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谷筝下班的时间就晚,又和邱匀宣呆了一个多小时,等他回到寝室,宿管都查完寝了。
寝室里一片黑暗,只有蔺川他们的床上亮着三团手机屏幕的光。
都还没睡。
听见声音,蔺川率先探出脑袋:“怎么又回来了?”
“川儿说你今晚肯定不回来了,还说不给你留门。”卫锡好笑地说,“川儿这阵子也太奇怪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巴不得你晚上不回寝室。”
蔺川唰的从床上坐起来,为自己辩驳:“你不懂不要瞎说,我只是觉得谷子太忙了,住外头肯定方便一些。”
卫锡说:“外头的酒店不要钱啊?”
“谁说他要住酒店了?他……”蔺川说到一半,猛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他连忙捂住嘴巴,不再吭声。
谷筝有些无奈,打开手机的电筒光,把手机放到桌上,脱下背包收拾东西。
这时,吴棣棠不疾不徐的声音冒了出来:“谷子,你谈恋爱了?”
虽然说的是疑问句,但是语气非常肯定。
还在叽叽喳喳说话的卫锡蓦地收声。
谷筝停下动作,扭头看向吴棣棠的床位。
吴棣棠也从床上坐了起来,之前卫锡老说谷筝有了对象,吴棣棠从没多过嘴,此时问出来,显然早就猜到了。
不过谷筝也没有瞒着的打算。
“嗯。”谷筝说,“刚谈上。”
这一刻,反应最大的人莫过于卫锡,之前他以调侃谷筝为乐,没想到谷筝当真偷偷摸摸地脱了单。
“我靠!什么时候的事?哪个学校的女生?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大几了?你小子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啊,都谈上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卫锡想到什么,眯眼看向蔺川,“好啊川儿,你早就知道谷子谈恋爱的事吧?谷子不说就算了,连你也口风这么紧,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我们!”
蔺川欲言又止,最后抹了把脸,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
“有些话现在不方便说,等有机会了,我直接安排你们见一面。”谷筝说。
卫锡揣着一肚子想问的话,见谷筝不愿多说,便知道自己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躺回床上,卫锡立即点开和蔺川的微信对话框,两个拇指把屏幕按得啪啪做响。
[卫锡:先说明一下,我没有打探谷子隐私的意思,我尊重他的决定,既然他不想说,那我可以等他想说了再说]
[卫锡:我只是有点担心]
[蔺川:?]
[蔺川:担心什么?]
卫锡打字的速度慢了下来,他犹犹豫豫,琢磨半天,才把那个猜想发了过去。
[卫锡:谷子找的对象别是什么不方便公开的人吧……]
蔺川发来一堆问号,没看懂他的意思。
[卫锡:谷子没找什么有夫之妇吧?]
[蔺川:………………]
第二天上午下课,谷筝收到潘屿在上课时发来的消息,问他要不要去昨天提的那家公司面试实习生。
谷筝和蔺川他们一起换了教室,找到位置坐下后,他拿起手机回了潘屿的消息。
[谷筝:只是面试实习生?]
对面的潘屿很是疑惑。
[潘屿:对啊]
[潘屿:什么意思?]
[潘屿:你连毕业证都没有,要面试其他职位也面试不上啊]
但很快,潘屿明白过来,言语间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潘屿:你放心好了,不会强制给你分配对象,我哥公司缺人,你缺工作,我才来问你]
[潘屿:你别想太多!]
几句下来,潘屿连话都不想说了,甩了一个邮箱过来,让谷筝在这周内把简历发过去。
快到元旦了,超市那边忙,学校这边也忙,谷筝上完课还要往部门里跑,处理完所有事情后,他特意找到一个大三的学长请教写简历的事。
两天后,他把写好的简历发到那个邮箱里。
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元旦要放三天的假,学生会计划在放假前一天的下午在操场上举办元旦晚会,学生会的策划部部长曾托人询问谷筝能不能当晚会的男主持人之一,说是之一,但也要过四个节目,谷筝拒绝了,于是部长退而求其次地问谷筝能不能上台表演一个节目,比如作为今年的大一新生代表以及奖学金获得者之一,给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学习经验以及心路历程。
其实高考都过了,大学的学习完全是半自由式,以前那些经验还有什么好分享的?
