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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不敢赌

无脚鸟 糠木 5209 2024-08-21 11:19:54

脑海中关于春节的记忆不多。未上大学前,他在那天需要做的是坐在郑婉丽身边,等许丛的电话;上了大学后,和陈森住一起,对方和他一起懈怠节日,年三十的餐桌上会比平时多几道菜,算是过节。

简单无趣得不可思议。

因此,他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对春节有这么强烈的情感。

那天他的话一问出来,陈森脸上的惊讶比排斥多,好像他提出了多少难以理解的问题。

陈森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问他怎么突然想过春节。

其实有点转移话题的意思的,许星然有点生气,又有点伤心,但是他不能和陈森发脾气,也不能质问对方为什么岔开话题,他不想破坏他们好难缓和起来的关系,就假装听不出来,颠三倒四地说:“你、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一个……就……”

磕磕绊绊的话一出来,他心想,完蛋了。

明明有完美的话术,告诉他你即将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酒店度过,你没办法回家,陈森知道的,说得惨一些,说你想和他一起过——就是这么简单。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好话”这么难以启齿。从前欺骗陈森时那么得心应手,眼睛眨都不用眨一下;现在,只是纯粹想在回意国前和陈森多待一会,却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陈森最终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许星然甩了甩头,不再去想,右手拎着一大包从超市里买的食物和酒,左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才下午一点半,有点太早了,显地他好急迫。

于是,许星然把方便袋往地上一放,在人来人往的超市大门旁,蹲了下来。左侧,离他五米左右远的地方,趴着一个老乞丐,见状,偷偷瞄了他好几眼,老以为这个小年轻是来和他抢生意的。

许星然无聊地拿出手机左滑右滑,蹲累了就站起来走走,一个小时后,觉得这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撑着蹲麻的腿站起来,拎起袋子往路边走去拦车。

到陈森家半个小时的车程,经过小区门口的时候,碰见了上次好心留他的保安,看见他特别高兴地和他打招呼,先说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又说你们感情真好。

许星然不知道他这句“感情真好”是出自哪里,但是足以确定,他不知道他们分手了。

他没答话,冲对方笑了一笑。

站在陈森的家门口时,许星然有点恍惚,他还记得那个雨夜他是如何和陈森大放厥词最后狼狈离开的,简直不堪回想。

他想着,今天一定不要再做让他们都不高兴的事情了。

因为没有和陈森约定具体时间,虽然在街上磨蹭了一个小时,时间到底还是早的。

决定再等半小时敲门,许星然坐在正对着电梯的楼梯口,无聊地玩着手机小游戏。

玩了二十分钟左右,“叮”地一声,电梯打开,有人出来了,脚步奇怪地停了下来,他也没在意。

“许星然。”几秒后,他的名字被叫起。

指尖一抖,直接点在屏幕上,下一秒,“Game over”两个大字闪着光蹦了出来。

“啊?”称得上慌乱地摁熄屏幕,想塞到兜里,不知道为什么塞不进去,只能拿在手里,眨巴着眼睛看陈森,又平直地“啊”了一声。

陈森的视线从他的脸上向下移,停在他的脚边,满满两大袋的吃食靠在他的小腿上,同时,许星然也看到了他手里拎着的塑料袋,一小截香菜露了头。

没想到自己难得买一次菜,还和陈森撞上了。

他的视线又从地上的东西挪回他的脸上,许星然莫名脸烫,说了句:“好巧。”又不尴不尬地补充:“我才等一分钟你就回来了,哈哈。”

陈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越过他,摁开密码锁,拉开门,说:“进来。”

站在玄关处,下意识地来回扫视一圈,还是熟悉的布局,连阳台上花盘的位置都没变过,鼻腔骤然一酸。

一双拖鞋被扔在他的脚边,还是他以前穿过的那双,陈森居然没当废品扔掉。

他的头低得更低了,快速换了鞋,不和陈森对视,把手里的东西送到厨房,“我先给你放这了。”

陈森慢了两步走进来,也把他的菜放在大理石橱柜上,很突然地和他搭话,“你买了什么?”

“不知道。”

陈森瞥了他一眼,他下意识解释,“看到想买的就买了……”

“太多了。”

许星然琢磨了一秒,说:“我帮你?”

