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雾愣了愣。
这句话落在别人眼里或许无关紧要, 只是向来绅士的程一言又一次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温柔之举，又或者是故意擦边卖腐的话。
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却像是听懂了。
方雾最后下定决心和程一言断开的导火索之一, 其实也和这部剧有关。
程一言在这剧里扮演一个死去的白月光, 而他的女友为他复仇从而踏上一条不归路。这一对对手戏戏份虽然不多, 但却刻画得很好。
饰演程一言女朋友的对手女演员是演技不错，人气一般的新生代小花，于是开播之前，两家公司共同联手, 为这个剧预热炒出了一通绯闻。
两人口碑都不错, 炒出绯闻没什么负面效果，只会让路人好奇，甚至真有人疑心两人因戏生情。
方雾当然没有信。
内娱现状十分畸形, 不炒RPS简直没有活路。比起精彩的剧情，观众似乎更侧重在现实的CP互动上。他完全可以理解。
只是他没忍住去翻了路人的评论。
【我草！我老公和我老婆！！双厨狂喜！！】
【没想到cyy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吗呜呜呜呜感觉失恋了。】
【谁会不喜欢甜妹啊！我是女生我也喜欢她！！】
在那一瞬间, 方雾才晃神意识到一件事。
哦，对。
程一言和他不一样。
程一言不是同性恋。
他天生弯, 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还是异性恋, 他陷在这一场不清不楚的地下关系里太久, 差点忘记了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
程一言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他不知道, 但总之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和程一言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关系。
在团的时候勉强算队友, 现在一个专心搞音乐, 一个专心演戏，早就走上分岔路了。
程一言靠着这部剧当基石，会往更高的路上走。
到时候, 说不定会主动和他分开。
前途和自己，想也知道程一言会选哪个。
而且在很久以后、已经转型成功的未来, 程一言和女生在一起的话，应该会得到世人的祝福。
但如果和他在一起，就只会落得一个被封杀的下场。
程一言怎么可能选他。
浑浑噩噩之间，方雾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心痛。
真讨厌啊，程一言。
我好像真有点喜欢你。
喜欢到宁愿现在及时放弃，也不想日后不能抽身的程度。
程一言当然不会知道他提出分开的理由。
但这一刻，他望着方雾的眼睛，说，“我也有错。”
他居然想过。
方雾怔怔地想，程一言一定是想过他为什么断得这么决然，然后把部分原因归结在这上面，并且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关于这部剧，我应该及时分享给你我真实的想法。
或许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方雾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程一言就是这个意思，只觉得心脏被揪着发疼，又反复呼吸好几次，随后突然伸手，拿过程一言的水盆，往自己身上泼了一通水。
“和你没关系。”
他低声说，“是我自己的问题。”
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
好像在说题，但又好像不是。
其他人拿着水盆，不知是上前好还是不上前好。
“泼吧。”
方雾又看向其他人，说，“反正待会我会泼回来，你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所有人都犹犹豫豫反而出不了节目效果，他干脆用玩笑带过。
有了这句话，其余四人才拿着水盆上前，倒是也给了面子，并没有一盆从头浇到脚，而是意思着泼了个小半盆。
程一言被挤到了最外围，拿着自己空着的水盆，视线垂下，片刻后无奈地笑了下。
惩罚完毕，方雾站到一边。
天气很热，这几盆水浇下来他也没觉得有多冷，一会儿说不定就晒干了。
之后几题抽了万依和宁郁岁，果然还是围绕着她们彼此之间的信息所展开。
方雾想这个环节干脆叫CP百科全书之十万个为什么算了，未免有点太刻意。好在现在的粉丝人工糖精嗑多了也耐受了，也愿意继续买账。
两题之后，抽到了程一言。
他上前一步，表情很平静。
“程一言，请听题。”
导演说，“在现有音乐平台上，方雾一共发行过多少首个人单曲？”
方雾：“……”
在所有出过的题里，他觉得这题是最刁钻的。
谁会知道具体数量啊！
连他自己都要回忆着数一数，说不定还会有漏黑历史的可能，程一言怎么可能想得起来？
何况他还只有五秒答题时间。
“——十一首。”
程一言答得毫不犹豫，几乎没有任何思考。
“回答正确！！”
方雾：“？”
蒙、蒙的吧？
游戏结束，最终只有方雾被泼水了。
导演组似乎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开启了自由泼水环节，让所有人都有点参与感。
