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楼值班是从傍晚到第二天中午, 等那位中年大叔过来交接后,谢茶就回去吃午饭了。
刚一进客厅,就看到谢海棠端坐在沙发上, 手里摇着一杯红酒,一边喝,一边盯着他看。
那双桃花眼锐利且带着审视。
这种眼神, 谢茶只见过一次。
小时候,谢海棠也是这样,端坐在沙发上, 摇着手中的红酒,问他爸妈决定分开过了,你跟谁?
那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 眼尾挑起,盯着幼小的他, 好似他敢说一句跟爸爸, 她就会把手上的那杯红酒泼到他脸上一样。
如此反常,以至于谢茶忍不住开口问她:“破产了?”
谢海棠意味不明地笑了:
“破产我还能东山再起,这事儿搞不好,比破产严重多了。”
谢茶哦了一声, 见她说得不清不楚,便知道她没有想要跟自己倾诉的意思,于是去厨房帮外婆端菜。
很快,一家三口就上桌吃饭了。
外婆今天蒸了腊肠, 腊肠三肥七瘦,用寨子里的黑土猪做的, 还用梨花木烟熏了一个月,晶莹剔透, 泛着油光,整个屋子都飘着腊肠的香气。
谢茶吃着很好吃,便问外婆可不可以送点给他朋友。
谢海棠听见了,眸子微动:“茶茶在寨子里交到朋友了啊?哪家的?”
谢茶:“?”
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对自己的朋友感兴趣了,谢茶哼笑道:
“说了你也不认识。”
谢海棠:“……”
她低头吃了一块腊肠,又状似不经意地对谢茶道:
“茶茶,你可要注意点,别跟人走太近了,免得招人误会。”
谢茶扬眉:“误会什么?”
谢海棠说:“咱们寨子里有条寨规,多少来着?哦,第21条!要是被别人误会你俩可就麻烦大了!”
谢茶吃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谢海棠。然而不等他开口,外婆却插话了:
“是哩,之前咱们寨子里不就有一户人家,就那个寨柳他哥,跟邻居的儿子天天玩在一起,后来寨子里就有闲言碎语哩……”
谢海棠立刻接话:
“后来呢?”
外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后来就被老苗王赶出去哩,听说那个邻居家的儿子后悔了,住在寨子外边的林子里,讨了媳妇儿,娃都有两个了。寨家那个儿子倒是没什么音讯哩,想也过得不好……”
谢海棠一听,顿时把嘴巴里的腊肠嚼得咔嚓咔嚓响。
“男的十个有九个是负心汉,所以玩玩可以,千万别当真。”
谢茶:“?”
谢茶咬着筷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谢海棠。
吃完饭,见外婆在厨房洗碗,谢茶坐在沙发上,抱臂看向谢海棠:
“聊聊?”
谢海棠倚在窗边,知道自己在餐桌上说了这么多,谢茶应该猜到了,于是也不藏着掖着了,挑眉道:
“我昨晚送饭的时候看到了!”
谢茶神色未变,点点头:
“然后呢?”
见他还一副淡然模样,谢海棠秀眉一挑:“茶茶,你就是为了他放弃出国留学,跑去读中医大的吧?”
谢茶虽然没说话,但谢海棠看他这表情就知道是了。
她气得眼睛瞪圆了:
“茶茶,妈妈玩过的男人可太多了!要么图钱,要么图色,没一个好东西,你要是玩玩也就罢了,还为他放弃自己的出国计划,你认真的?”
谢茶道:“当然。”
“茶茶,你认真别人可不一定!”
谢海棠美眸一扬:
“男人都是经不起考验的,你信不信,我只要把咱们寨子里的那位苗王搬出来,那个人为了不被赶出寨子,就会乖乖跟你划清界限?”
谢茶:“……”
“所以他是寨子里哪户人家的儿子?”谢海棠挑眉,“待我去会会他。”
谢茶笑了,神色古怪道:“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我怕你高血压。”
谢海棠:“?”
见谢茶这边是问不出结果了,谢海棠踩着高跟鞋进厨房。
还扭头瞅了一眼,见谢茶坐在沙发上低头玩手机,谢海棠立刻把厨房门给关上了。
“妈,”她压低声音,“我跟你打听个人,男的,咱寨子里的,和茶茶年纪差不多大,长得……”
谢海棠回忆了一下昨晚看到的那张侧脸……
“皮肤很白,头发很黑,鼻梁高高的,个子……比茶茶还要高半个头,是哪户人家的儿子?”
外婆洗碗的动作一顿:
“皮肤白?”
她说:“咱寨子里的娃娃割草放牛的,顶着大太阳哪能白哩?”
又想了想,外婆顿时笑了:
“还真有一个,苗王他就白哩,跟老苗王一样,他们家皮肤都白!”
谢海棠:“?”
不信!
继续形容。
又道:“妈,您可别认错了!”
外婆道:“苗王可好认了!我就问你哩,他耳朵上有没有戴一个蓝色的耳坠子哩?”
谢海棠回想了一下,那人确实戴着一枚蓝色的耳坠。
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耳坠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折射进那双黑漆漆的瞳仁里,有种诡异又妖冶的气质。
这气质……
谢海棠心中一震。
顿时有种不妙的猜想。
下一秒,就听见外婆笑了:
“就是苗王哩。”
谢海棠:(瞳孔地震)
外婆浑然不觉女儿的异样,道:
“那孩子长大了,你不认识也正常,就连寨子里的人也多半没见过,都是茶茶带他来家里过端午的时候我才见着哩。”
谢海棠:“!”