陈森扭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你会吗?”

“去沙发上待着。”下一瞬又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语气淡下来,利落地下命令。

被赶了出来,厨房的玻璃门在他面前关上,许星然没反应过来。慢吞吞转过身,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有点快。

走到沙发上坐下来,把自己这两天在看的动画片调出来。他也不是那么喜欢看动画片,只是想把以前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因为小时候郑婉丽不让他看,说动画片会让他变懒。但是周围小朋友都在看,为了合群,他每天放学会在学校旁边的文具店里恶补几分钟,记一下人物和剧情。算着郑婉丽差不多出现的时候,跑回校门口,假装刚下课出来的样子。

郑婉丽从前给予他的条条框框太多,以至于他上大学解放后出现了短暂的、只有他本人知道的叛逆期,把以前郑婉丽不允许他做的事情全部做了一遍。比如,连吃了一个月的快餐店,最后把自己吃吐了才作罢。

当然他也从来没觉得郑婉丽有什么不对,只是想和别人一样,别人有的他也想有。

是没太看得进去的,一直静不下心。助理的电话打进来,许星然余光瞥着厨房的方向,听到某个字眼眉头蹙起来。

“什么教育基金要五十万?”

助理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许星然这边瞧见陈森端着餐盘出来了,赶忙说道:“你看着办。”挂了电话。

陈森做了八个菜出来,有鱼有虾的,这个量两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

“现在就吃饭了?”墙上的时钟才五点。

陈森说:“我贴完对联。”

他拿着对联和胶布就出去了,许星然在一旁看着,陈森个高,对联直接贴到顶,他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拿着胶带用牙咬。

“我来。”他走过去扶住,陈森就把手放下了,咬开一截胶带把对联固定住。

两人不可避免地靠的有些近,许星然一动不动地只盯着眼前红彤彤的对联瞧,哪也不敢看。

贴完后,陈森退后几步打量是否对齐,许星然也跟着看,说:“歪了。”

“有一点。”陈森说。

他知道陈森在这些事情上比较苛刻,要是以前,他会和陈森说差不多得了,但是现在,他说:“重新贴一次?”

陈森却说:“不了,就这样吧。”

里面的房间陈森没买对联,就贴了几个福字,这个简单,不用人帮忙自己也可以。

他很快贴完,许星然讶异他算得上潦草的布置,和以往的习惯大不相同。

“结束了?”他问。

“嗯。”陈森:“搞太多麻烦。”

他姿态轻松,说的随意,是发自内心地觉得麻烦。

许星然心头一梗。

陈森不再有仪式感,对生活不再有期待,很难说不是因为他的关系。

他们谈恋爱时,他自私又阴暗,要求陈森事事顺应自己,动辄生气发火。经常说“好麻烦”、“有什么用”、“浪费时间”等等,将陈森变成和他一样无趣的人,看着对方的忍耐和让步,内心升起变态的满足感。

是很成功的,陈森仍然按照他设定的轨迹在走,他却也没觉得有多高兴。

“家里没有其他的什么吗?红灯笼啊、贴纸什么的?”

“你要贴?”陈森有些奇怪地看他。

“嗯……对。”

“没有。”他说:“没有买。”

“那、算了吧。”只能这样了,现在这个点都不会再有店铺开门了。

“吃饭。”陈森拿了两瓶饮料过来。

“我买了酒的,喝吗?”

陈森没说话,直接起身去拿。

许星然得到了满足,小小地开心了一下,扭头去捣鼓电视。他不太会用这些稍微复杂一点的电器,陈森都拎着酒出来了,他还没找到中央一套。

“你要看什么?”陈森走过来,说。

他把遥控器递过去,“春晚。”他看广告里都是这样的,年夜饭的时候,后面的电视机总是放这个。

许星然就看着他删除了一个又一个界面,然后又滑动了好几个板块,调到了春晚,不过不是中央一套,是某个app的转播。

“现在的电视好先进。”他感叹,印象里以前可没有这么多功能。

有了春晚作为背景音,许星然满意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陈森本来拿了饮料,许星然说,大过年你不喝一杯吗。于是陈森也倒了酒。

