残害自己的身体，用生命和鲜血从世界中的一个残次品变成另一个残次品。
那条明显的塑料管道说明了一切，吸收他们的贪婪和渴求，目的是供应这座照相馆运行下去。
从一开始进入游戏到现在，系统从来没有隐藏过墙面会动这一点，但没有一条线索来佐证这栋建筑是活的事实，所以沈如并没有深究。
但现在，这栋建筑在明目张胆的吸取维持游戏运行而生的贪婪恶意。
测试副本并不是在测试娱乐频道的玩家是否有能力进行永生游戏，而是在测试这栋建筑是否可以支撑游戏持久的运行下去。
结果显而易见。
有些困难。
直播间内：
【我艹，那现在是不是能确定第四个人就是梦钰了？？？】
【啊？？？那如果是梦钰，这跟一家三口有什么关联啊？这梦钰出现的也太突兀了？】
【而且梦钰她代表的是一类人，在场的每一位追求美丽走极端的人都是梦钰啊！】
【楼上，你好像真相了。】
【？？？？】
第四个人并不是人，而是这个副本纯粹的恶意。
那张相片上的一家三口是人偶师为了验证沈如的恶意和他利用美丽诱惑产生的恶念是否有所区别。
这个测试副本就是因为提示的太明显，所以才会让人觉得迷惑。它把第四个人的样子完完整整的展现出来了，丑陋罪恶又不堪的模样无时无刻不在诱导玩家。
直到副本把梦钰推至屏幕前。
沈如眨了眨眼，他不太想就这么结束游戏。人偶师的出现让他作呕，就这么离开他不甘心，一次又一次的挑衅和诱惑都让他觉得恶心。
既然这样，那他就要加倍的报复回去。
比如，毁了他的恶念加工中心。
手中的打火机派上了用场，只需要一簇火苗就可以立刻斩断供应联系，甚至断了这帮玩家用来愈合的药物。
火焰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燃了起来，包裹着滚烫炙热，狂热的仿佛要将一切都毁掉。
凄惨刺耳的尖叫更是长鸣于耳边，无名之火蔓延到每位迫切变美的玩家身上，烈焰的翅膀彻底帮助他们冲破了被世俗禁锢的牢笼和枷锁。
一团团浓烈的黑烟和塑料燃烧刺鼻的味道不断冒出，炙热的烈火四处乱窜，裹挟着火苗的焦黑身影，在绝望和痛苦的哭喊中奔跑，热浪如排山倒海般扑来。
火焰狂舞，美的心惊。
黑发青年在炙热中大笑，享受着他们并不享受的轰鸣。
沈如不顾身上烈火，拿起地面上的利刃，猛的冲向梦钰所在的方向。不顾对方的嘶吼和求救，硬生生将那张脸皮狠狠的割下来。
因为兴奋而颤抖的声音缓缓从梦钰的上方传来，那是恶魔的低语：
“真奇怪，你为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求救？”
“明明把你推向深渊的人就是你自己啊！”
*
“嘭嘭嘭。”
“嘭嘭嘭。”
本来在外面焦急等待的苏梓秋和沐小小听到了第四扇门由内而外发出的撞击声。
“我靠，不会是大佬出不来了吧？不是，他怎么从这扇门出来了？”
说着苏梓秋就要上前去开门。
沐小小急忙拉住了他，眼神慌张的四处瞟了瞟，心中不太妙的预感逐渐升起：
“不是，你看那位大佬也没行动。更主要的是，这帮npc为什么脸色突然这么...苍白？”
苏梓秋“啊”了一声，随后一只手直接呼到了沐小小脸上把人往后轻轻一推，摇着头吐槽：
“我说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没有大佬咱俩早就不知道死几回了，万一门后真是大佬怎么办？”
说着不顾沐小小反对，表情十分坚定，果断的拉开了大门。
一股热浪猛的迎面袭来，瞬间把苏梓秋额前的发丝烧焦了几根。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群燃着火的黑焦人，伸长胳膊张着大嘴，浑身上下是有眼睛是白色的，眼珠猛的向外凸起，俨然一副怪物模样，冲着苏梓秋跑了过来。
甚至有几人根本来不及避让，直接撞到了苏梓秋身上，冲着他身后的沐小小冲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这些人怎么做到只死一半的！？”
苏梓秋根本来不及起身，在地上咕噜一圈，赶紧闪到一边。还没来得及查看沐小小那边的情况，就听到一声尖锐的怒吼：
“别他娘的拽老子衣服，怎么的！跟要比谁更有种是吧！今天我就让你看看！！”
苏梓秋大惊，急忙抬头就看见沐小小跟一个小火人打了个有来有回。
不是姐姐！别上头啊！！！
就在场面一度混乱时，旁边的墨煜站起身，黑影扑灭了前方还在不断蔓延的火种，步伐稳健脚步坚定的走向火焰之中的爱人。
满地泥泞的尸体，更像是地狱盛宴。
鬼影婆娑，匍匐于炼狱艳火。
沈如的身体被反复灼烧又反复愈合，凋零于烈火之中，又重生于生死之际。
生长于烂泥之中的玫瑰扬起漂亮的脸蛋，红眸在火焰中燃烧，像一朵被精心养育的花，娇艳欲滴。
墨煜垂眸看着。
肮脏的恶意没有沾染他的玫瑰，反倒是在无数灵魂鲜红的哀嚎中肆意盛开。
男人缓慢蹲下身子，与沈如平视，向他的玫瑰伸出了手，声音低醇又令人安心：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