策划部部长只是想靠谷筝的脸带动一下晚会的人气罢了。
毕竟临近放假,大家的心早飘到了学校外面,谁还想大冷天的在操场上受冻?
谷筝实在拒绝不了,只好答应。
下午两点,他便来到操场上做准备,结果等了没多久,就看到两张熟悉的脸。
谢洲和谢越居然都是学生会的人,两人都在宣传部,这会儿正和策划部的人一起布置现场。
策划部部长还挺重视谷筝的节目,特意溜达过来和谷筝聊天,问谷筝准备得怎么样了。
虽然谷筝有点不情不愿,但到底答应了这件事,他还是在昨天抽空写了一篇稿子,请部门里的学长和蔺川他们帮忙修改润色后,趁上午课间全部背了下来。
策划部部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对了,我们在外面聘了一个化妆师,等会儿她过来也要给你上点妆,你没问题吧?”
谷筝表情一僵。
策划部部长生怕谷筝拒绝,连忙劝道:“我们给你准备的衣服比较正式,如果不上点妆的话,会显得脸太素了,而且你这头发有点长了,得做个造型才好看,到时候下面有人拍照录像,你肯定也想展现出最好的形象,对吧?”
谷筝暗叹口气,他真不在意这些,可看策划部部长说得口干舌燥,只好点了点头。
三点左右,化妆师拖着一左一右两个超大号的化妆箱来到操场,已经换好衣服的人开始排队化妆。
谷筝也换上了策划部为他准备的黑色西装和鞋子,他排在队伍最后面,引得前面不少人频频回头。
谢洲和谢越就站在不远处,他俩虽是宣传部的人,但几乎整个部门的人都知道他俩只是挂名而已,平时什么事都不做、什么活动也不参加,这次还是一个学期快结束了,他俩的出勤率实在低得可怜,才被部长硬拉过来,不过人是来了,却也懒懒散散地不怎么做事。
部长站在他俩身旁,絮絮叨叨好一顿念,看他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无奈地打住了话题。
两人一直盯着前面排队化妆的队伍,部长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挑了挑眉说:“怪不得策划部的人一定要把他喊过来,放那儿不就是个招揽人的人形立牌吗?”
学校没有论坛,贴吧的活跃度也不高,但有学生在□□和微信上都建了号,专门用来发学校里大大小小的八卦和一些大小事,经常有人在上面匿名投稿和发言,比一些社团建的公共群都热闹,在那些地方混迹久了,自然也会记住一些出现频率极高的名字。
比如谷筝。
不过谷筝基本上是靠脸出圈,因为他实在不爱参加活动,学校里的各种技能展示都和他无关,他有空只往图书馆里跑,也是这样,很多偷拍他的照片都出自图书馆。
部长和谢洲的关系不错,知道谢洲的很多私事,不然也不会容忍谢洲和谢越兄弟俩在部门里混这么久的学分。
“听说你要过谷筝的微信,怎么样?”部长用手肘撞了撞看得目不转睛的谢洲,他早想打听这件事了,今天才有机会。
谢洲闻言,终于舍得将目光挪开一点,偏了偏头,皱着眉问:“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你和他怎么样呗。”
谢越扭头看了部长一眼,没有吭声。
只有谢洲宛若被踩到尾巴一般,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几乎是唰的一下拉了下去。
“关你什么事?你怎么这么八卦?”谢洲很不客气地说。
部长也不生气,还是那副挤眉弄眼的模样,只是语气里掺杂了一丝幸灾乐祸:“不都说你是人间扳手吗?掰弯了好几个,这个掰不动了?”
谢洲气得眉头都竖起来了,对部长怒目而视。
“哈哈,我开玩笑呢,别生气。”部长说完,还是担心谢洲不顾场合地发起脾气来,赶紧溜了。
剩下谢洲铁青着脸,窝了一肚子火,咽又咽不下去,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发泄不出来。
最后,他向谢越骂道:“他有病吧?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越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谢洲,他既共情不了谢洲,也同情不了谢洲,只觉得自己之前真是脑子被驴踢了,谢家那么多兄弟姐妹,他偏偏和谢洲走得最近。
要不是谢洲这只傻鸟为了后面那个洞搞出这么多幺蛾子来,他用得着受现在的气吗?