陈森的手艺还是那么好,许星然一开始还矜持着,一点一点地夹,后来想着,以后都吃不到了,就大快朵颐起来,边吃边喝酒,也不和陈森对酌,一个人就默默喝了一整杯。

第二杯喝了一半,才想着应该和陈森碰一下。他喝酒上脸,脸上红,眼皮红,连眉毛都是红的,整个人像浸在胭脂染缸里,对陈森举起酒杯,笑呵呵道:“我把你忘了哈哈,来碰一个,新年快乐啊陈森。”

陈森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和他轻碰了一下,抿了一小口,许星然喝光剩下的一半,被辣地爽死,兀自叹了一声。

夹了一大筷子的豆芽塞嘴里,眼睛舒服地眯起来,两颊被撑的鼓起来,吃得咯吱咯吱的,像个小仓鼠。他嚼了三四分钟才咽下去,累得慌,靠在椅背上歇着,被酒气熏得水光盈盈的眼睛就这么毫不掩饰地盯着陈森瞧。

陈森垂下了眼。

许星然缓缓眨了下眼,又去摸桌上的酒瓶。

“少喝一点吧。”陈森像是脑门上长眼了,这会又来提醒他。

“不要。”他给自己倒酒,半威胁半感慨地说:“春节过了我就回意国,你以后想和我喝酒都喝不到了。”

“你之前也这么说。”

许星然顿了下,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看着他极淡的神色,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对方说的“之前”是哪一次。

就是他得知吴放烧面馆的计划,准备去江北的前一天。

“那是我故意的。”许星然有些气馁,“我那是想看你的反应!”

他不知道是真喝多了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就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打了个陈森措手不及,眼神几变。

“但是我现在说这个不是故意试探你的反应,我知道你不想要我了,所以我去哪你肯定也不在意啦。”许星然打了个酒嗝,脸上酒气的重了几分,“我说和你一起过春节,就是单纯地过个节,没有其他意思……”

“我也不能有其他意思吧,我再贱,也不能贱到这种地步。”他扒着酒瓶,视线望着陈森的方向,但是实际不知道在看哪,“而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们也不能在一起了。”

像是在和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时,陈森的电话响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接起来。

他从接起电话起脸上的表情就放松了很多,许星然一直看着他,心说刚才自己哔哩啪啦说话的时候,陈森看着很想给自己来一拳来着。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陈森整个人突然顿了一下,然后说:“我自己。”

虽然酒精让他的大脑变迟钝,但他还是没有错过对方的这个反应。

几乎是立刻就明白电话那头问了什么,大概是问他和谁一起过年之类的。

他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

陈森面色不变,又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谁啊?”许星然趴在桌子上,斜着眼睛睨他,眼里的促狭和水色都很重。

“店里的刘叔。”

他回答地倒很爽脆,许星然回想了一下,脑子里出现了一张布满笑纹的脸。

是他大学时他们租的出租屋楼下的邻居,陈森那时候在一家面馆上班出门早,十有八九和睡不着觉下楼散步的刘叔撞上。后来陈森开了面馆后就把他招来做点小活,消磨时光。

他应该是知道陈森和他的关系的,每次看向他们的目光总是带着欣慰和期许。

“他知道我们……”许星然咬了下舌尖。

陈森啜了口酒,“他看出来了。”

“也是。许星然笑着说:“那天在厨房闹那么大,谁能不知道啊。”

他说的有点阴阳怪气,陈森不太想和他说这个事,就没回这句,但是酒鬼是最难缠的。

“你为什么要撒谎骗他啊?”许星然撑着脸半坐起来,他的腰还是塌的,一副软绵绵没力的样子,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硬的跟冰锥一样,“和我在一起丢人吗?还是你觉得和我重新在一起会让刘叔失望?”

“你喝多了。”陈森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没喝多!我清醒得很!”许星然蓦地提高了声音,“你明明都知道是你冤枉我了,你明明都知道我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和好!”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像是刚才那番声嘶力竭耗费了他的所有力气,他的声音变得很轻,“不应该是这样的,动画里不都是,误会解开了就会和好吗?为什么我们不是这样呢?”

他的眼眶一片通红,“动画是假的,还是你变了。”

“许星然——”

他“嘘”了一声,打住对方的话,“还要给我一百万,谁特么稀罕你的一百万,我现在不缺钱了陈森。”朝着眼前的虚影一步一晃地走过去,手臂压在他的肩头,弯下腰凑近了,“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再对我好了?为什么突然间全部收回?”