方雾之前放话说要都泼回去，然而泼女生……他有点下不去手。
泼程一言……
他看了一眼程一言，最终还是收回来。
算了。
程一言怕冷，体质又差，这一盆水给他浇出毛病了怎么办。
—
泼水节活动结束，所有人更换衣服，出来准备野炊。
器具和材料是节目组提前准备好的，原始森林里另有许多可以获取的天然资源，六个人各自分工，开始负责自己的版块。
宁郁岁在蘑菇堆里挑挑选选，拿起来一个问：“这种蘑菇可以吃吗。”
万依思考了一下，说：“这里离医院近，应该可以吃一次。”
宁郁岁：“……”
程一言和方雾则被分配到做饭。
对野炊来说，做竹筒饭算是最简单方便的，节目组甚至把原材料都准备好了，只要往竹筒里填糯米和其他火腿玉米之类的配料，用锡纸包好后放在烤架上烤就可以。
摄影师拍了一小段，去拍其他人了。
“你……”
方雾抿了下唇，先关了麦，才问，“你是不是提前拿到题库了。”
“嗯？”
程一言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怎么可能反应这么快。”
要他自己想的话，他都不一定能用这么快的速度想出来。
方雾嘀咕一句说，“我也不信你全听过了。”
程一言笑了下：“可我就是都听过了啊。”
他手上包锡纸的动作没停，很平静地说，“我有一个歌单，里面放的是你所有的歌。想你的时候，会循环播放。”
他是第一次说这件事，语气也很淡然，方雾的瞳孔却为之一震，很久没反应过来。
“包、包括那首或许？”
方雾抖着声音问。
他甚至都不敢说出这首黑历史的全名。
程一言弯起眼：“嗯。”
方雾：“……”
他握紧了手心，一瞬间情绪非常复杂。
程一言对他的了解，也许比他想的要多很多。
为什么呢？
为什么听他的歌，又收藏成歌单呢？
为什么会想他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程一言对他的想法，和他对程一言的也一样呢？
一错念间，他甚至想说，我也一样。
想你的时候，我也会看你的剧，记得你每一个角色的名字。
“你刚刚是故意不说的吗？”
程一言忽然问。
方雾愣了愣：“什么？”
“因为就算没看过，你也不可能不记得陶李。”
程一言道。
在刚拿到这部剧剧本的时候，他就和方雾提过。
他们那个时候关系如胶似漆，他甚至会带到方雾家里看剧本，让他替自己参考一下。
方雾说话一如既往的毒舌：“这个饼看起来挺不错，别噎死了就行。”
然后身体却很诚实地开始帮他一句一句对戏。
这个角色塑造的成功，也有方雾的一部分功劳。
他又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呢？
方雾：“……”
太紧张，刚才给忘了这茬。
现在要说不记得也显得太假，他勉勉强强开口说，“……是有点印象。”
“那为什么不说呢？”
“……”
方雾嘴硬说，“就是想淋水，不可以吗？”
“可以。”
程一言笑了下，又说，“我还以为你是怕我知道，其实你有在私下看我的剧呢。”
方雾的心脏一震。
居然猜得分毫不差。
“谁看了，我没看。”
憋了十秒钟后，他又说，“而且你演得不怎么样，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过了好一会儿，又像是在找补说，“但作为新人来说，其实也还可以了。你别太在意——”
“小雾。”
程一言突然叫了他一声。
方雾抬起眼，看向程一言，却见他很温柔地笑了，好看得直击他心灵。
“谢谢你。”
他说。
什么多余的都没说。
却像是什么都说了。
方雾的心脏酸涩蜷成一团，片刻后又像是被一只手温柔抚平了。
真讨厌你啊。
方雾闭了下眼，睫毛轻颤着想。
真喜欢你啊。
—
晚上住宿的民宿是一间小竹楼，条件虽然没有以前好，但却很别致，非常具有地域风情特色。
方雾数了数自己的经费。
十分充足。
完全可以单住。
但等程一言一问他：“一起吗？”
“……”
方雾还是点了下头，“可以。”
怎么就又答应了！
放完行李的那一刻，方雾就又开始后悔。
这主楼四面透风，隐蔽性不强，万一他没忍住和程一言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等等，他为什么要预设这个！他又不想和程一言做什么！！
方雾脑袋嗡嗡，连行李也没心情收拾了，一整天的情绪搅得他心烦意乱，也不想留在屋内和程一言面面相觑，干脆出了门。
竹楼外面幽静无人，他找了块地刚想坐下来看看天空，忽然闻到一股很淡的烟味。
哪个工作人员在这抽烟？
方雾拧了下眉，刚想换个地方，却对上正走过来的许如愿。
她两指间正夹着一根烟，一扫平时小白花的清纯扮相，看到方雾时微微扬了下眉，也没避开，只打了个招呼，“HI。”
她问，“来一根吗？”
“不了。”
方雾说，“我不抽。”
许如愿点了下头，却也没掐灭自己的烟。
她隔着一段距离坐下，见方雾没离开，问，“心情不好？”
她观察力的确很敏锐。
方雾却不想承认：“没有，就是想出来随便看看。”
他和许如愿不熟，也不想多说什么。
许如愿却是笑了下，问：“不会是因为程一言吧？”
方雾骤然直起了背，声音僵硬道：“和他没关系。”
“是吗？”
许如愿看他一眼，大约以为他是在说气话，想了想又像是安慰他说，“情侣之间谈恋爱吵架很正常，别往心里去。”
方雾：“？”
他反应了好几秒许如愿似乎是在说他和程一言，一瞬间愣住了，半晌才结结巴巴说：“不是，我，我们不是……”
“嗯？”
许如愿也愣了愣，表情疑惑，“你们难道不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