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谷筝感觉自己脑子里装了一只尖叫鸡,从邱匀宣的嘴唇贴上来起,那只鸡就开始尖叫了。
他拼命忍住想舔嘴唇的冲动。
邱匀宣的脸贴得太近了,近到抬眼看他时,睫毛都能扫过他的皮肤,痒得他想伸手去挠。
他有些头晕目眩。
不知道过了多久,邱匀宣终于往后拉开一些距离,他立马张嘴吸了口气,结果嘴巴还没闭上,邱匀宣忽又上前。
这次连舌头也探了进来。
谷筝动也不敢动一下,许久,他反应过来,试图配合对方,却笨拙得差点咬到对方的舌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距离再次拉开,两人的呼吸都很凌乱。
邱匀宣还好,勉强保持住了冷静。
谷筝就有些绷不住了,臊意从脸颊蔓延到了脖子根,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湿漉漉、黏答答的,贴在他的皮肤上,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他拿起脚边的伞,整理完又放回地上,混乱的思绪和像在坐过山车一样七上八下的心情让他一时半会儿没找到话题。
邱匀宣也不说话,抱起双臂,安静地看着他。
稀里哗啦的雨声重新覆盖了两人所在的小小空间,宛若一下子将两人从混沌的状态拉回现实,悬空的双脚踩回到地面上。
谷筝低头想了很久,挠了挠头,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们这样……”
话刚出口,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工作人员的喊声。
“邱医生,你们休息好了吗?”
工作人员的话音未落,人已走进这边的堂屋。
谷筝立即闭上嘴巴,捡起放在地上的背包和两把伞,逼着自己把所有情绪都压下去。
工作人员并未发现这边的气氛有什么不对,大步走到谷筝和邱匀宣身后,往外看了一眼,说道:“雨小很多了,我们也该走了,不然天就晚了。”
“好。”谷筝慌手慌脚地站起身,伞没拿稳,掉到地上,他连忙弯腰捡起,甩了甩上面的水说,“是该走了。”
工作人员看向坐在门槛上的邱匀宣:“邱医生,你还能走吗?”
邱匀宣收回放在谷筝身上的视线,点了点头,站起来说:“我也休息好了。”
雨势比之前小了很多,谷筝和邱匀宣跟着工作人员回到卫生院,和他们一同上山的另外两人已经回来了。
下雨天实在太滑,女人也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手上擦过了皮,卫生院的工作人员刚给她清理完伤口。
趁着天还没黑,一行人赶紧开车下山。
来时车里还算热闹,回时哪怕车子已经开到芦镇附近,车内也是一片安静。
男人和女人都住在镇上的宾馆里,他们先把谷筝和邱匀宣送到民宿外面,下车时,雨没怎么下了,只有一点毛毛雨还在飘。
回到民宿,老板娘没有外出,正坐在柜台后面玩手机,瞧见模样狼狈的两人,她一脸诧异。
“哎呀,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是跟你们说了今天要下雨吗?都没带伞?”
“带了。”谷筝收好伞,拍了拍飘到袖子上的雨,“山上的雨太大了,还是淋着了。”
老板娘瞅了一眼邱匀宣身上的衣服,连着叹了好几声气:“邱医生,你真是一个好医生,下这么大的雨还去山上工作,快上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
两人往楼梯上走,正好碰到几个人从上面下来。
楼梯很窄,一上一下的话很容易碰到对方的衣服。
谷筝想到自己身上都是水和泥,本来走了一半的楼梯,又和邱匀宣一起退了下去,不过当他看清前面那个人的脸时,下意识地往邱匀宣身前挡了挡。
走在前面的人是梵高。
虽然看不到后面那些人的脸,但显然都是群里的人。
梵高很快注意到了站在楼梯口的谷筝,笑着挥了挥手:“嗨,刚从外面回来吗?”
说完,才注意到谷筝的鞋子和裤腿上都是泥。
谷筝故意表现冷淡,等他们往下走了几步阶梯,才嗯上一声。
梵高又问:“外面的雨是不是很大?”
“之前很大,现在小了。”
说话间,梵高走到谷筝跟前,他又不是傻子,当然感受到了谷筝对自己的排斥,但他一向脸皮厚,又是一个颜控,便不怎么在意谷筝对待自己的态度。
“我听老板娘说你们是来这边工作的,都放国庆假了还在加班吗?你们也是挺辛苦的。”
谷筝实在不想接这个话茬,看上面的人都下来完了,对梵高点了下头,拉起邱匀宣的手就往上走。
他走得极快,拉着邱匀宣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
梵高还站在原地,扭头望着楼梯的方向,直到旁边的人嗤笑一声。
“算了吧,梵高,他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你还想热脸贴他的冷屁股啊?”
