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筝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看了一眼手机,民宿的wifi已经断了,这边信号不好,5g变为2g。
他试着给Simon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消息发送失败。
谷筝站在原地等了将近一分钟,直到沉浸在夜色中的民宿逐渐变得热闹起来,电也没来。
其他人的说话声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嚷嚷声,让原本安静的夜晚变得十分吵闹。
“老板娘!老板娘在吗?”有人在喊,“停电了!”
老板娘不住这栋楼,似乎也是刚听见声音过来,手里拿着的电筒光晃来晃去,一边跑一边回:“来了来了,你们等一下,我看看怎么回事。”
“老板娘你快点!”
“我这什么运气啊?住个民宿还要停电,早知道先洗澡了。”
楼上楼下都是抱怨声。
谷筝关上窗户,打开手机电筒,开门走了出去。
过道上聚集了不少人,三三俩俩地站在一起,还好邱匀宣的房间就在谷筝隔壁,谷筝来到门外,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没等多久,邱匀宣的声音在门后响起:“谷筝?”
“是我。”谷筝说,“停电了,你还好吗?”
“我没事。”
谷筝等了片刻,看邱匀宣没有开门的意思,又问:“邱医生,你要不要出来呆一会儿?”
其实这两天降温,早就没那么热了,晚上更是要盖一层被子才不会着凉,这种时候还是呆在自己房间里比较舒服。
但乡下的夜晚太黑了,刚才谷筝从窗户往外看,只能看到远处一两栋民房亮着微弱的光。
他想到之前在邱医生家听见邱医生生病时说的那些胡说,到底有些不放心邱医生一个人呆在乌漆墨黑的房间里。
“算了,我现在不是很方便。”邱匀宣拒绝道。
但没一会儿,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邱匀宣的声音从模糊到清晰。
“你要进来坐会儿吗?”
谷筝没有多想:“好。”
房门打开,谷筝进去就见邱匀宣已经快步走到床前,正弯腰在床头柜上摸索着什么,床头柜上放了不少东西,被他翻得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
毕竟是在别人的房间里,谷筝不好打着光乱晃,便关了手机电筒,改用屏幕光照亮。
两个房间的布局不太一样,在这里住了几天,谷筝几乎没有进过邱匀宣的房间,此时突然进来,他连椅子在哪儿都不知道,也只能在房门口干站着。
直到邱匀宣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扭过头问:“你怎么一直站着?”
“啊?”谷筝有些尴尬。
邱匀宣指了个方向:“椅子在那儿,坐吧。”
谷筝打着屏幕光看了一眼,才瞧见一把搭着衣服和裤子的椅子,他走过去,只坐了一半的椅子。
窸窸窣窣的翻找声还在持续。
谷筝忍不住问:“邱医生,你在找什么?”
“手机。”邱匀宣说,“我手机不见了。”
谷筝说:“我给你打个电话。”
“好。”邱匀宣站直身体,摸黑找了这么久,手也酸了,他扶着右手的胳膊甩了甩手臂。
谷筝翻到通讯录,拨通邱匀宣的电话。
可惜没有打通。
“关机了。”谷筝说。
“可能没电了,我回来在忙,没来得及给手机充电。”邱匀宣叹出口气,难得表现出有些烦躁的样子。
谷筝想了想,站起身说:“我的手机还有电,你拿我的手机找吧。”
邱匀宣没有拒绝,过来接过手机。
随着距离的拉近,谷筝又嗅到了邱匀宣身上好闻的沐浴露香,也才发现邱匀宣的头发刚刚洗过,湿漉漉的,还往下滴着水。
邱匀宣穿了一件宽大的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打开,露出一片皮肤。
谷筝垂着眼皮,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往上面落。
“灯怎么开?”邱匀宣问。
谷筝抬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点出功能界面:“按那个手电筒的图标就行。”
邱匀宣依言按了一下。
下一秒,明亮的电筒光穿透黑暗照在了邱匀宣一双毫无遮挡的长腿上,不知道是灯光太白还是邱匀宣的皮肤本来就白,谷筝刚看过去的那一两秒间,竟被那雪白的肤色晃了下眼。
像是在他的眼皮上扎了一下,他心头一跳,赶紧挪开目光。
邱医生没穿裤子?