一想到那天晚上他被他爸拿着皮带结结实实地抽了一顿不说,那天之后,他爸妈每次面对蔺家人都矮了个头,甚至在一次应酬场合上被蔺川爷爷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他就感觉胸腔里的怒气噌噌往上冒。
之前是气蔺川、气邱匀宣。
现在突然想通了,他开始气自己和谢洲。
“你自己一天到晚做宣传,还赖别人身上了?”谢越语气平静,但说出来的话怎么听都有一股阴阳怪气的味儿,“在家里藏得跟缩头乌龟似的,在外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喜欢男的,你没被你爸打死都是好的了。”
谢洲一愣,赶紧四下望了一圈,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松口气的同时,眉头也拧得死紧。
“你这么大火气做什么?”谢洲压着声音说,“之前你把火发我身上,我忍了,但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我忍你这么久也够了。”
“你忍我?”谢越气笑了,“难道那摊子破事不是你捅出来的?要不是你说在蔺川那里受了气,我会掺和进去帮你想办法报复他?”
这阵子谢越已经不知道用这些话质问过谢洲多少次,谢洲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他再也忍不下去:“你少拿我做幌子,还不是你说邱匀宣成天到晚在那两个老的面前卖乖,你看不惯他,却不敢对他做什么,只敢背着他搞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我只说想要报复蔺川,我可没说要把祸水往邱匀宣身上引。”
谢越满脸震惊,以极为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谢洲。
“你意思是这是我的错了?”谢越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的确有错,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谢洲冷笑着说,“事儿是我俩一起做的,后果也是我俩一起承担的,你少在那儿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你老说邱匀宣居心叵测,我看你的心肝也是黑的……”
话音未落,一个飞来的拳头狠狠砸到了谢洲脸上。
“哎呀,那边怎么回事?”
“好像打起来了!”
“真的无语,没看见大家这么忙吗?还在这里添乱,要打架不知道去操场外面打吗?”
谷筝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化妆师的一个箱子,箱子从中间向两侧打开,总共六个抽屉,里面都装得满满当当。
本来谷筝没想往那边看,可那边的动静实在太大,他的脸忍不住偏了一下。
“脸放正。”化妆师按着他的头让他转回去。
谷筝只好继续耐心坐着。
围在周围看他化妆的人都跑去看热闹了,本被遮得严实的视线露出了空缺。
谷筝余光瞥见蔺川向他小跑过来,表情之激动,语气之高昂。
“我靠,谷子,他俩打起来了!”
“谁?”谷筝问。
蔺川被化妆师瞅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喘口气恢复过来后,弯腰靠近谷筝说:“谢洲和谢越打起来了,你是没看到他俩被拉开前那场面,打得那叫一个激烈,都滚到地上去了。”
谷筝听到这话,十分惊讶,在他印象中,谢洲和谢越虽是堂兄弟,但好得像连体婴一样,居然也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起来的时候。
谷筝很想去看热闹,可惜化妆用了很久的时间,化妆师非说要在他脸上展示一下自己的技术流。
等他从椅子上起来,天都黑了,那边的热闹也自然而然地散了。
蔺川笑得见牙不见眼:“谢洲gay眼看人都是gay,还污蔑我和邱医生的清白,这下和自己人狗咬狗了吧,真是苍天有眼哈哈哈……”
笑到一半,他蓦地意识到什么,笑声戛然而止,然后心虚地看向谷筝。
“谷子,我没有说gay都不好的意思。”
谷筝:“……”
他想让蔺川别这么小心翼翼,照以前的来就行,但想了想又没说。
毕竟蔺川是他的朋友,以后总归要和邱医生见面,万一在邱医生面前嘴瓢就不好了。
没一会儿,卫锡和吴棣棠都来了,也是看完热闹才来。
这个插曲并未影响元旦晚会的举办,谷筝跟着队伍完成最后一次彩排后,晚会正式开始。
谷筝的节目被策划部安排在最后几场里,等轮到他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聚集在操场上的人只多不少。
谷筝站在台上,舞台灯光明亮,清楚地映出前排的一张张脸。
在人群中,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邱匀宣不知何时来的,抱着双臂站在蔺川三人身旁,正静静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