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
谢茶正要怼回去, 一阵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把春夜如墨般的发丝吹得微微扬起。
露出额角一块旧疤。
像是很多年了,岁月已经把疤痕褪得浅淡了, 但印在春夜冷白光洁的额头上仍是显眼。
风吹过后,发丝又重新把那块额角的疤痕无声盖住。
谢茶走过去,走到书桌前, 抬手摸上春夜被发丝遮住的额角,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你这疤怎么来的?”
春夜眨了下眼, 笑答:
“大少爷这么关心我啊?是打算原谅我了吗?”
刚说完就被谢茶弹了个脑门崩:
“苗王大人,再这么不答反问,信不信我不原谅了?”
听见谢茶语气里的一丝严肃, 春夜这才将眸子里的戏谑收敛了,但仍旧轻描淡写地笑答:
“小时候的。”
谢茶追问:“怎么来的?”
春夜正要开口, 谢茶就曲起手指, 又弹了弹他的脑门:
“不许说谎。”
春夜:“……”
静了几秒后,春夜这才语气淡淡地回道:“好吧,石头砸的。”
不等谢茶继续问下去,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朦胧的片段。
是在一个墙角。
墙角放着一个生锈的、铁丝制成的狗笼, 一个小孩双手用粗麻绳绑着,被关在里面。
因为狗笼不大,小孩坐在里面的时候,只能蜷缩着, 双膝并起,脖子都伸不直, 只能把小脑袋垂下来,埋在膝盖上。
而在他不远处, 两个小男孩捡石头扔他,一边扔,一边笑嘻嘻地比谁扔得准。
其中一个小男孩手中的石头扔到了笼中小孩的额头上,鲜血顿时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流过膝盖。
流过小孩曲起来的腿。
最后滴落在狗笼的铁丝上。
谢茶手不自觉地摩挲着那道浅疤,心里想着:
要是当时他在场就好了。
或者早点认识也行啊!
这片段太细节了,细节到谢茶都觉得这不是他的想象,而是真的见过似的,早就存在了他的脑海里。
然而不等谢茶细想,就听见春夜幽幽发问:“所以,大少爷能原谅我了吗?”
刚说完,谢茶又弹了一下:
“不能。”
这是两码事。
谢茶说完,又把手收回来了,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又问:
“苗王大人来这做什么?”
春夜托着下巴,悠哉游哉地回答:“寨老说,有人犯了寨规,他虽然已经处罚过了,但后来寨柳觉得这个处罚太轻,所以叫我过来看看……”
谢茶:“……”
这时,二楼传来叫喊声:
“茶哥,一楼二楼搞完了!要准备上三楼喽!”
谢茶起身,走出三楼,走到栏杆前,往下看了一眼,一楼二楼的木质地板擦得干净到反光。
他满意地点点头,叫牛黎四人组回去,牛黎:“茶哥,那三楼……?”
见那四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谢茶笑了:“三楼就不用了。”
牛黎松了一口气,三楼是那谁谁的休息室,叫他们上去擦,他们还有点不敢勒!
四人离开后,那个回家吃晚饭的中年大叔回来了,在一楼二楼检查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
“很干净了!”
又站在二楼仰头对谢茶道:
“三楼是苗王的休息室,我不能进去,但不要以为就可以不打扫了!苗王偶尔会来,他要是觉得没打扫干净,也可以加罚的。”
谢茶挑了下眉,完全不把这个威胁放在眼里:
“所以我现在能回去了吗?”
“当然不能!”
中年大叔又把钥匙丢给谢茶。
谢茶:“?”
“除了打扫,还得负责晚上在鼓楼守夜,”中年大叔指了指墙上的寨规,“上面写着呢!”
谢茶:“……”
定睛一看,好家伙!
他就说打扫一个星期,感觉这惩罚也未免太轻松了,原来还得在这个鼓楼值班守夜。
牛黎那小子,一看就是寨规没背全的那种!
“这几天天气不好,经常下雨,记得把鼓楼所有的门窗关好,晚上也要把大门锁好,明天下午2点我来交接班……”
临走前又补充了一句:
“整晚都得守,要是晚上偷偷跑回家睡被寨老知道,会加罚的……”
谢茶:“……”
中年男人刚走,暴雨就劈里啪啦地下了起来。谢茶连忙一扇一扇地关窗,从三楼一路关到一楼。
等把窗户都关上之后,转头一看,春夜不知何时,也从三楼施施然地下来了,把一楼大门关了。
上锁。
吧嗒一声。
整个鼓楼瞬间安静了。
谢茶:“?”
春夜转身,对谢茶轻轻挑眉一笑:“我都这么懂事地帮大少爷关门了,大少爷能原谅我了吗?”
