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春。
天还没完全亮林淼就起了。
两年里他不光长了个子,头发也长了不少。
他不会梳头束发,也没有人帮他,及腰的长发随手用一根发带松松垮垮地绑着,换好衣衫洗漱了一番就跑去了厨房。
镇北侯府的厨房就馒头特别多,想吃多少有多少,林淼自己从笼屉里拿了一个,就着嬷嬷给他煎的鸡蛋三两口吃完,又喝了一大碗水就去了魏云岚的院子。
这是他每天都要来的地方。
虽然院子的主人远在北境,但是林淼还是坚持每天扫洒,连窗棂上每一根缝隙都不放过,擦得亮亮堂堂,干干净净,一点灰都看不见。
打扫完魏云岚的屋子,这时候天差不多就亮了。
林淼从院子的角落里提出一个木桶和一把小铁铲,还有一袋花种,开始了他雷打不动的种花。
他在花圃的角落挖出适量大小的坑,再把花种埋进去填上土,浇水,最后在石砖上用一小块石片留下新的划痕。
两年的时间,林淼俨然成为了镇北侯府的花匠。
原本到处冷冷清清还光秃秃的镇北侯府现在可谓是百花争艳,像在卯着劲地比谁开得更好。
早上结束守夜的府兵和来接替的府兵交接完后便朝厨房走去,几人远远地看见蹲在花圃前的林淼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林淼虽然话不多,但他一直待在镇北侯府,人不光长得漂亮脾气还好,很多府兵对他印象都很好。
有一人看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喊他,“阿淼!”
林淼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地回了下头,站起身。
那年轻的府兵也不知道为什么,见林淼看过来了忽然有些紧张,声音都差点劈了,“你,你吃早饭了吗?”
这府兵刚说完,身旁的人就憋不住笑了。
那年轻的府兵让他们笑了个脸红,有些恼羞成怒,“我就打声招呼怎么了?!笑什么?!”
“笑你傻,阿淼每天天没亮就起来种花,怎么可能这会儿还没吃早饭。”
“就是,搭话都不会,你怎么这么笨?!”
林淼站得远,没听见他们互相打趣,只是抬起一只手臂挥了挥,“吃过了!”
那被闹了个红脸的府兵见了连忙也抬起一只手挥了挥,气沉丹田,“好!”
其他人看着林淼又蹲回花圃前,都叹了口气。
“阿淼每天活得像个花仙子似的,他要是个姑娘该有多好。”
“你们有没有发现他越来越漂亮了?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怎么这话放在阿淼身上也行?”
“我发现了!我那天从后院那儿经过了二公子的院子,正好他迎面走过来,那张脸嘿,那话怎么说来着……噢!对!花容月貌!”
“哇,你居然知道花容月貌?!”
“滚一边去!”
年轻的府兵们嬉笑着打闹,一看见韩叔远远地正快步走来一个个都变成了鹌鹑,缩着脖子不敢大声讲话。
林淼正给花施肥浇水,忽然余光瞥见有人,起身一看是韩叔。
韩叔难得行色匆忙,林淼看他走的方向还是镇北侯夫人和世子夫人住的院落,一时心里感到有些奇怪。
但很快林淼就反应过来,可能是前线有什么消息传回来了!
事关魏云岚,林淼扔下手里的东西就追了上去。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韩叔已经进了那扇他不能随意进入的月亮门。
他站在月亮门外等着,等了快一盏茶的时间才把韩叔给等出来。
一见到人林淼便迫不及待地问:“韩叔,是不是北境有消息了?”
韩叔难得脸上带笑,点头,“是,昨夜宫里收到的捷报,西梁异姓王被世子斩杀,二公子连杀北仙两员大将,现在西梁和北仙群龙无首,已经撤军了,东夏人也跑了。”
说到这韩叔深深呼出一口气,“阿淼,战已经打完了,都结束了。”
林淼让这消息惊喜得险些砸昏头,他倒吸了一口气,急急问:“那二公子是不是就要回来了?”
韩叔摇了摇头,“没有这么快,北境防线要重新部署,停战后西梁和北仙也会派使团来谈,到时候应该是世子会先回来,因为需要承袭镇北侯之位,老侯爷遗骨虽然葬在北境,但牌位和甲胄会送回帝京。”
提起已经战死的老侯爷,韩叔脸上的笑都慢慢消失了,长长叹了一口气。
两个月后,镇北侯世子带着老侯爷的牌位和甲胄回帝京。
那天,载着老侯爷牌位和甲胄的马车从帝京大门进来,沿街百姓自发跪了一路。
这是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北境的英雄,是年过五十依然能英勇杀敌,保家卫国的英雄。
魏家男儿少年时戎装自这云端般,帝王脚下的都城远赴最荒凉遥远的北境,吃常人无法想象的苦,打最硬最累的仗,与妄图侵扰大殷山河的敌人血战,不死不休。
林淼曾问过韩叔,为什么老侯爷战死后不先将牌位和甲胄送回来?
韩叔:“因为魏家儿郎绝不会在北境燃起战火时返乡,就算是死也不会。”
魏云泓和魏云岚长得很像,五官至少有四分相似,只是这气质却大不相同。
魏云岚虽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可大多数时候他给人的感觉是温柔的,温润如玉,说话语调都不紧不慢。
而魏云泓不一样,他名字里虽然有个泓字,但他给人的感觉像块冰,不苟言笑,不易接近。
林淼有些怕他,除了他回府那天曾远远看过他一眼外,其他时候基本是躲着走的。
魏云泓本也不会去在意府里多了个没见过的生面孔,但侯府的变化和林淼那张脸他想不注意都难。
这天,魏云泓远远就瞧见了埋头走的林淼,他问韩叔,“这少年是谁?”
韩叔:“回世子,这少年叫林淼,是二公子去鸿州探亲时带回来的。”
“边雪带回来的?”魏云泓有些惊讶,挑起一边眉头。
“嗯,这少年据说是幼年时被卖进的鸿州知府老爷家,有一个弟弟被卖来了帝京,二公子回帝京他就跟着一起来了,想寻亲。”
“那找着了吗?”
韩叔摇头,“没有,说来也怪,阿淼这孩子对寻亲一事不怎么上心。”
魏云泓没说话,看了眼远处本该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的少年脚步一转往另一个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