他嘴边在笑,眼底却是阴沉的,认真地评判,“你才是那个最狠心的人。”

“许……”陈森蹙眉,刚出声就被许星然用手捂住,手心有点凉。他趴在他的耳边,用最软的声音说出最强势的话,“你别说话,没一句我爱听的。”

“你就听我说。”他的额头枕在他的肩头,这个姿势应该是极不舒服的,陈森坐着,他站着,身位差太多,但是他仍是非常倔强地靠着他,“虽然我觉得我没有做错,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但是我肯定是让你不高兴了,不然你也不会这样对我。哪怕我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再次强调,“但是如果你不高兴的话,为了让你高兴,我可以和你道歉。”

“对不起,陈森。”许星然抱着他的脖子,黏糊糊地和他道歉,“对不起嘛,你可以继续生我气,但是你别不高兴了。”

这话听着好听,其实是极其不讲理的。

让他可以继续生气,却又要他高兴。

生气和高兴本来就是不同的两极,许星然硬是要把它们放在同一个平面里。他还是一样的霸道蛮横,自以为用道歉就可以抹平一切,跋扈地不允许陈森记住他的不好,不让他走出来,把他困在原地,希望他对着满目的苍夷露出笑脸。

世界上最可恨的人也不过如此了。

许星然炙热的呼吸,连带着浓烈的、使人眩晕的酒气一起喷洒在他的脖颈。

陈森的背挺得很直,浑身又冷又热的,像是被人用斧头从内里劈开,变成毫不相干的两半。

一半心软,一半痛苦。

很久,不见许星然再说话,陈森姿势不变,只低声叫他的名字,“许星然。”

没应,但是捂在他嘴上的手滑了下去。

应该是被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吓到,有些瑟缩地虚握着,垂在身侧。

“许星然。”他的头微微偏了一点角度,声音比方才大了一些。

“别吵……”他嘟囔了一声,头在他的肩头蹭了蹭,寻找着最舒服的姿势,最后他把他的额头贴紧了陈森的脖颈,不再动了。

他额头的温度比他的手心热多了,陈森的视线定在墙上的挂钟上,给了自己和许星然五分钟的时间。

分钟动了一格,陈森也动了,一只手揽住许星然的腰,另一只手从他的腿弯里穿过,将他抱起来。

许星然在他的怀里扭了下,眉头微微蹙起,表达着被打扰到的不快,然后又熟稔地窝在他的胸口。被放下的时候,他似乎有些不愿意,指尖攥着他的衣服。但是一个醉酒的人能有什么力气,他也没有选择,被陈森放在床上,手塞进被子里。

陈森直起身,睡梦中的许星然似乎察觉到他要离开,又像是深陷在自己的睡梦中,突然大叫他的名字。

眉头紧蹙,好像十分痛苦的样子,“我不、不想分手,可不可以、不分手……”

窗帘拉开一条小缝,惨白的月光照射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他湿漉漉的睫毛变得亮晶晶的,像是被人洒了一把碎钻。

陈森走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把自己摔在沙发上,压到了遥控器,电视画面一转,从春节联欢晚会变成了许星然下午看的动画。

神情木然地盯着看了一会,看上去很认真,实际什么都没记住。

许星然确实变了,变得有些不一样,让他无所适从。

要过春节,和他一起,又去买菜,主动帮忙干活,贴春联,要知道他以前垃圾桶倒了都不扶一下的,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而且还和他道歉了,虽然是为他并不知道的错误。还有那句“不想分手。”

陈森重重闭上了眼。

一起走过那么多年,说许星然对他没有感情肯定是假的,但偶尔还是会抱怨,抱怨对方的吝啬。

他在没有水的荒漠里走了太久,每次几近死亡的时候,许星然才会施舍一点点,而这一点点还是他耗尽全部力气从黄沙中扒出来的。现在他不想再走这没有尽头的沙漠了,再也没有力气去扒黄沙了,——突然下雨了。

这场雨来的是那么的不合时宜,以至于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会下多久呢?会一直下吗?

他不敢赌。

作者有话说:

周三中午十二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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