梵高翻了个白眼,也没客气:“大傻,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我算是明白骨头为什么要怼你了,因为你说话就是难听。”
如今“骨头”二字就是大傻的逆鳞。
大傻一听这话,瞬间变了脸色,他唰地上前一步。
梵高连连后退,同时嚷嚷起来:“你想干什么?想打我吗?你真是疯了,在群里闹不够还要在这里闹!”
“谁让你提那个人的?!”大傻吼道,“要不是他先说我,我会和他在群里吵起来?疯了的人是他,跟得了病似的,见人就咬!”
“还不是你嘴臭,你把人家照片发群里,还说那些话,我觉得骨头说得对,你就是欠骂。”
梵高一个劲儿地在大傻雷点蹦迪,倒不是他替“骨头”说话,他和“骨头”压根不熟,只是单纯看不惯大傻为人罢了,没几个钱还挑三拣四,势利眼,Simon才来一天就把人巴结上了,还排挤其他人,而且人品不行,人家都过来要求删照片了,还偷偷留了一张发群里。
大傻被梵高激得眼里泛起一层红,模样十分吓人,他还想上前,却被Simon和其他人拼命拦住。
“够了,在这里闹起来像什么话?你们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们丢人,都少说两句!”
Simon也来了火气,厉声说完,前厅逐渐安静下来。
梵高和大傻像两只斗得天昏地暗的公鸡,隔着在中间拉架的几人相互瞪着,都脸涨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谁也不服气的样子。
Simon看了一眼在柜台后面盯着他们瞧的老板娘,微微点头表示歉意,然后推着大傻往后院的方向走:“大傻,你能不能别惹事?跟你说了那么多,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
Simon心里窝着火,手上力道不小,把大傻推得一个趔趄。
“我惹事?”大傻指着自己,不可思议地说,“不是他先说我吗?怎么变成我惹事了?”
Simon垮着脸,语气不悦地说:“不好意思,我长了眼睛,谁先说谁还是看得见的。”
大傻一愣,这才想起什么,看了一圈其他人,只见大家神色各异,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他抹了把脸,用动作掩饰脸上的臊意,抬脚朝后院去了。
Simon拍了拍梵高的肩膀:“他心情不好,算了。”
“心情不好也别拿我撒气啊,我又不是他的出气筒。”梵高小声嘀咕,“他也就只会在熟人面前装腔作势了,刚才那两个人从他面前走过,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Simon走在最后,安抚好人,回头发现还有一个人在楼梯口站着,望着楼梯上面,一脸沉思。
“小东?”Simon喊道。
小东回神。
Simon走过去问:“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小东注意到其他人都走了,便跟着Simon往后院走,他想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刚才上去那个人,我认识。”
话题冷不丁地跳到这里,Simon用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惊讶地问:“哪个?”
“走在前面那个高的。”
“他啊。”
Simon不像梵高那么颜控,但也是个俗人,看人先看脸,刚才和那两个人擦肩而过时,视线就飘到了他们脸上,对于前面那个高的,他印象很深,难怪能在群里引起那么高的讨论度。
“他是你同学?”Simon问。
“我同学的朋友。”
Simon恍然:“也是你们体大的?”
小东摇头:“不是。”
Simon等着小东的下文,结果小东说完就沉默了,他还想问下那个人读哪所学校,但想了想又没问,万一那个人没考上大学,那问了就尴尬了。
“你怎么没和他打招呼?”
“我和他只见过一面,我认得他,但他估计不认得我了。”小东有些尴尬。
楼上,谷筝回到房间洗了个澡,穿上衣服后没急着出去找邱匀宣,他坐到椅子上,感受着湿漉漉的头发还在不断往下淌水,心里一时乱极了。
邱医生是什么意思?
邱匀宣是怎么想的?