谷筝吓了一跳。
邱匀宣的反应也快,立即将手一偏,电筒光打到了墙壁上。
然而谷筝提上去的呼吸并未松下来,他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一下接着一下,强而有力地撞着胸膛。
气氛逐渐凝固。
房间里静得仿佛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房间外那些人还在吵吵嚷嚷地喊着老板娘。
半晌,邱匀宣动了动手腕,反手将电筒光照向身后,并开口解释:“不好意思,停电的时候我还在洗澡,匆匆忙忙地出来,只找到一件衣服。”
“没、没事。”谷筝结结巴巴地说,“邱医生,你的头发好像还是湿的,我帮你拿毛巾擦一下吧。”
“我自己来,你坐着就好。”邱匀宣说着走开了。
谷筝僵硬地坐回椅子上,脑海里闪出刚才看到的画面,他摇了摇头,逼着自己忘掉那些画面,同时感到一丝庆幸。
太好了。
邱医生在洗澡的话应该就没看群消息,也不知道他和那个“大傻”在群里吵了一架。
不然就算怀疑不到他头上来,也肯定会多想。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邱医生看到那个“大傻”说的话。
邱匀宣找了一条裤子拿到卫生间里穿上,出来时头上也搭了一条毛巾,他一边擦拭头发一边继续找手机。
椅子上搭着衣服和裤子,谷筝坐得实在不舒服,没坐太久就起来走到窗前,这边窗户朝着民宿前院,低头可以看到下面的人进进出出,几道电筒光在夜里乱晃。
老板娘找了人来查看电路,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电一直没来。
楼上已经有人催得不耐烦了。
比起那些吵个不停的人,邱匀宣倒显得非常淡定,还不忘安慰谷筝:“停电正常,民宿接待的人太多了,用电量大,电路承载不起自然就烧坏了,上个月的晚上也停过一次电,第二天上午才找人把电路修好,估计这次也要等到明天去了。”
谷筝关上窗口说:“还好现在不是夏天。”
又找了好半天,邱匀宣终于找到掉在床头下面的手机。
民宿里的床都是黑色架子床,床头只垫了两个枕头和两个靠枕,没有任何遮挡,如果把手机放在床头,很容易不小心将手机弄到下面。
邱匀宣双腿贴着床头柜,弯腰掌在墙壁上,拿着手机照了好一会儿,叹着气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去的,这道缝太窄了,我的手伸不进去。”
谷筝站在后面张望,闻言说道:“我来试试?”
“我都不行,你更不行了。”邱匀宣回头笑了一声,又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帮我把床往后拖一点,我看能不能把手伸进去。”
谷筝说了声好,绕到床后,用力拖了几下,床都纹丝不动,在邱匀宣的照明下,他掀起拖到地上的床单,低头一看,发现架子床的四条腿都被木板固定在了地上。
实在没有办法,谷筝只好过去把床头柜往外拖了一些。
“你注意些。”邱匀宣说,“床头柜上放了杯水。”
谷筝一摸,果然摸到一个水杯,沉甸甸的,起码装着半杯水,下面也溅出来了不少。
他端起水杯,站着没动,看邱匀宣贴着墙壁蹲了下去,伸手摸索半晌,总算够着手机。
“拿到了吗?”谷筝问。
“嗯。”邱匀宣应得有些吃力,直到慢慢收回了手,一直提着的气才吐出来,他起身说,“拿到了。”
谷筝也松了口气,准备把水杯放到后面的桌上,以免邱匀宣不小心碰洒了,谁知刚转过身,忽然听见一道闷响。
邱匀宣不小心踢在了床头柜上。
谷筝转头在电筒光里看到邱匀宣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直接朝着床的反方向倒去,他的心脏在这一瞬间提到嗓子眼。
“邱医生!”
谷筝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回身跨出一大步,只觉电筒光在漆黑的房间里一阵乱晃,等他的后背感受到床上被褥的柔软时,邱匀宣已被他拉着倒在了他的身上。
同时下来的还有杯子里的水。
哗啦一下。
全部浇到谷筝脸上。
谷筝:“……”
不是半杯水,应该有一整杯水。
他左手举着空了的水杯,刚才嘴巴没有闭上,有水呛进喉咙里,他将头一偏,剧烈咳嗽起来,火辣辣的痛感很快蔓延进鼻腔,难受得他一口气没吸上来,鼻子里好似有两团大棉花堵着。
趴在谷筝身上的邱匀宣被吓到了,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
显然邱匀宣也听见了刚才的哗啦声响,但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手机在这个时候没电,自动关机,电筒光骤然消失,房间一下子被黑暗淹没。
窗外没有一点光亮,门窗紧闭,月光也照不进来。
邱匀宣眼前几乎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他摸黑试了一下自己的手机,没有反应,这才想起谷筝给他打过电话,他的手机早关机了。
“谷筝?”邱匀宣急得背后都冒出了一层薄汗,“你没事吧?”