过端午?
来家里?!
谢海棠二话不说就扭头出去了!
拽着谢茶进了卧室,紧接着,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对着谢茶就是一顿输出。
行啊。
儿子不仅跟男人搞。
还是跟寨规不允许的男人搞。
那人还他瞄是寨子里的苗王!
“谢茶,”谢海棠忍不住气笑了,“你可真不愧是我的宝贝儿子呀,挑男人的眼光跟妈一个样……”
谢茶笑了:“哪样啊?”
谢海棠恨铁不成钢:
“非要挑搞不定的男人。”
他爸就是那样的。
当年可是松城豪门圈的颜值担当,有颜有钱,还是个才华横溢的钢琴家,迷倒一大片男男女女,这样的男人注定情史丰富多彩,走哪都能有艳遇。
想到这,谢海棠恨恨道:
“男人嘛,长得帅很好,长得太帅就坏了,我看这位新苗王的长相,估计也是一个招蜂惹蝶的渣男……”
最后谢海棠总结道:
“所以你俩我不看好,为了他改变你的计划不值得,你还是去留学吧!”
谢茶扬眉:“谁说我搞不定了?”
谢海棠秀眉也跟着挑起:
“是吗?我不信。”
又道:“那可是苗王!”
夜幕降临。春夜刚下山,就看到一个女人倚在下山路口的茶树底下。
那双红色高跟鞋比茶花还艳。
谢海棠:“我是谢茶妈妈。”
不等春夜开口,谢海棠从包里掏出一张黑卡,像她爱看的狗血电视剧里那样,霸气挑眉:
“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
本来台词是五百万的,但谢海棠觉得千万才能配得起她的身价。
春夜:“……”
谢海棠:“?”
她看了一眼,这位新苗王看她的表情,像在看小脑缺失的智障似的。
谢海棠甚至觉得如果她不是谢茶的妈妈,这位年轻的苗王说不定会绕过她直接走掉。
谢海棠:“……”
金钱攻势不管用,谢海棠又使出另一招:“苗王是吧?明明寨规不允许,还非要跟茶茶搞在一起,你跟我宝贝儿子只是玩玩吗?”
春夜这次开口了:“不是。”
“说得倒好听,”谢海棠笑道,“茶茶不知道,我可听说了,老苗王临死前,叫你在她病床边发过誓的,要你守着这个寨子,你不能离开,以后茶茶也要跟你呆在这个寨子里么?”
“不仅要跟你呆在这,碍于寨规你俩还得躲躲藏藏,不能被寨子里的人发现,对吧?”
不等春夜回答,谢海棠又道:
“我儿子小学起,每年我都花大笔钱送他参加各种国际冬令营,让他开阔眼界,知道这世界很大,他可以尽情去闯。”
谢海棠说:“茶茶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他有自己的梦想,有对未来的规划,他是只鹰,不是被困在这个寨子里的鸟。”
春夜垂眸,若有所思了起来。
夜色深深。鼓楼。谢茶把那串外婆做的腊肠挂在窗台的铁钩上,又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
人呢?
怎么还没来?
谢茶打电话过去。
没接。
等了会儿,又打。
还是没接。
谢茶:“?”
直到半小时后,春夜打回来了。
谢茶接起来:“苗王大人,半小时没接电话会不会不太礼貌?”
春夜淡淡的笑意通过手机传出来:“是我不懂事了,大少爷有什么吩咐吗?”
谢茶顿了顿,轻咳一声:“想跟甲壳虫玩一会儿,你带它来?”
谢茶话音刚落,就听见手机那边传出甲壳虫兴奋的声音:
“吱!”
谢茶忍不住笑了。
春夜也跟着笑,又幽幽道:
“只想见甲壳虫吗?”
谢茶:“……”
眸子心虚地转了一圈:
“不然呢?”
春夜拖长语调哦了一声。
声音漫不经心,带着点夜色里的温柔,通过手机飘进谢茶的耳朵里。
谢茶莫名有点耳热。
可恶。
他没等多久,就看到甲壳虫飞过来了,从夜色里急急地飞进窗户,跟一粒小炮弹似的,直接飞落进了谢茶搭在窗台上的手掌心上。
“吱!”
像是得意的、骄傲的人类幼崽似的,扬起小脑袋求夸奖。
谢茶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好乖!”
又转头看了看,门外无人。
谢茶眨了下眼,扭头问甲壳虫:
“就你一个人来啊?”
甲壳虫点点头。
谢茶:“……”
谢茶抿了抿唇,又给春夜拨过去:“苗王大人,大晚上的,你让甲壳虫独自过来不觉得过分吗?”
顿了顿,解释就是掩饰似的,补充道:“虫虫那么可爱,你都不护送它过来的吗?万一中途路上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春夜散漫地笑了,凉凉道:
“没办法,谁叫大少爷不想见我,只想见甲壳虫呢?”
谢茶:“!”
这小子……
谢茶挂了电话,点了点甲壳虫的小脑袋:“你主人说话好喜欢阴阳怪气啊,虫虫你可别学他。”
甲壳虫点点头表示赞同:
“吱。”
谢茶又回望了一眼门口。
这小子今天还真不来啊?
他今天没来,谢茶觉得甚是无聊,不过幸好还有甲壳虫陪他。
谢茶掌心托着甲壳虫坐在书桌后,将甲壳虫放在书桌上。
之后,他感觉到手掌心黏黏的。
低头一看,手掌心上竟有一丝丝红渍,谢茶顿时看向甲壳虫:
“虫虫你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