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秋怎么也没想到他前脚才对林淼喊没什么事他就不来了,然后后脚,没过多久就有几头狼跑来找他,还只有他,没有阿桑。
等到了历任金魂祭祀都得练上一个月的陡壁,看见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林淼,绛秋发自内心地长叹了一口气,对着乘听语重心长:“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淋个雨就要得风寒的小病秧子,你们要练他我没意见,但真把人练死了,下一个金魂祭祀要去哪里找啊?!”
乘听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绛秋一边把地上的人抱起来扛到肩上,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你们知道我和阿桑为了把他弄回来费了多少时间又费了多少力气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循序渐进?他能活着到塔兰经来都已经是奇迹了!”
寂静的雪山上,绛秋的絮叨和抱怨源源不断,狼群都只能听着,毕竟连狼王乘听也只是跟在他后面走。
等回到山洞里,绛秋把肩上的人放下,开始给他搓手搓脚,头也不抬地道:“来只给他暖暖。”
乘听就走到林淼的头顶上蹲下,绛秋就直接把昏迷中的林淼埋进了乘听长长的白毛里,然后接着给林淼搓手搓脚。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后,感觉林淼的手脚已经没有那么冰那么僵了绛秋才长舒一口气,甩了甩两只酸痛的胳膊,回头对狼群道:“再来一只,把他捂起来。”
一头离得最近的灰狼上前,在乘听的边上躺下,把林淼彻彻底底地捂起来。
绛秋看着林淼落在乘听白毛上的黑色长发,沉默了片刻还是道:“他现在也不过才十八岁,毛都不知道长齐没有,你们在边上多少看着点。”
乘听只是懒懒地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绛秋从鼻子哼出一口气,转身走了。
林淼这一睡极沉,躺了将近一天才缓缓睁开眼睛,而这一睁眼他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骨头都散开了,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至少他不冷。
尽管他没有力气能坐起来,但他能闻到也能感觉得到狼的气息。
乘听的头凑过来仔细看他,还伸舌舔了舔他的耳朵和侧脸,那双蓝色的眼睛浮现了一种像人一样的关切的情绪。
林淼眯着没办法完全睁开的眼睛看它,微微张嘴想说什么,嗓子眼却发不了声。
他一动不动地缓了许久,期间一会醒一会睡的,浑浑噩噩间又是一天过去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听见了有些熟悉的号角声,就是之前他听过的青铜号角声。
所有趴在地上的狼群都在号角声响起的那一刻从地上爬起来,排着队,井然有序地从山洞里出去,很快林淼身边就只剩下乘听这一头狼。
林淼心里有点想跟着出去看看,但他这会儿身体只能勉强坐起身,然后看着这些狼群走到洞外的冰天雪地里。
乘听见他坐起来了就把一早就准备好的鱼叼过来放在他的手边。
林淼神色恹恹地看着手边的两条鱼,这是他昏睡两天没吃的量,不管他醒没醒,乘听都给他准备好了。
这会儿把鱼丢在林淼手边后,甚至还用利爪把鱼肉划开,划成小小一块。
林淼感激地看了它一眼,缓缓地伸出手去捏起一块鱼肉,再缓缓地放进嘴里。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进食,乘听一直耐心地端坐在边上看着他。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林淼才感觉身体慢慢地恢复了一点力气,四肢慢慢能自如地动了,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埋头继续吃鱼。
到后来他已经不需要乘听帮他把鱼划开了,自己捧起鱼就啃。
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濒死的绝望,九死一生在他身上总是时不时就要上演一次,到现在林淼心境已经十分平和。
他不是不怕死,只是意志力的磨炼就是要将人完全逼至绝境,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已经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常灵要他练出一个强健的体魄,如果他不明不白,稀里糊涂地就上塔兰经,那结局就是死,他必须明白没有人能帮他,他只能靠自己,不熬过去那他在这里就没有任何意义。
不止如此,阿桑和绛秋两人为了他所做的一切也将失去所有意义。
这不是林淼想看见的。