谢茶:“……”
这小子想得倒挺美。
谢茶抱臂道:“苗王大人,你要是现在打开门,自己回去,我说不定还能考虑一下……”
“我倒是想回去,”春夜看了一眼木窗外,“就是雨下这么大,天又这么黑,上山挺危险的……”
“只能在鼓楼呆一晚了。”
语气还颇为遗憾。
谢茶斜瞅他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演技这么好呢?
“你要在这不走是吧?”谢茶点点头,“行,我去休息室的沙发上躺着,你呢,一楼二楼选个地方睡吧。”
转身正要上楼,忽然窗外“轰隆”一声,一道雷声响起,紧接着,头顶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就吱呀吱呀地闪了几下。
然后“咻”地一声,彻底暗了。
整个鼓楼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谢茶:“……”
“鼓楼年久失修,一到雷雨天就容易断电……”
春夜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声音逐渐向谢茶靠近,人也摸索着朝谢茶走过去。
又一个“轰隆”的雷声炸开。
谢茶打小就怕打雷,正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刚走一步,身后就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身体。
春夜从身后把他抱住了:
“好黑。”
又把下巴搁在谢茶肩膀上:“我很怕黑的,所以……抱一下不过分吧?”
谢茶:“……”
正打算说不行,又一个响雷“轰隆”地从夜空中震了下来,谢茶条件反射地,身体也跟着颤了一下。
春夜瞬间抱紧他。
修长有力的双手紧紧抱着,脑袋贴在谢茶另一侧的耳边。
谢茶:“?”
他顿了顿,道:
“苗王大人这么怕黑吗?”
“嗯。”
谢茶:“……”
鼓楼里一片漆黑,窗外又时不时地还在惊雷阵阵,在两人安静地拥抱的间隙里,谢茶犹豫了会儿,又问:
“你……小时候被人扔石头到现在还记得?”
“当然。”
谢茶点点头:
“这种童年阴影很难忘掉吧?”
下一秒,就听见春夜的轻笑声。
谢茶:“?”
“你还能笑得出来?”
“嗯。”
在“轰隆轰隆”的雷声中,春夜的思绪也飘回了十几年前。
被石头砸中之后,他抬起脸来,小眼神阴鸷地盯着砸他的那两个。
忽然,他看到墙边那棵梨树上还趴着一个小孩。那小孩皮肤雪白,比梨花还要白上一分。
他正看着自己。
春夜只瞥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看到了又怎样?
反正……都一样坏。
不会有人帮他的。
然而就在他垂下头去不久,只听见一声嗷叫,一个马蜂窝被甩进了院子里。那两个朝他扔石头的小孩立刻慌得跑回屋子,关上了门。
春夜抬头一看,梨树上的那小孩从树上跳下来了,他穿着天蓝色的短衣短裤,头顶上还戴着一顶蓝色帽子,漂亮得跟小金童似的。
他走过去,握紧小拳头,气愤道:“他们好过分!”
春夜小脸面无表情。
这种开场白他听多了!
从上一家地窖里出来,轮流送到这家的时候,一开始也是这样假仁假义,一旦从他嘴里套不出想要的就迅速翻脸,把他关狗笼里了。
“所以……”
春夜小脸抬起,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也想要我的藏宝洞吗?”
“藏宝洞?”
小孩抬起小下巴,得意道:
“茶茶我呀,超有钱哒!才不稀罕你的藏宝洞呢!”
春夜:“……”
然后不等他说话,就拽着他的手腕,将他从笼子里拽了出来。
“轰隆”的雷声还在继续,将春夜从久远的记忆拉回了现实。
他在黑暗中摸到了谢茶的双手。
这双手比小时候更修长。
也更有力量。
但和小时候一样,是温暖的。
春夜紧握着谢茶的那双手,回忆与现实叠加在一起,仿佛窗外的雨下进了他心里,将包裹心脏的那一层坚硬外壳泡软了。
现在心里只觉得软乎乎的。
湿漉漉的。
潮湿地能让坏掉的种子生根发芽,重获新生似的。
内心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欲望,他贴在谢茶耳边:
“想亲你,行吗?”
“不行。”
“为什么?”
“苗王大人失忆了?说了还没原谅你呢!”
谢茶说完,立刻挣开了,对春夜道:“我看苗王大人你还是回去吧。”
春夜眉毛微微蹙了起来。
两人沉默地对峙,像在展开一场无声的较量似的,谁也不肯服输。
最后,春夜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轻轻道:“你看到了?”
谢茶扬眉道:“不然苗王大人还想瞒我多久?”
两人都没说破,但谁都知道在说什么。
春夜静了会儿,又道:“这样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解开呢?”