他想把谷筝扶起来,却压根看不到对方的手在哪儿。
谷筝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把水杯放到床上,用手臂支起上半身,刚要开口说话,却身体一僵,呼吸猛地往上一提:“邱医生!”
邱匀宣也意识到自己慌乱中按错了地方,像碰着了烫手山芋似的,整条手臂都麻了一瞬。
“抱、抱歉……”邱匀宣第一次连说话都结巴了,连忙挪开手,结果身体重心没稳住,手往上撑到了谷筝腹部。
手心刚贴上去,就被谷筝一把抓住。
也不知道谷筝哪儿来的速度,竟是噌地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他看不到邱匀宣的脸,但能听见邱匀宣急促的呼吸声。
“邱医生。”谷筝的声音绷得很紧,“别乱动了。”
邱匀宣没有说话,也没再动。
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邱匀宣嘶了一声:“你抓痛我了。”
谷筝刚才被结结实实地吓到了,一时没收住力道,这才发现邱匀宣痛得呼吸重了好几度。
他立即松开手,并往旁一滚,摸索到床沿爬了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邱匀宣那边没有动静,依然半跪在床上,只是呼吸声轻了很多。
谷筝脸上臊得慌,房间里的黑暗掩盖不了他皮肤上的热意,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有动静,邱匀宣似乎在床上摸索:“刚才有水洒了?”
“嗯。”谷筝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回,“我端着你的水杯,里面的水都洒床上了。”
邱匀宣很快摸到床上的湿润。
洒出来的水很多,床中间的位置湿了一大片。
“你没事吧?”邱匀宣问。
“没事,本来呛到了,现在好了。”谷筝安静了下,反问,“邱医生,你呢?”
“嗯?”邱匀宣不明所以。
“你的手还痛吗?”
“哦,不痛了。”
谷筝尴尬极了,抓耳挠腮,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好气氛没沉寂多久就被邱匀宣打破了。
邱匀宣在床头柜上摸到充电宝,给手机充好电后,又在床上摸了几下。
“床单和被子都打湿了,今晚睡不了了。”邱匀宣说。
“老板娘就在楼下,我们下去问问。”谷筝回,“她住另一栋楼,应该可以抱一套新的床单被褥过来。”
手机刚充上电,这会儿还没开机,两人只能摸到房门口。
邱匀宣的房间比谷筝的房间大很多,也乱很多,邱匀宣在这里住了很久,又明显是个不爱收拾的人,地上放了两三个打开的行李箱以及各种散着的行李袋。
谷筝生怕邱匀宣又不小心绊着,每走几步就要回头提醒对方注意脚下。
说到第三遍时,一只手摸到他背上,然后往下扯住了他的衣服。
谷筝步子一顿。
邱匀宣贴近了些,沐浴露香争先恐后地往他鼻子里钻。
“你介意吗?”邱匀宣问。
谷筝摇了下头,又想起对方看不到,便说:“不介意。”
外面的楼道里已经没人了,不知是谁在楼梯口放了一个手电筒,下到一楼,才瞧见挤在前厅的一群人。
其中就有那个梵高。
“老板娘,今晚还来不来电啊?我等着洗澡呢。”
“就是,有没有电先打个招呼,让我们做个心理准备,这样一直拖着算什么?难道要我们在楼下守到天亮吗?”
挤在梵高身边的几个男人扯着嗓子嚷嚷。
老板娘被念了这么久,也是有点烦,耐着性子说:“你们别急,还在检查电路,明天肯定修好。”
“明天!真要等到明天?”
“我靠,疯了吧……”
“谁给Simon打个电话?让他明天别来了,咱换个地方住。”
谷筝本想从人群中穿过,一听这话顿觉不妙,扭过头去,定睛一看。
挤在梵高身边的那些人好像都是群里的人。
他心中警铃骤然拉响,想也不想地抓住了身后邱匀宣的手腕,将邱匀宣拖到自己身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对方。
前厅放了很多手电筒和蜡烛,虽然光亮比不上开着灯时,但是足够大家看清其他人的脸。
梵高也注意到了谷筝,自来熟地冲他招了下手:“嘿,你也下来啦?”
谷筝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态度颇为冷淡,自从他知道那些人是群里的人后,就只想避着他们。
梵高问:“你朋友呢?没下来吗?”
