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场门口一路走回大厅正中央,途中遇到不少正在离场的人礼貌地打招呼,盯着付之予的眼睛里充满欣赏。
这是付之予的主场,不是闹着玩的生日宴,要正经拉投资的场合,楼远想往后退留付之予一个人在前面,却被付之予单手拖回自己身边。
“你拉着我干什么,没看见好多人想上来跟你聊天都没来,以为我是你的什么合伙人呢!”楼远低声道。
“没事,之前差不多都聊过了。”付之予说得理所当然,头都没扭一下。
楼远被他这么一提,立马快走几步和他并肩,开始稀里哗啦地翻旧账:“我问你,你生日那天从宴席开溜,干嘛挨个宾客报我大名啊?”
付之予这才扫他一眼:“实话实说。”
“那你不能编个借口吗!”楼远恨铁不成钢。
“别人又不是傻子,真话假话分不出来?”
楼远哑了,叹口气:“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你现在把我的地位塑造得比你爸还高。”
付之予皱了皱眉头,唇角动了下,像是有话说又被咽了回去,最后只说:“有什么不好意思,这事情和你没关系,是我单方面做的。”
听听这霸道总裁的发言!
楼远琢磨一下,又总觉得这霸总发言里有点不对味儿,付之予好像误会了什么。
他想不出来有什么值得误会的,但他时刻牢记自己正在追求付之予,便开口哄道:“我没嫌弃你的意思,我只是没想到你愿意让你的朋友和工作伙伴们认识我,毕竟我以为你是个分寸感很强的人,生活圈子和工作圈子要分开的那种。”
说完他留意着付之予的表情,那双镜片下的眼睛很轻地弯了弯,很快便又恢复平静,像是个美妙的错觉。
付之予非常轻易地被哄好了。
楼远松了口气,小声道:“你想听什么就直说,别酸酸唧唧的,像要划清界限一样。”
“好。”付之予点头就改,想什么问什么,“谁和你说的这些事?”
不提这茬楼远还差点忘了,他凑近了道:“你朋友啊,那个叫吴佳年的女孩,他们怎么认出来我的,这地方这么多人!”
付之予沉默了一下:“你穿的是我的衣服。”
楼远没料到是这个答案,他差点都已经把这件黑衬衣给忽略了:“我草,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的神情略带恍惚,付之予带着他走到第一排,见到舞台边仍聚集着不少人正围着文承,付之予不好留文承一个人太久,便把楼远随便安置在座位上,交代了两句话便离开。
楼远正在兀自复盘,他突然发现事情正在往一个很诡异的方向发展,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跳脱出自己的视角,客观地审视了一下近期的事情。
付之予留他住家里,因为他不住他家里而生闷气。
付之予带他去医院,还一日三餐帮他送饭,还都是自己做的新鲜饭菜。
付之予和他逛商场,送给他玩偶,还把他当初说喜欢的那件小狗衣服买了下来。
楼远越想越心惊胆战。
他此时的脸色恐怕很差,已经在脑海里化身FBI高级警员,开启了抽丝剥茧的回忆分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要论开头,楼远很难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他没体验过一见钟情的感觉,喜欢付之予似乎是个细水长流的过程,在平淡又无聊的日子里每天积攒一点点,等到猛然惊醒时,一低头就看到小土丘已经堆了很高,每一粒沙砾都是一件让他喜欢的瞬间。
他连自己的开头都无法溯源,更没办法找到付之予的开头。
现在该怎么办?
楼远第一次暗恋就陷入了如此魔幻的怪圈里,付之予和文承来到他面前说要一起吃庆功宴,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付之予。
好在一起吃饭的人并不少,还有吴佳年和那位坐在远处满脸欲盖弥彰的男生。
人越多越好,楼远非常高兴,他正愁不敢和付之予说话,要是单独吃饭,他只怕要尴尬死。
几人一起等下楼电梯时,付之予特意站在他身边,在他耳旁说:“我刚刚不知道有这么多人,你要是不想一起也没关系。”
吐息就在耳畔,楼远半边身子都在起鸡皮疙瘩,他用有生以来最大的意志力克服跑开的冲动,僵硬道:“……没事,一起挺好的。”
但他平时的姿态太放松,此时只是稍微有些紧绷都能被人一眼看出来,他用余光看到付之予退开了一些,心脏有些发沉。
楼远不是爱纠结的性格,立刻抛去了自己心里那乱麻一样的纠结,一转头道:“你躲什么?”