吃完了乘听给他准备的鱼后,林淼又跟着乘听回到了那陡壁之下。
今天的风没有那天那么大,但也不算是小。
林淼仰头看着面前的陡壁,成功爬上去一次后或许是心境发生了变化的缘故,他现在看已经不觉得这陡壁高不可攀。
缓缓吐出一口气后,林淼自觉走到陡壁下接着往上爬,乘听依然在陡壁上等他。
风里雪里,日复一日。
林淼没有刻意去数着时间,他每天和狼群生活在一起,在雪山上跑,在陡壁上爬,渴了就抓把雪放进嘴里,饿了就吃鱼。
不知不觉间他的手脚逐渐变得有力,连气质都发生了些许变化,眉眼间的坚毅更胜从前。
和狼群的朝夕相处让林淼和它们彻底打成了一片,尽管毛色相同体型相似,但林淼却能分辨出哪一只脾气更好。
没过多久,雪山下,冰原前的人就都知道了林淼的存在,因为每到他们需要到冰原的尽头捕鱼的时候,那天在太阳落山前乘听和他就会出现在雪山上,和他们一同迎接归来的人们和狼群。
时间转瞬即逝,在林淼已经能够熟练地徒手攀爬陡壁,从上至下,从下至上,速度越来越快时,时间也来到了常灵所说的一个月后。
常灵没有来见他,是乘听带他去找他的,就在那挂满了画像的地方。
对于林淼身上发生的变化,常灵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满意的。
而林淼时隔一个月后再见到常灵,心境也和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不同,若要说具体究竟有何处不同,林淼自己却也品不出,他只是觉得常灵似乎没有那么遥远,也并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冷漠。
看着眼前的林淼,常灵长久地沉默着,他不说话林淼也不说话,沉默地与其对视。
他能感觉到常灵在透着他看苏烈,不像是怀念,也不像是别的什么东西,就像只是单纯因为林淼和苏烈长得像,所以他看着林淼时就像是看见了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人。
“你随我来吧。”常灵忽然道。
林淼回过神后就跟着他起身往一侧走,走到角落林淼才发现原来这里也有一扇洞门,比他来时走过的那一扇要窄许多,乘听进不来。
勉强只够一人行走的洞门后是一条更为狭窄的通道,是往上走的,而且这条通道并不是坚冰所凿,而是实实在在的山体,里头没有任何能照亮的东西,漆黑一片,甚至伸手不见五指。
林淼就跟在常灵的身后,一边走一边数着台阶,当他数到第三十三层时,台阶就到头了。
台阶之上,豁然开朗,有一束光从顶上照射下来,正好照在墙面上,借着这一束光,林淼也得以看清了这藏在通道深处,不算小的地方。
这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四面都是坚硬的山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叫人心里发慌。
林淼跟在常灵的身后走到里面,仰头去找那束光的来源,却只能看见这光是从一个十分狭小的洞口里照进来的,再往上就看不见了。
等他看完那束光再去看常灵时,常灵人已经走到了那光束正好照着的墙面下,林淼走到他的身旁抬头一看,一眼便愣住了。
只见这一整面墙上,光能照见的地方密密麻麻刻满了他从未见过的文字,这些文字无声地透出某种庄严和肃穆,让人心间不由一凛。
“这是……”
“《安魂经》”常灵转头看着那束光,“这束光会随着太阳的东升西斜发生变化,你只能借着这一束光看见刻在墙上的《安魂经》”
林淼走近那面墙,想看看是不是这束光以外的地方也刻着这样的文字,但不管他怎么看,把眼睛都快贴上去了也看不见,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浓稠得像墨一样。
他转头问常灵,“我能借着这束光看见你的脸,看清这周围,为什么唯独这面墙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山石特殊,坚硬不可摧,墙上刻着的东西只在阳光下可显。”
“……不能点灯吗?”
常灵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只在阳光下可显,莫说这里没有灯芯灯油,即便有,点了也看不见。”
“……噢。”
“好好看着,这里墙上刻着的所有东西你都要背下来。”
林淼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所有?”
常灵点头,“所有。”
林淼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这…………以前的金魂祭祀花了多长时间背下这些?”
“他们用了半年,但你只有一个月。”
林淼一脸震惊,“为什么我只有一个月?!”
“因为一个月后塔兰经将进入极夜,日升日落这里都看不见,而那时候恰好也是你上塔兰经的时间。”
林淼几乎说不出话了,“……那我要是背不下来……会如何?”
“塔兰经的极夜长达半年,这一个月你若是背不下来,那就只能再等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