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州知府府邸。
林淼正站在井边打水洗毛笔,身后不远处是一群正在洗衣服的粗使丫鬟。
明明是一样的年纪,她们却不能像服侍主子的丫鬟们一样穿好看的衣裳,梳漂亮的发髻,只能窝在这一方后院里干最累的活,忙得昏天黑地,洗衣洗得双手粗糙通红。
这一日,她们正如往常一样苦中作乐,轻声聊起前院里发生的事情。
“今早我瞧见了大少爷院里那两个丫鬟,紫珠和紫玲,穿了一身桃红的裙子,打扮得特别漂亮。”
“是因为那个要从帝京来的表少爷吧?我听说表少爷是镇北侯家的二公子,十二岁就和父兄上北境了。”
“那怎么会千里迢迢到鸿州来了?”
“还能是为什么,夫人是他的姨母,探亲来的,而且我听说魏家的二公子魏小将军这次会从北境回来是因为家里要给说门亲事。”
“那一定也是帝京里权贵人家的嫡小姐吧。”
“可不,也不知这紫珠紫玲什么心思,人魏小将军还没来,裙子都换上了……”
林淼背对着她们,蹲在地上埋头洗毛笔,等将带来的毛笔悉数洗干净后又再挤干笔头上残留的水,依着由长到短,由粗到细的顺序一一排列好,随后起身离开了。
等林淼走后,那几个丫鬟才悄悄地转过头看他离去的身影。
“林淼命好,生了张好脸蛋,能在三少爷书房里伺候,每天就铺纸张整理书籍,洗洗毛笔,清闲得很。”
“他性子闷得跟个葫芦似的,也不知道三少爷喜欢他什么。”
“三少爷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你没看三少爷身边那个竹音,和林淼同一天进的三少爷院子。林淼整日在书房,他却能跟着三少爷到处跑,什么活也不用干,三少爷去哪都带着他,要我说竹音的命才叫好呢。”
林淼在后院洗完了毛笔又回到书房,将毛笔一根根笔头朝下悬挂好,整整齐齐排列好后又开始收拾桌案,仔细认真得一丝不苟。
他正收拾着,忽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一面容秀美的清瘦少年走了进来,他温温柔柔地叫了林淼一声,“阿淼。”
林淼转头看他,“竹音,你怎么过来了?”
竹音笑了笑,“三少爷在午睡,我就过来看看你,顺便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林淼摇了摇头,将手里的宣纸抹平铺好,“我这儿能有什么可忙的,倒是你,风寒可好些了?”
“好多了,现在夜里也不咳了。”竹音走了进来,替林淼将宣纸的一角抚平压上镇纸的玉石,“魏小将军明天就到了,那之后三少爷打算准备办场赏花宴,请些好友迎迎魏小将军。”
林淼低头嗯了一声,“挺好的。”
“阿淼,你到时也一起来帮帮我好不好?”竹音软着声调殷切道:“人太多了我怕我招呼不过来。”
林淼其实并不怎么想去,但竹音前些日子才染了风寒,他同为三少爷的仆人,要说主子设宴他去帮忙也是应该的,因此也就没有推脱。
竹音见他点头答应了脸上又露出了笑,与他闲聊起来,虽然主要是他在说林淼在听,但两人自幼相识,从小一起长大,竹音早已习惯了他的脾性,也不嫌他闷。
次日一早。
整个鸿州知府府邸忽然就忙起来了。
林淼想应该是那个魏小将军到了,因为他去书房这一路看见的每个丫鬟都穿着漂亮的衣裙,有的脸上甚至还涂了胭脂。
林淼上一次见到这阵仗还是过年的时候。
就在几乎所有府里的下人都偷偷跑去看魏小将军时,林淼一直待在书房里,擦花瓶,擦柜子,将昨夜三少爷用过的书都归纳原位,写过的宣纸卷好收起来。
三少爷书房里还养了好几盆花,从君子兰到文竹、常青藤,东一盆西一盆的数来也有七八盆。
这些花和盆栽平日里也是由林淼照料。
前段时间刚入春,鸿州乍暖还寒,把柜子上那盆文竹给冻坏了,林淼补救给它换了个温暖的地还给补了水也没见好。
林淼实在没办法了就想起府里的花匠,趁着收拾完时间有空余,林淼抱起那盆文竹就朝后院走去。
他人刚从书房里出来,远远地就瞧见了回廊下有几个身影正往外走,知府里的三个少爷都在,一人带着一个贴身的小厮,都是林淼认识的。
唯独被三个少爷簇拥着走的那个他从未见过,尽管只是个背影,但林淼还是一眼就被其吸引了。
他抱着那盆枝叶枯黄的文竹默默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瞧不见人了才回过神来,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一个背影,怎么会看得这么入神?
林淼摇了摇头,只当是自己昨夜没睡好,抱着文竹朝相反方向走去。
府里的花匠得了吩咐正在摆放赏花宴上要用的月季,红粉紫黄,姹紫嫣红的月季开得饱满芬芳,花团锦簇地摆在一块特别赏心悦目。
林淼瞧见时都愣了一下。
花匠是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五官周正,脾气极好,因为名字里有个金字,府里人都喊他大金。
林淼与他并不熟悉,只是见到了会点个头就当是打招呼的关系。
大金见他抱着盆文竹走过来愣了一下,随后连忙站起身,脸上扬起笑,“阿淼,你怎么过来了?”
林淼递出怀里抱着的那盆文竹。
大金一看就知道是被冻着了,呀了一声接过那盆文竹,凑近了仔细瞧。
林淼问:“还有救吗?”
大金也不确定,看着手里的文竹已经变得枯黄的叶子,道:“我试试吧。”
林淼嗯了一声,“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大金笑得憨厚老实,余光看见一旁的月季才像想起什么般,急忙问道:“三少爷过两日要办赏花宴,给魏小将军接风洗尘。”
林淼点头,精致的五官上有股挥之不去的淡漠,“我知道。”
“那,那你到时候会来吗?”大金这句话问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晒成小麦色的脸都浮起一点薄红。
林淼静静地看了会面前人难掩的羞涩,眉毛一挑,随后表情又恢复一贯的淡漠,“会,竹音风寒才好些,我会来帮帮他。”
大金闻言面上一喜,“那太好了!今年月季开得特别漂亮,不好好观赏一番就太可惜了。”
林淼也没去纠正他自己就算来也不是来赏花的,淡淡嗯了一声,把文竹留给他照应,话别后转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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