一点也不心虚,完全看不出来自己刚刚差点撒腿跑出去十米。
付之予推了下眼镜,重新站回他旁边。
楼远满意地扭过头,对上前面三个人惊疑不定的视线,波澜不惊。
订好的包间就在酒店二楼,走廊装潢富丽堂皇,连摆在两侧的盆栽都修剪得没一片枯叶,这地方光是看起来就知道低消不低。
包间自带一个阳台,顺着望出去是酒店后花园,草木生机勃勃。
圆桌太大,文承三人默契地坐在了一起,离付之予和楼远隔了两三个座位,看起来像什么审判现场。
菜品是提前定好的,服务生很快便按序上菜,一个白瓷盘子仿佛有五斤重,菜倒是就中间那一小撮。
“吃吧,都是朋友,不用拘谨。”文承喝了口茶,把衬衣袖子挽了些,提起筷子就要夹。
楼远心道哪来的都是朋友,对面还坐了个男的他连名字都不知道。
他看了眼正在剥虾的付之予,想礼貌不尴尬地打听那男生的名字,可偏偏付之予剥得很认真,完全不与他眼神互动。
这里原本有剥壳服务,但文承觉得有外人在不好聊天,将人请了回去。
楼远看了付之予半天,对方理都不理他,只好也抢了只虾开始剥,又用膝盖碰碰他,小声念叨:“付之予付之予付之予!”
“嗯?”
“对面的男生,叫什么名字?”
付之予看了眼对面满脸看戏的人,也小声说:“李敬,这个项目他也参与了一点,算是以后的合作对象,比我们大一岁,叫他小李就行。”
楼远无法理解为什么大一岁要叫小李,但或许是行业内的前后辈敬称,姑且也能接受,他比较不能接受另一件事:“我也叫人家小李?听起来跟喊员工一样!”
“那你就喊大名吧,反正不能叫小敬,他前女友叫小静。”付之予说完,把虾丢进了楼远碗里。
楼远眼珠差点掉出来:“我……我自己来就好。”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的虾被他剥了个稀碎,楼远的职业病,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手里会瞎忙活,遇到手中是电脑能无师自通,万一是纸片能被他无意识扯成一百张小纸条。
付之予用“我以为你不会剥”的眼神看着他。
楼远老老实实地夹起来吃掉,说:“……好吧,谢谢。”浪漫绝缘体。
他们两个仿佛自成一个空间,流动着一些暧昧又模糊的丝线,两人也会参与其他人的聊天,可不管气氛怎么热络,他们总有种在故作自然的别扭感。
山珍海味摆在面前,楼远吃着没滋没味,直到酒过三巡,他才趁着酒桌醉醺醺的间隙捣了捣付之予的胳膊。
付之予也喝了些酒,他摘下眼镜,散漫地靠在椅背上。
“付之予,你是不是对我太好了?”楼远忽然问。
付之予没有被这毫不委婉的话吓到,他的手指落在酒杯上,过了会儿才说:“你想说什么?”
他的淡定反应让楼远反过来产生了自我怀疑,难不成是自己想得太多,把人家清白一片的好心错怪成了别有意图?
楼远那喝蒙的脑袋开始运转,由于运转艰难,短时间无法生产出有效信息。
他没留意到看似镇定自若的付之予此时也不太平静,如果酒杯是薄瓷做的,大概已经被他捏碎了。
付之予同样莫名,同样纠结,同样自我怀疑。
毕竟在他看来,早在覃然半夜打电话让他去酒吧接楼远回家的那一天,在出租车上那段意味不明的对话里,楼远已经暗示他得知了自己的喜欢,只是没有戳破而已。
楼远那天还说“我知道了,我再想想”。
付之予甚至当场确认了他不断片——即便楼远一回去就肠胃炎发烧了,可他能确定楼远的确没有忘记那天发生的全部事情。
当前的相处模式被付之予概括为磨合期,他来追楼远,楼远来慢慢接受他。
现在是怎么个意思,被追的居然嫌追人的太好?
两个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文承三人还在聊天,小李喝过酒后嗓门大,没有人发现屋子的另一端被乌云遮住了。
楼远放弃思考,认为还是有话就问比较高效,他觉得问“你喜不喜欢我”有点太离谱,起码要先判断付之予能不能接受同性恋,但是这类问题不管怎么问都有点冒昧。
楼远想起来自己断定付之予喜欢女孩的根本依据是他在相亲,于是端起酒杯,故作轻松地问:“对了,你弟之前想给你安排相亲,跟谁啊,你为什么最后没去?”
付之予没猜到他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个稀奇古怪的问题,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便说:“跟吴佳年。”
楼远一口酒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进度条给我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