“所以你不相信我。”
谢茶说得很肯定。
见春夜沉默,谢茶抱臂道:
“说话。”
春夜静默了会儿,这才开口:
“比起人,我更相信蛊。”
“人心无法控制和预测,但蛊虫从来不会背叛我。”
谢茶:“……”
想到他小时候经历过的,谢茶无法反驳,但妄想靠情蛊的蛊虫来维系爱情……也是不正常的。
谢茶走过去,摸了摸春夜的脸。
感受到谢茶温柔的动作,春夜有些意外:“你不生气吗?”
“当然生气。”
谢茶抬头,恨恨地咬了一下春夜的唇:“但光生气也没用,还得想办法解决。”
谢茶说着,又亲了亲他的唇:
“如果我们关系更进一步,苗王大人会不会更相信我一点?”
雷雨天,不会有人出门。
鼓楼背靠着山,两边是梯田,前面是蜿蜒而过的河,离群居的吊脚楼还有一段距离。
“轰隆”一声,惊雷再次响起时,两人已经情不自禁地吻起来了。
谢茶双手搂着春夜的后脖颈,而春夜双手圈着谢茶的腰。
吻得越深入,互相搂得也越紧。
响雷仍在继续,但谢茶却丝毫没有惊慌,他已然听不见了,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个吻里。
直到吻得连连后退,后背贴到了刻满寨规的墙壁上。
寨规的字是用刻刀刻的,谢茶的后背能感觉到一个字一个字的凹凸不平,在一个漫长的、深入的吻结束后,谢茶咬了咬春夜的唇,轻笑道:
“苗王大人,我身后就是寨规。在寨规墙下违反寨规,会不会太叛逆了?”
谢茶说完这话,又朝春夜的唇轻轻吹了一口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勾引意味。
春夜甚至都没来得及抬眸看一眼寨规,又忍不住垂头亲上去了。
把谢茶的笑声堵在了喉咙里。
窗外夜色深深,鼓楼里一片漆黑,两人在墙边吻了好一会儿,直到谢茶感觉气血上涌,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是情蛊发作了!
然而这一次,谢茶没再尝试克制,而是放任着这种强烈的欲望出笼,任由情蛊像火一样蔓延。
再紧的拥抱也不够。
再热烈的吻还是不够。
再用力的抚摸仍然不满足。
闪电划破天际的那瞬间,光亮照进了屋子里,地板上躺着两个纠缠的人影,像两条藤蔓似的,紧紧缠在了一起。
然而仍不满足。
一个深吻结束后,春夜难耐地蹭了蹭谢茶,贴在谢茶耳边喘息着:
“我能进去吗?”
谢茶也在喘息着,听见春夜这句话,他怔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你要在上面?”
春夜眨了眨眼,愣了一下。
谢茶刚要说什么,抬眸看到春夜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湿漉漉的,湖水一般荡漾着,而里边的情潮像水草一样,瞬间将自己缠住,缠着下坠,沉沦。
谢茶顾不得回答,只下意识地抬头吻了一下春夜的眼睛。
很快又被春夜按回地板上亲了起来,一边亲,一边蹭,蹭得谢茶整个人都要起火了。
直到细细簌簌的声音响起。
是谢茶那件衬衣落在地上的声音,柔软的丝绸衬衣很是轻盈,就连掉落在地上都只发出细微的声响。
情蛊发作到顶点的时候,谢茶翻身坐在了春夜的身上。
“苗王大人,我怕你把握不住,还是我在上面吧!”
又捞起那件衬衣系在了春夜的眼睛上,语气颇有些恶狠狠的意味:
“不许看!”
春夜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谢茶想做什么,本来还想伸手翻身将谢茶压下去的,手伸到一半就顿住了。
【YJQT】
然后……转而握住了谢茶的腰。
眼睛被衬衣遮住了,春夜的视线里一片漆黑,但闻到了衬衣身上来自谢茶的丝丝缕缕的香气。
以及谢茶的指尖,沿着他的下巴一点点地往下勾划,调情似的,将他的欲望一点点地勾起。
直到窗外又一道惊雷响起时,屋子里,两道沉沉的喘息也同时响起。
春夜高高的头颅往后仰,修长优雅的脖子如白鹤一般。
谢茶也一样。
仰着头,眉毛紧蹙着。
偏偏春夜这时候,还在一边喘息着,一边握紧了谢茶的腰,明明声音已经喘得不成样子了,还在挑衅:
“大少爷要是受不了,不如换我来?”
谢茶笑了,深吸一口气,俯下身,贴在春夜耳边,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挑衅:
“苗王大人,待会儿你受不了的时候可别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