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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吊瓶

做不对匹配题 不执灯 2635 2024-09-15 10:46:49

“这是细菌感染肠胃炎,胃里都是空的,吐也只有胆汁,多久没好好吃饭了,还一个劲喝酒。”

医生拿着楼远的化验单,对着上面仿佛推箱子小游戏一样上上下下的指标,挨个点过去。

楼远此时倒在输液室里睡觉,吊瓶里冰冷的液体一滴滴落下来,顺着输液管流入静脉。

付之予拧着眉低头看抽血单:“他已经烧一整天了。”

“前期发炎没压住,发起来不好下去,他现在输的是抗细菌药,可以给你开退烧针或退烧药,你优先哪个?”

付之予拿着单子返回输液室,准备把楼远晃醒问问他的意见。

夜空星光顺着窗户飘进来,楼远闭着眼靠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身边立着个黑色人影。

一身黑色运动装,带着顶鸭舌帽。

付之予攥紧医药单,快步走过去,一把拍在那人肩头。

楼安肩膀狠狠一颤,落在肩上的手越来越紧,像要捏碎他的骨头。

付之予死死掐着他的肩,将人连拖带拽地扯出了病房。

身后的人趔趄着却一声不吭,付之予用力将他掼在墙上,楼安矮他一头,此时只觉如山的压迫感灭顶而来,噎得他说不出话。

“来干什么?”付之予目光阴寒,说出口的话在三九寒天里过了遍冷水。

“我……”楼安吞咽一下,“我来看看他。”

他说完这句话,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连忙解释:“钱我已经还完了,真的,我还完才敢来!”

楼安从自己的口袋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一张建行卡,往付之予手里塞:“这里面有三万块,是小远大学接下来的生活费,还有之前答应赔给他的损失费、医药费,我最近提钱太频繁了,还有十几万我等下个月再提,打进这张卡里……”

“你觉得他缺你的钱?”付之予冷冷道。

楼安的动作一抖,抬起头来看着他。

“这卡你自己给他,这些话你自己跟他说,但不是现在。”付之予退后半步,半个眼神也不愿意再分给他,“走。”

几秒后,楼安鼓足了极大勇气,用细微却镇定的声音喊住了他:“他不缺我的钱,但我得给他钱,我是他哥哥。别人家都有人愿意为他们花钱,小远也要有。”

付之予其实没懂他这话里的逻辑关系,他认为这是楼安在有钱后迅速实现了马斯洛前四层次需求,终于对于自己“哥哥”这一角色的缺失产生了愧疚感和弥补欲,决定自我感动一下。

但他还是扭过头去,举起手里的化验单,认真回答了一下楼安的话:“不缺你一个,他有。”

楼安的表情有一瞬间凝滞,付之予没再理会他是如何解读这句话的。

楼远已经烧到39度一整天,退烧药半度也没降下去,早上物理降温倒是管用一些,没想到白天忽然大吐一场,体温升得越来越严重,只好跑了趟医院。

付之予坐到楼远身边,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

楼远挪挪脑袋,费力地睁开一只眼睛。

对上楼远清明的目光,付之予感觉心口被敲了敲,泛起一阵钝钝的麻。

“没有睡着?”

“不困。”楼远叹了口气,“就是累。”

付之予检查了一下吊瓶里的药:“难受吗?”

“还好。”楼远向后滑了滑,两条腿伸直,懒散地打个哈欠,“我感觉已经烧糊涂了,现在头不疼腰不痛,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感觉,很有精神,就是手脚发麻。”

他举起手,给付之予展示了一下什么叫抖如筛糠。

付之予把他的电解质报告拍在眼前晃了两下:“因为你已经烧到电解质紊乱了,你这个钾像被抽干了一样。”

“哎哟。”楼远抖抖索索地接过检查单,“我都快十年没发过烧了。”

他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以前哪怕是喝完酒出去淋雨都不会生病,没想到这一次病得那么严重。

楼远自己心里清楚,以前生病的时候,潜意识告诉他得靠自己挺过去,而这一次在酒吧睁开眼看到付之予的那一刻,脑海里崩了许多年的弦被轻轻一拨弄,啪一声断掉了。

又或许只是因为昨天在酒吧里,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告诉她楼安已经把钱还还完了。

“你是想打针还是想喝药?”

