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们还是接受了莫菲希斯的帮助。”布鲁斯沉声说。

“我们别无选择。”监督者B露出了悲恸的神情, “有太多的流浪者死前握着我的手说，他们只是想回家。当一个回家的机会摆在面前时，你怎会不去拼了命地试图抓住那一点点希望？你怎会不像溺水的人一般奋力挣扎？你想的只是安全的家, 你的亲人在家里等着你, 当你这么想的时候, 一切都是值得的。”

监督者B说得很有道理。

“所以你们抓住了密钥师, 利用祂建立和前厅的联系。”蝙蝠侠说, “然后, 后室的实体入侵前厅, 毫无准备的前厅死了成千上万的人。”

“关于这点，我们很抱歉。”监督者B的神色平静而悲哀，“我们未曾预料过这样的后果, 密钥师的力量暴走是始料未及的事情，我们第一时间就把密钥师的钥匙环送到了前厅，阻断了它和密钥师之间的联系，但是, 蝙蝠侠, 我有一个问题。”

她平静地看着布鲁斯的眼睛, “前厅的人命固然宝贵，但卡入后室的这些可怜人的命就不宝贵么？我们只不过都是些普通人，想活下去的普通人。”

她的话没给布鲁斯留下任何反驳的余地。

“为了一些人的命而去危及另一些，人类总是在做这样的事。”监督者B露出了无奈的神色，“有的时候，为了自己的利益，一些人也会对同胞炮火相向, 不是吗？何况是生存和回家这样的事呢？我们并不邪恶，我们只是要为后室中流离失所、孤苦无依的人们打算, 就算有百分之九十的风险，我们也要为流浪者们去争取。”

蝙蝠侠哑口无言。

监督者B并不比监督者A好对付，她不愧为后室派系的调和者，仅是一番话，她便把M.E.G.立于大义之地，把M.E.G.的存在和所有流浪者的生存与未来紧紧绑定在了一起。

任何人都无法斥责这样的目的——安全的环境、稳定的食物，这是人类生存的基本所需，他们只是在争取这些。

“但如果问题能够得到解决，我们当然乐意善待我们的朋友。”监督者B话锋一转，“只要我们能够全都回家，并能在家里安稳地定居下来，我们当然不会再限制密钥师的自由。”

她言下之意是，在他们找到应许之地，并使M.E.G.搭建了其通往前厅的稳定空间通道后，他们会放了密钥师的。

“你杀死了赛可莉娜。”罗德突然出声。

他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盯着监督者B，“凯特，你杀死了赛可莉娜。”

“是的，我不否认。”监督者B沉默片刻，“我至今仍感到内疚和心痛。但坦白说，我并不后悔。”

“如果你没有拒绝回到后室，我们本不会采取这种极端手段。”监督者C突然开口，“这本非我们所愿，罗德，当斯彻奇告诉我们，他发觉你越来越不想回到后室时，我们商讨了很久，最终，为了全人类共同的利益，我们不得不采用这种极端但有效的手段。”

“你的意思是，你们对杀害赛可莉娜不负有责任？”

“当然不。”监督者B说，“但我们所希望的仅是避免战争，我想这点我们都非常清楚——没有应许之地，为了抢夺有限的生存物资，我们将不得不发起战争，我们不想从同胞手中抢夺生存的希望，仅此而已。”

“所以赛可莉娜被牺牲了。”

“她献身于一个崇高的目标。”监督者B柔声说，“一个和平的未来，不是吗？”

这样是不对的。罗德想说。

但是他发现，如果他这么说，就会显得极其自私。

可是赛可莉娜就这样死了吗？

你们确实代表了流浪者的权益，你们确实在为避免战争做打算，但赛可莉娜就能这样死了吗？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可是他却不知该怎么说。

无论他说什么，好像都是错的，都是在为狭隘的个人利益辩护。

为了大多数人而牺牲少数人，这真的是可以被接受的吗？

提姆对他说，仇是报不完的。

提姆是对的。

但这满心悲痛与愤懑又要往何处去？

“她为更多人的幸福而死，她的牺牲是有意义的。”监督者B轻声说，“可怜的赛可莉娜，她本就没有太多牵绊，我们将永远记得她为我们做的一切。”

罗德还沉浸在矛盾的茫然中，但布鲁斯却敏锐地察觉到了监督者B的潜台词。

赛可莉娜在这世上没有亲人。

就算她死了，为她而感到悲伤和愤怒的人也仅仅只有那么几个而已，有能力为她复仇的更是寥寥无几。

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那么，让我们来说说密钥师吧。”布鲁斯手指交叉，“只要能建立稳定的空间通道，你们就会放走密钥师？”

