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池在楼梯边抬头往上看,借着屋内昏暗的天光他看到循环向上的楼梯,似乎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楼梯间的阴影里冒出来。
站在这里就能明白为什么当时阮菱没有往上走了,因为太安静了。没有风声也没有任何的杂声,安静到你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就好像当你走到这个楼梯下面的时候就已经走进了另一个隔绝的空间。
“我当时就站在这里喊,但是没有声音传回来,我觉得上面不太对就来找了你。”阮菱在商池的背后开口说道。
商池没有回答阮菱,他只是静静地往上看着。
耳边只有他才能听到的钥匙的声音还在不断响着,声音越来越急促,似乎是在催促他。
可是,到底是在催促他做些什么?
商池终于往楼上走去,阮菱也跟了上去,但商池却在二楼的楼梯转角处再次停下。
他注视着面前的走廊,走廊两边都是房间,尽头则是那个浴室,他要找的线索就在其间。
这里是旅馆,也是初次进入这个山神村的旅人第一个停留的地方。这些还未深入了解这个村庄的旅人在进入这个旅馆的时候,应当还保留了一定的理智,或许就有哪个发现了不对的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留下了线索。
但他们这些游戏者只去过自己的房间,最多也就是站在其他游戏者的房间门前看了一下。即使游戏者早就拿到了能够打开其他房间的钥匙,也没有搜查过别的房间。初期是因为谨慎,后期是因为没有机会。
这些过了好几个副本的游戏者都清楚,既然这串钥匙能够这么轻易到手,就说明其中肯定有一定的危险。副本也不可能任由他们把所有的房间打开来看一遍,最大的可能是开了几个房间没找到线索就被弄死了。所以在不知道门后有什么的情况下,他们宁肯不开门。
更何况游戏者能够停留在旅馆的时间不多,能对他们行为进行限制的导演岳洪也一直都在场,而入夜之后游戏者也不敢在这种副本中随便行动。所以各种限制之下,游戏者就算拿到了钥匙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轻易使用,结果副本直接进入现在这样的阶段,他们更没有机会打开门了。
只是,其他的游戏者是没有机会能够使用钥匙,一直随身携带着钥匙的侯泽难道也没有用吗?如果真的没有用,为什么在当祝风清以为自己是侯泽的时候,他描述中的记忆中会提到这串钥匙?
商池缓缓往前走,审视着自己旁边的门,这些门和侧屋的那些柜子的门长得一样,站在走廊这么看过去,这些门就像一个个嵌入墙壁的柜子。
每一扇门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区别,而能打开这些门的钥匙就在他的口袋中。
他知道,他要在其中找到一扇门。
但是商池不知道他要打开的是哪一扇门,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却无法确定。
“你在做什么。”阮菱忍不住开口了,她一直跟在商池身后,因为商池走得很慢,她也不得不慢慢走,“你不是要去找侯泽?”
商池依然没有回答她,在从阮菱这边拿到了线索之后,他就变得极其冷淡。
阮菱也没有再说话,她看着商池的背部。商池的后脖颈处已经再次布满了细小水珠,汇聚在一起慢慢往下流淌了,把他身上的衣服都打湿了。
到底是哪来的水?
阮菱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恍惚,她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祂在说,井下的恶魔就藏在他的身上……
这些水,她恍惚地想着,商池正在变成一滩水。
忽然,商池停了下来,然后转头对阮菱没头没尾地说道:“你说得对。”
“什么?”阮菱没有明白。
商池偏过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扇门:“我是来找侯泽的。”
他并不需要思考到底那扇门才是正确的门,只需要找到侯泽,就能知道他到底开了哪扇门。
说话间,商池已经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串钥匙。
“这串钥匙你是从哪里拿到的?”阮菱认出了这串钥匙,这串钥匙明明在侯泽的身上,商池又是怎么拿到的?
