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室没有四季的概念, 大部分地方的季节是永恒不变的，有的地方像温室那样宜居，有的地方像极地那样酷寒。

而在天鹅座档案馆, 则是永恒的温暖舒适。

但此时, 大厅里的气氛却像严冬那样酷寒。

“所以, 这个家伙现在——”德瑞玛指着布鲁斯, 气得嘴唇发抖, “他对罗德——”

其它扫兴客都握紧了拳头, 看上去很想冲上去把布鲁斯揍一顿。

罗德一手拦在布鲁斯身前, 似乎只要对面的同胞发动攻击，他也会立刻扑上去厮杀。

留在天鹅座档案馆内的扫兴客都在这里了，还不到三十个, 大多都是不擅于战斗的那类，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们真的未必能打得过罗德。

这一事实更是让扫兴客们怒火中烧。

要不是布兰奇女士还在这里，他们恨不得把布鲁斯大卸八块！

已经有手快的扫兴客把这件事发到了扫兴客的群里, 现在群已经炸了, 以一秒几条的频率刷着屏。

史蒂芬妮站在新朋友德瑞玛那边, 不敢置信地瞪着布鲁斯。

布鲁斯面容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显得过于冷酷。

“这不能完全责怪布鲁斯，孩子们。”先开口帮布鲁斯说话的竟然是布兰奇女士，“他只是上了个当，被奇拉伊‘混淆’了思维。”

布兰奇女士这么说，扫兴客们只好收敛了些许敌意。

“那他怎么才能恢复正常？”史蒂芬妮问。

“等希弗瑞亚来到这里。”布兰奇女士轻声说。

“那罗德要怎么才能解除控制？”德瑞玛问。

“等希弗瑞亚。”布兰奇女士说。

“全视者难道已经复活了吗？”杰提耶困惑地问, “祂现在不是炼金术士吗？”

“炼金术士已经死去。”布兰奇女士耐心地解答，“而我们有理由相信, 这一切都在希弗瑞亚的预料之中。”

布鲁斯放开了自己和罗德之间的灵魂链接。

[准备跃迁浆果。]他如此命令罗德，[在布兰奇女士离开后第一时间吃下去。]

[好的。]罗德温驯地回应。

————————

嘭！

剧烈的爆炸将大堂房间一角炸了个稀巴烂。

奇拉伊身上已是血肉模糊。

祂想逃走，可是整个房间都已经被虚幻的光之触须紧紧包围起来，密不透风，再这样下去，祂真的会被这两个女神耗死在这里。

不行，这是祂最主要的意识碎片，如果死在了这里，剩下的碎片很有可能会相互争抢起发号施令的位置，从而让一切准备全都付诸东流。

祂此前为了规避后室的规则，让自己不同的碎块携带不超过一定限度的力量和权柄，从而在不同的地方布局和协作，但每一个祂都有自己的意识和野心，如果失去祂这个主要部分的控制，其它部分只会各自为营。

曾经巧妙的布置成了祂的顾虑和牢笼。

祂不能死在这里。

奇拉伊支撑不住般吐出一团白色光球，自己则再度“混淆”了空间，出现在了另一处。

但无论是希弗瑞亚还是菲利亚都没有上当，仍在竭尽全力地向祂发起攻击。

于是，奇拉伊对着那团掉落的白色光球伸出手掌虚握。

光球颤抖起来，表面像是不堪重负般出现了一道裂痕。

如果权柄被碾碎到一定程度，那它有可能回归规则本身，不再能具现化，也不再能被掌握。

菲利亚下意识伸出一条光之触须，将白色光球抢了回来。

就趁着祂分心的一刹那，奇拉伊从破了洞的墙壁中消失不见了。

墙壁另一边是贝弗莉室，希弗瑞亚和菲利亚只看到祂穿过贝弗莉室中一道深色的木门，而那通向level9。

Level9很大，如果奇拉伊有心躲藏，那祂们就不会再那么好运，能够刚好把祂堵在一个地方了。

菲利亚捡起裂痕弥合的一小团创造权柄，懊恼地啧了一声。

“对不起，希弗瑞亚，是我太心急了。”

“没关系，菲利亚。”希弗瑞亚半点不见懊恼，她收起弓，仍然平和，“我们并不是没有收获。”

————————

“布鲁斯，你想要喝点茶吗？”布兰奇女士温柔地说，“我们只要在这里，等待希弗瑞亚回来就好，一切都会得到解决的。”

“好的，布兰奇女士。”布鲁斯说。

扫兴客们试图把罗德拉到他们那边，但罗德坚定地待在布鲁斯身边不愿意走。

于是扫兴客们只好咬牙切齿地开始在群里谋划要怎么对付布鲁斯，偶尔狠狠瞪布鲁斯一眼。

布兰奇女士仍然能察觉到布鲁斯心中的敌意。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更加密切地监督起了布鲁斯的心灵。