“什么针,退烧针吗?”楼远揉了揉脑袋,“打针是不是快一点,我不想再烧下去了。本来智商就不高,万一把脑子烧坏了怎么办。”

“都听你的。”付之予点点头,二话不说转身出去和医生解释情况。

楼远没想到他走得那么决绝,连与他讨论一下“吃药优先于打针”都不讨论,这就给他拍板决定。

更让楼远绝望的是,这针不是输液针,是肌肉注射针,还是打屁股的肌肉注射针。

他从六岁后就没打过屁股针,此时扶着自己的腰,瞳孔放大看着大夫走到面前。

“进来。”护士在注射室门口招呼他。

楼远转头看付之予。

付之予也看着他。

护士的声音从注射室里传出来:“大小伙子还怕打针?”

楼远有苦说不出,这严重关乎他的形象,如果是他一个人怎么打都无所谓,但这有付之予在身边,他实在有些微妙的尴尬。

在确定自己喜欢付之予的第二天,他当着付之予的面大吐一场,现在又让对方眼睁睁看着自己扶着墙满眼泪花地爬出注射室。

“这么疼?”付之予过来扶他,话里有挡不住的笑意。

“我草……”楼远现在压根说不出话,他需要深呼吸才能保持语调不发抖。

顾不上保持形象了,他亲眼看着护士精准地一针杵进肌肉层,一口气把药推到底,紧接着仿佛是原子弹在肌肉里爆炸一样的疼痛弥漫开,直冲天灵盖,比债主一棍子抽在后背上还疼。

“你……”楼远咬着后槽牙,视线快速扫过周围的椅子、吊瓶架、墙壁,打算选取一个合适的扶手。

付之予适时递上一只胳膊。

楼远盯着他手腕上的小铜钱,内心挣扎了一秒,伸手搭了上去。

就这一次,楼远在心底告诫自己,保持距离,保持距离,等不疼了一定保持距离。

“小狗一样。”他忽然听到付之予说。

楼远立刻顾不上保持距离:“你骂我!”

“没有骂你。”付之予右手提着一袋药,左手拉着楼远,“回去吧,今晚睡一觉。”

楼远走出一百多米才感觉肌肉吸收了那烟花一样炸开的注射药,一抬头见到付之予已经在打车了。

余光里能看到路灯的亮光落在付之予的鼻尖上,楼远犹豫了几秒,才说:“我回学校吧。”

付之予打车的手一顿,并没有转头看他,只是很久后才听到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这一声回答很轻,却像一滴水掉入心海,荡起一圈圈涟漪,经久不散。

楼远没敢再看他。

上车后付之予塞给他一瓶矿泉水,楼远举着水没反应过来,付之予便抓着他的手,把水瓶贴在额头上。

“散散热。”

楼远这下彻底不敢看他。

从余光里看付之予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在楼远过往22年人生里,他还从没有过不敢瞧人的体验,向来是想看谁就看谁。

他在喝过酒25小时后才开始输液打针,此时已至深夜,宿舍楼早过了门禁时间。

他们尴尬地站在门外,楼远拍拍宿管阿姨的窗户,拍了五分钟才把阿姨拍醒。

楼远可怜兮兮地向阿姨展示自己手背上的纱布,遭到阿姨无情的拒绝:“晚归和导员报备啊,生病了我这边就不记你了,但是还是要报备哦。”

付之予扫了眼表,掏出手机:“太晚了,我打吧。”

“不用,我打。”楼远拦住他,顺手拨出了一个备注为“秦老师”的电话。

嘟嘟响两声后对方才接起,不等对面说话,楼远先叫了一声,乖乖巧巧地说:“秦老师!我是楼远,我生病输液刚回学校,付之予同学送我回来的,宿管阿姨让我给你报备一下。”

三个人齐刷刷盯着手机,三秒后秦老师才挤出一句话:“好的,回来了就好,早点休息吧。”

付之予:“………”

他就该猜到的,这明明是覃然的声音。

宿管阿姨放他们一马,两个人的寝室不在同一层,在楼梯间便分别,付之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装着药的袋子递给他。

他看起来兴致恹恹,从医院出来后便很少主动开口讲话。

楼远感觉他有些不开心,也许是因为自己主动要求回学校来住宿舍。

但他不知道要如何挽回付之予的心情,只好从自己匮乏的情感经验里选取一些参考案例,笨拙地对他说:“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吃早饭,我要吃了东西才能吃药。”

付之予看他的目光沉甸甸的,却又轻得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远,他只说:“好。”

楼远在进退维谷间艰难地寻找平衡,他不知道让付之予感到舒适的相处分寸是什么样的,付之予总是让人看不透。

就像他也不会知道,付之予此时在想——他拒绝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所谓,他俩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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