虽说当时那个气氛确实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不至于让他俩做出这种事来。
谷筝双手抱头,低头将额头抵到桌子边沿,他惶恐不安,内心的忐忑在回来后不减反增,像海啸一样,筑起高高的水墙,卷起了几乎让他抬头望不到顶的高度。
然后他被淹没了。
他绝望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他并不排斥邱医生的亲吻。
外头的毛毛雨慢慢停下,天色暗了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夜色宛如一团浓雾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谷筝深吸口气,起身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邱匀宣,他也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明明只是恢复到往常的模样,却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过道里的白炽灯光落到他身上,勾勒出他五官的轮廓,看着和往常一样,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邱匀宣先注意到房间里的昏暗,才瞧出谷筝的头发还在滴水,顿时皱起眉说:“怎么不把头发吹干?才淋了雨,容易感冒。”
谷筝抓了抓头发:“忘、忘了。”
“这都能忘。”邱匀宣没有多说,只道,“把头发吹干再下去吃饭吧。”
谷筝打开房间里的灯,去卫生间里吹干头发,不久前在山上时急着回来,没心情想那么多,这会儿空闲下来,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全往他的脑海里钻。
他头疼得快要炸开。
整理好情绪后,谷筝出去看到邱匀宣背对他地坐在椅子上,正在看放在桌上的书。
听见脚步声,邱匀宣笑了一声:“你带了这么多书,难怪行李箱那么重。”
谷筝走到邱匀宣身后,从他的角度,可以俯视对方的侧脸,他仔细观察邱匀宣的表情,发现对方冷静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这时,邱匀宣突然回头。
两人四目相对。
谷筝明显感觉自己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他竟仿佛被烫着似的,赶紧偏头看向窗外。
“天都黑了。”
邱匀宣合上书放回原位,起身问道:“头发吹干了吗?”
“吹干了。”
“走吧。”
他们磨蹭了好久,还以为楼下那群人已经散了,下去才看到那群人还在,桌上的菜吃得差不多了,都在喝酒聊天。
今天下雨,出去的人都回来得早,支起了棚子的后院早已坐满,谷筝和邱匀宣在厨房里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空位。
位置在靠近厨房这边,过来帮忙的阿姨正动作麻利地收拾残局。
谷筝张望了下,见他们和那群人之间隔了两桌的距离,便稍稍放下心来。
邱匀宣坐在他对面,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扭头看了一眼,才问:“你认识他们?”
“啊?”
“那群人。”
“不认识,怎么这么问?”谷筝生怕被邱匀宣看出端倪,故意装得惊讶。
然而他演技太差,哪怕看不到自己的脸,也能感受到自己面部的僵硬。
也不知道邱匀宣相不相信他的话,至少表面上看没什么异常:“我发现你经常偷看他们。”
收拾残局的阿姨走了,桌上安静数秒,谷筝尴尬地说:“就是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谷筝胡说八道:“他们这么多人一起出来玩,既不像是跟团旅游,也不像是公司团建,有点奇怪哈哈哈。”
说完,他还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邱匀宣没笑,沉吟片刻,颇为认真地解释道:“你有没有发现他们相互之间的称呼不像名字,更像取的绰号,每个人都是这样,我猜他们应该是网友见面或者一个群的人线下聚会。”
谷筝:“……”
邱医生不愧是邱医生,这么容易就猜到了。
“而且你看他们都是男的。”邱匀宣顿了一下,盯着谷筝的眼睛,缓缓补充,“我猜他们和我一样。”
谷筝只和邱匀宣对视了一两秒,就有些承受不住地挪开了视线,他再次吸气,可大脑里仿佛被人塞了一团棉花,让他晕晕乎乎的,等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一样什么?”
“一样都喜欢男的。”
邱匀宣说得云淡风轻,谷筝却虎躯一震,大脑瞬间变得清明,连钻进耳朵里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
他震惊地望向邱匀宣。
隔在两人中间的窗户纸没被捅破,而是被邱匀宣一脚踹了过去,连同窗户框一起踹飞。
邱匀宣看着他说:“其实我应该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可我确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在工作上我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上几年、十几年,在感情上我一天都不想等,等待的时间让我觉得煎熬,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谷筝表情怔愣。
“谷筝。”邱匀宣的身体微微前倾,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你是怎么想的?”
“我……”
话刚出口,老板娘亲自端菜过来,还送了他们两瓶饮料。
谷筝把话收了回去。
老板娘笑盈盈地说:“你们慢慢吃啊,加菜的话跟我说,我让老吴先做你们的。”
有了前面那些人在前厅喧哗吵架,老板娘对其他人的印象简直好到极点,尤其是对邱匀宣,此时笑得别提有多热情。
邱匀宣面色如常,笑着对老板娘说了一声谢谢。
老板娘上完他们的菜,叮嘱几句后便走了,邱匀宣的目光重新落回谷筝身上。
谷筝顿觉压力山大,喃喃出声:“我要想想。”
邱匀宣说:“你也是不排斥我的,对吧?”
“对”字卡在谷筝的喉咙里,难以启齿,他艰难地点了下头。
“你担心被你父母知道?”邱匀宣问。
谷筝没有反应,他连自己喜欢上男人这一点都还没消化,怎么可能想到父母那一层上。
邱匀宣也沉默下来,在其他方面他还能说上几句,可一旦涉及到家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了就好像在劝谷筝走上歧途一样。
尽管他不认为谷筝在网上那样的表现还能继续喜欢女生。
“我、我得想想。”谷筝站起身说,“邱医生,我得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