谷筝说:“也在。”
说完不等梵高回话,便抓着邱匀宣往老板娘那边去了。
梵高莫名其妙地看过去,才发现谷筝那边手上还牵着一个人,不正是今晚在他们群里引发了一场血战的白衣服吗?
“快看他俩的手!”旁边有人小声开口,“牵得好紧。”
“我就说他俩是那种关系吧,你们还不信。”
“可那个灰衣服一眼直啊,我真不信他和白衣服是一对。”
“白衣服的身段确实好,怪不得能让骨头破防,你们说骨头是不是喜欢上白衣服了?”
“不是吧,就一张照片而已,连脸都没拍到。”
“骨头不也是因为照片喜欢上椰子的吗?不知道他俩进度如何了,也许现在骨头已经嫌弃上椰子了,不然怎么又在网上搜寻猎物了?”
“我看骨头和那个L没两样,都三心二意、见异思迁,嘴上说得好听,说只喜欢椰子,可你们看他的动态不也没停更过吗?现在软件改版,更方便他钓鱼了,也不知道偷偷摸摸地在私信里约了多少人,说白了他只是条件比那个L好些而已。”
“读了一个体大而已,也不见得多好吧?又不是a大的。”有人嗤笑,“可怜的椰子。”
“最可怜的是大傻吧,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
“对了,大傻呢?”
“在楼上自闭呢,都快气得跳楼了。”
谷筝拉着邱匀宣挤到老板娘面前,老板娘忙得满头大汗,听完他的话,喊来在民宿里帮忙的一个大姐。
大姐说:“楼上就有备用的,我也可以给你们拿,但我们都忙着,你们自己铺一下可以吗?”
“可以。”谷筝说。
“不过你们洒了多少水?要是很多的话,不如等明天再铺。”大姐又提醒道,“如果连床垫都打湿了,那你们换一张床单也没用啊,水还是浸到床单上,现在也没有电,不然你们可以用吹风机吹一下。”
谷筝才想到这一点,看了一眼邱匀宣。
邱匀宣皱着眉头,面露难色,他刚才摸得仔细,那些水确实打湿了床垫。
大姐见他俩不吭声,也不想多浪费时间,便建议道:“大床房里都是一米八的床,你俩睡正好合适,今晚挤挤吧。”
回到楼上,邱匀宣的手机已经充了十几格的电,他拿上睡衣来到谷筝房间。
相比邱匀宣,谷筝的东西简直用少得可怜来形容,除了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书本外,衣服和日用品都装在行李箱里,行李箱拉得严严实实,靠在床尾的墙壁上,只有一件容易皱的外套挂在衣柜里。
房间地面干干净净,哪怕摸黑也能畅通无阻。
谷筝找到自己的充电宝,给手机充好了电,转头问坐到椅子上的邱匀宣:“邱医生,你洗漱了吗?”
“洗漱完了。”邱匀宣说。
谷筝走过去,下意识地想摸一下邱匀宣的头发,可手伸到一半又蓦地收了回去,他顿了一秒,只是问问道:“头发干了吗?”
话音未落,电筒光从他脸上晃过。
他眯了下眼。
邱匀宣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笑了一声:“早干了。”
“那睡吧。”
“好。”
说完,邱匀宣没有起身,谷筝也没有动弹,两个人跟木头似的面对面地杵了好一会儿。
邱匀宣问:“怎么睡?”
电筒光又从他脸上晃过。
不知道邱匀宣是起了玩心还是想借着光亮看他的表情。
谷筝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他在这几秒里想了很多,然而不管怎么想,现实摆在眼前——
房间里只有一张一米八的床,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能睡人的地方。
他们连备用的床单被褥都没有,别说打地铺了,也不可能再去楼下麻烦人家。
“一起睡。”谷筝感觉到了一丝口干舌燥,他忍住舔唇的冲动,绷着一张脸,把之前邱匀宣问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你介意吗?”
邱匀宣的反应比他想象中平静很多,站了起来,把话抛了回来:“我怕你介意。”
“我不介意。”谷筝嘴上这么说,垂在身侧的手却攥紧了又松开,手心里已经出了些汗。
邱匀宣笑了一下:“我也不介意。”
时间不早了,楼下的吵闹声逐渐散去,夜晚恢复安静。
谷筝和邱匀宣并排躺在床上,他睁眼望着在黑暗里看不清纹路的天花板,完全没有一点睡意,身旁邱匀宣的呼吸声慢慢变得均匀绵长,他听着听着,身体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