“前提是，祂能够承诺不再破坏通道，也不会为此复仇。”监督者B微笑着说，“仅此而已，说到这里——真没想到，当初那个会说话的小无面灵……简妮小姐。”

她看向一言不发的简妮，“我没想到你真的是密钥师的眷属，简妮小姐，我们原本只以为你是个有些特殊的无面灵，这是我们的疏忽。”

“凯特姐姐，如果你们那时就发现了简妮是爸爸的女儿，你们会把简妮一起抓起来吗？”简妮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那样简妮就不会遇到罗德哥哥，你们就不会把简妮和爸爸放出来了，对不对？”

监督者B不说话，只是微笑。

“那个时候，我在城市的街上遇到了凯特姐姐。”简妮的手在颤抖，“那个时候，凯特姐姐给了我糖，你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头发，穿着斗篷，腰间别着一串钥匙的叔叔……是我告诉你，那是我爸爸，是我告诉你，爸爸在家里睡觉……”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落在裙摆上，“然后爸爸就、爸爸就不见了……”

罗德无声地握住了简妮攥紧的小拳头。

“是我，是我害了爸爸……”

“是你让我们得到了回家的希望，简妮小姐，我们很感谢你。”监督者B轻声说，“等到一切结束，我们会把你爸爸放走的，我保证，亲爱的，只要他不想着复仇。”

“你是骗子！”简妮大声说，“我不相信你！”

“可是简妮小姐，我从来没有骗过你。”监督者B柔声说，“我从来没向你承诺过什么，不是吗？”

简妮哭得更厉害了。

“简妮只是个孩子。”罗德把简妮揽在怀里，“你们不该……”

“必要的牺牲，亲爱的罗德。”监督者B微笑，“这是值得的。”

“你就这样把你们所做的一切都冠以正义的名号，来逃避自己的罪恶？”罗德质问，“你们把罪犯和俘虏送去探索死区！我亲眼见过你们把人扔进‘窗户’里——你们明知道进入窗户会到达哪里，也明知道他们的下场！”

“M.E.G.档案库的建立少不了流浪者们的探索和牺牲。”监督者B说，“如果你把那些抢夺同胞救命物品，或是把伙伴往危险的实体利齿中推，只为自己逃跑的家伙算作人的话——我不否认，我们只是尽量让他们为更多人的生命贡献价值。”

“谁给你们的权利？”蝙蝠侠沉声问，“谁给你们的权利去裁决他人生死？！”

M.E.G.根本没有成体系的法律，最多只有几个区域守则！

“我们是被流浪者们所信任与肯定的保护机构，我们维持秩序，我们保护人们。”监督者C说，“这是不言自明的。”

“如你所言，我们没有权利。”监督者B收敛了笑容，“他们也没有权力去牺牲他人，后室里没有法律，蝙蝠侠先生，后室原本是没有秩序的，流浪者们为了一口食物相互戕害，为了逃离危险而将同伴弃于险境，这样的事不胜枚举，是我们，是M.E.G.的出现，为人们提供了能够公平交易、合作探索的环境，是我们建立了秩序，是我们提供了庇护，是我们扫清了危险，我们没有立法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后室环境太过险厄，在大多数时候，法律与规定根本无法压倒丛林法则！我们为什么没有权力？！”

她口齿清晰、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蝙蝠侠感到了词穷。

他说不过。

监督者B所立足的正当性是他所无法反驳的。

“但我不会同意这种事。”罗德低声说。

“我不会认可。”布鲁斯也说。

“没关系，先生们，我本就无意说服你们。”监督者B又露出了微笑，“尽管未能达成某些共识，但这仍是令人愉快的一场谈话，先生，我们交流了自己的行动和理念，为我们的合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我找到‘应许之地’后，会通知你们。”罗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这么说。

他感到不甘心，又不知道自己在不甘心什么。

“非常感谢。”监督者B站起身来，郑重地鞠了一躬，“感谢你的不计前嫌，即便我们之间有些不愉快，但你仍然为了和平的世界和人类的未来而决定这样做，你是个高尚的人……不，你是只高尚的扫兴客。”

罗德那句“我不是为了你们，我是为了前厅”硬生生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你们真的会把爸爸放出来吗？”简妮擦干眼泪，抬起通红的眼圈，哑着声音问。

“当然，亲爱的。”

“……我能见一见爸爸吗？”

监督者B笑了笑，很有风度地说：“当然可以。”

监督者C闻言不着痕迹地瞪了监督者B一眼。

你认真的？！他用眼神问。

监督者B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