商池没说话,用钥匙打开了自己面前的那扇门。他推开门,看了一眼里面的景象,又回头看了阮菱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快步走进去,关上了那扇门。
阮菱瞳孔一缩,立刻扑上去想要跟着商池进去,但是商池已经关上了门。
她没有多犹豫就推开了那扇门,想要找到商池。
她不知道这串钥匙为什么会出现在商池手中,她只知道商池似乎想用这个行为甩开她。
但在阮菱大力地推开门之后,她没有看到前脚进来的商池,只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孙亦春。
怎么回事?阮菱站在门边,看着房间内的设施,这是导演岳洪和侯泽一起住的那个房间没错。但是这两个人现在都不在这里,连刚刚走进来的商池也不在,反而只有孙亦春蹲在地上。
只有她和孙亦春。
这样的场景似乎有些古怪得熟悉,阮菱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她怎么忘了……在祠堂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幕。
“为什么……”蹲着的孙亦春缓缓地开口了,她低声嘟囔着,“为什么……”
阮菱没有敢说话,她甚至不想知道商池去了哪里,只想逃跑。
孙亦春突然止住了声音,然后慢慢地站起了身。
阮菱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但是此刻她并没有心情去听那个声音在说什么了。
“为什么是这样……”孙亦春说着,转过头来,露出那张布满伤口的脸。不止是脸上,她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有这样的裂缝,就像她整个人裂开了一样。裂缝从她的手上开始,几乎把她的手撕成了一张摊开的皮,然后一路延伸到她的脸上。伤口处还有无数蠕动着的黑色泥土,在阮菱的注视下,这些泥土突然从孙亦春身上的裂缝间疯狂涌出。
阮菱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转身逃跑。
但她没有选择从楼梯处下楼,反而是选择了看似死路的浴室逃跑。就算在极度的惊恐中阮菱也没有放弃思考,她计划得很清楚,走楼梯的话一路上没有任何遮挡物,她很有可能直接就被孙亦春追上来。而浴室有一扇门可以阻挡,还有一扇窗户可以直接跳到一楼。
阮菱一边跑着,一边注意身后的动静,但是身后没有她以为的奔跑声,只有某种诡异的摩擦。
她忍不住回头看自己身后追来的孙亦春,却看到孙亦春整个人正趴在地上,肢体扭曲地在她三步之外追着她。
阮菱瞳孔一缩,差点又叫出来,幸好走廊不长,浴室的门就在身前。她快步跑进浴室内,一把把浴室的门从里面关上,但还来不及反锁,就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门上,差点把这扇破旧的门直接撞开。
阮菱不得不伸手抵着门,以免门被直接撞开,但是门外却没有了动静。
她乘此机会反锁上门,但她没有离开,而是等待着。她能够听到孙亦春的喘息声,就在门外。
“我现在才明白……”孙亦春在喃喃自语,“这个副本根本没有通关的方法。”
什么意思?阮菱就算再警惕也忍不住注意门外的动静,想要知道孙亦春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可是门外却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
是走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再等待一下还是现在就从窗户处下去。
这是,突然一只手从门下的缝隙中强行塞进来,一把抓住了阮菱的腿。
阮菱再次尖叫起来,往后一扬摔在了地上,目光直接对上了门下缝隙间的那只眼睛。孙亦春正趴在地上往里看,同时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门下的缝隙有大概三四厘米的高度,正常一只手根本塞不进来,但是孙亦春那只已经没有了正常形状的手极其得柔软,硬是塞过了那条缝隙。
孙亦春瞪着阮菱看了几秒,忽然喊道:“快逃。”
阮菱根本来不及理解孙亦春在说什么,她拼命蹬着孙亦春的手。那只手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一堆泥土裹在皮里。没踹几下,阮菱就把那只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从自己腿上蹬了下来。她也来不及站起来,手脚扒在地上拼命把自己往后拉,以免自己再被抓住,同时眼睛还死死盯着缝隙下的那双眼睛。
孙亦春也看着阮菱,她没有再说什么,缝隙里看过去,她的表情甚至有些怜悯。
然后她的脸消失在了缝隙间,只能听到她离开的声音。
为什么?阮菱一边喘息着一边还在迷茫,为什么孙亦春没有进来?又为什么要喊她逃跑?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表情看着她?
“……井下……”
阮菱又听到了自己一直听到的那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指引着她跟着商池。
但是这一次,这个声音却格外得近,似乎就在她的身后。
她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去,然后对上了一张脸……不,不是对上一张脸,是那张脸就长在她的背后,紧贴着她的脸庞。
这张脸格外得熟悉,就是那个带着宝石项链的女孩。
“……井下的恶魔……要出来了……”这张脸在呢喃着。
阮菱疯狂地尖叫起来,同时浴室里的龙头忽然全部打开,里面喷出来的不是水,而是无数的泥土,这些泥土在地上扭动着,试图将她裹在其间。
阮菱拼命挣扎,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她的眼睛被泥土糊得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根据自己之前判断的位置扑向窗户,直接从里面翻出去要逃到一楼。
但当她在半空中睁开眼睛,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楼的院子里全部是泥土。
地上的泥土像海浪一样翻滚着,高高抬起,迎接落入其中的阮菱,将她完全吞没。
******
商池关上了门,门外没有了任何动静。他转身环顾了一圈这个房间,这个房间的布置和其他的房间一样,但是只有一张床上有人睡过的痕迹,旁边还放了个背包,另一张床是空的,而且这房间里拜访的私人物品明显不是他们这个团队带来的。
这并不是侯泽的房间,即使商池用钥匙打开的是侯泽房间的门。就是因为看到了房间里的景象,他才决定关门,把阮菱留在门外的。
即使他已经察觉了现在这个旅馆和祠堂的某种联系,知道了独自行动的危险性,他还是这么做了。
商池走过去,先翻了翻床边的那个包,他找到了一个笔记本,第一页的名字写着,祝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