布鲁斯刻意让自己的大脑处于一种思维发散的状态，以免布兰奇读取到他的真实想法。

他仍然相信自己此前的决定。

无论布兰奇是敌是友，维持祂与奇拉伊之间的平衡仍更好过真的信任祂。

当然，他现在也完全不打算让布兰奇有机会出现在前厅。

扫兴客们虽然很难对付，但并非不可杀死的，就算是罗德这样善于战斗的扫兴客，几罐高纯度杏仁水下去，他就虚弱得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但布兰奇不一样，祂是饥饿的野兽，拥有凡人难以企及的伟力，甚至于，只要祂展露自己的真身，所有目睹的人都会陷入疯狂，祂曾吞噬太阳，分裂天空，祂曾是一片夜空本身，对付祂比对付达克赛德都要困难得多，布鲁斯不会允许这样的威胁出现在前厅。

尽管掩饰在种种漫无边际的思绪下，布兰奇仍然读取到了这些想法。

她无奈地叹息一声。

她很清楚，打从一开始，布鲁斯就没有帮助自己的坚定动机，只是纯粹凭借着对她的信任而决定那么做的。

赢得蝙蝠侠的信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是赢得了他的信任，他也还是会寻求制衡她的方法，因而中了奇拉伊的诡计。

这其实是蝙蝠侠的优点。

正是因为如此，他可以做那个安全阀，可以做那个应急措施，可以做大家的后盾，因为他永远都有准备，也永远都在准备。

正是这样的他组建起了正义联盟，正是这样的他想出了复活超人的办法，正是这样的他和其它超级英雄一起击退了达克赛德，保护了地球。

布兰奇能看见布鲁斯心底压抑的那些黑暗，那是由过往的苦痛和仇恨一点点积累起来的，由数不尽的失去，数不尽的悔恨，与仍然背负着那些过往坚持前行的钢铁意志构成，她能看见布鲁斯花费了多么大的力气去和心底的怪物制衡，他是怎样坚守了自己的善，又是怎样践行了自己坚信的正义。

看得越是透彻，布兰奇其实越是不讨厌布鲁斯。

这个黑暗骑士其实比任何人都痛苦。

人是社会性的群居动物，每个人都有依赖他人，信任他人，营造安逸环境的需求。

这是人的本性。

布兰奇非常明白，对于他人的持续怀疑和不信任实际上是一种针对自己心灵的无尽折磨，他几乎没有在黑暗中可以立足和依靠的东西，他的内心动荡不安，几乎仅有几个微弱的锚点维持着，那是他为数不多能够坚信，能够不去怀疑的事物——

不越线的克制，对正义的坚守，对理性的遵从，以及对家人的温情。

这怎么让人讨厌得起来呢？

在一开始的时候，布兰奇还因布鲁斯的谎言而对他感到不满。

但随着相处的增多，她能读到的想法也越来越真实，布鲁斯是布兰奇见过最矛盾的人，他真实的欲望和内心的所想总是相悖，这并不是说他信念不够坚定，而是说，他总是在试图寻求更好的结局，走更险但更好的路，哪怕这需要做出牺牲。

他最不怕的就是牺牲。

某种意义上而言，布鲁斯和罗德真的十分相像，他们都在苦苦寻找自己生命的意义，寻找自己必须活下来的理由。

如果没有这个理由，如果再也没有人需要他们，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命换取其它。

布兰奇女士湛蓝的眼眸看向了罗德，她这个命途多舛的孩子。

他还那么幼小，对于扫兴客来说，他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可他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他破碎过，又顽强地活了下来，经历种种苦难才来到她面前，向她请求通往自由的钥匙。

她轻轻伸手，想摸一摸这个孩子的头发，但罗德警觉地避开了，躲到了布鲁斯身边。

布兰奇顿了一下，收回了手。

她不能再刺激他们，他们现在这样已经很难过了。

突然，布兰奇感觉到了什么。

有人进入了天鹅座档案馆。

是……希弗瑞亚和菲利亚！

布兰奇高兴地站了起来，看向大厅之外，她已经透过空间的阻碍“看”到了她们，她刚想打个响指把两个身上还带着伤的姐妹转移过来，就注意到布鲁斯快速往自己嘴里塞入了一枚浆果。

——然后他消失不见了。

在罗德即将吃下同样的浆果时，布兰奇下意识抓住了罗德的手臂，想要阻止他。

刷！

一道赤红的刀光闪过，布兰奇怔怔地看着自己手臂上光滑的断口，面前已空无一人。

大厅内寂静无声，扫兴客们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