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八是一节校必修课,这门课又水又无聊,楼远自打开学后就去了两次。
第一堂课一次,今天一次。
他和覃然互相拉扯着,卡点狂奔而来,从阶梯教室的后门胆战心惊地溜进去。
在后排挤得满满当当的摸鱼同学的注视下,楼远蹑手蹑脚地爬到倒数第二排,坐到了付之予身边的空位中。
覃然站在过道里怒视着他。
楼远对他做了个无形的手势,脸上没有丝毫歉意:“不好意思。”
覃然哑口无言,在众目睽睽中光荣地走向前排。
“早上去了店里一趟,来晚了。”楼远小声说着,把空空如也的书包放到桌下。
“吃早饭没有?”付之予也小声问。
“没有。”
付之予把占位用的书掀开,下面盖着一个火腿面包。
“给我的吗?”楼远眨眨眼睛,“谢谢。”
其实他的计划是来了就开睡,睡醒刚好下课,和付之予一起出去逛街,美好的一上午。
不过看着包装袋上印刷的诱人的火腿和沙拉酱,肚子还是没忍住哀嚎了一声。
面包吃起来味道不大,楼远偷偷咬了一口,侧过头去看付之予,发现他在写英语作文。
老师在讲台上念着枯燥无味的PPT,语调毫无起伏,蚊子一样嗡嗡嗡地灌进脑子里,适合催眠,但不适合动脑子做题。
付之予余光看到盯着自己的楼远,便眼神示意有什么事。
楼远凑低一些:“这你也能写的进去?”
“还好。”付之予把本子往他面前推了推,给他看草稿纸上乱中有序的英语单词们,“只是先写个思路,不用具体写。”
楼远用他那极速退化的英语水平翻译了一下题干:“大学教育是否应该免除学费,这个要怎么答?”
他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拿中文都答不出来。
“只是看起来不好答,认真想想还是有思路的,而且这种题有差不多的思路。”付之予说着,转了转笔,“你睡吧,有事情我喊你。”
楼远咬着面包,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瞥着付之予,半晌才说:“嗯……要不我陪你写题吧。”
“不用。”付之予笑道,“睡你的。”
楼远这才觉得亏本,一起上课何尝不是一种约会,他居然打算一觉睡过去。
但心里权衡一番,楼远还是觉得先不要苦了自己才好,于是把书包丢在桌子上,调整到一个合适的角度趴了上去。
他侧过头时刚好能看到坐在身后的几个同学,只见那些人时不时鬼鬼祟祟地觑他一眼,又鬼鬼祟祟地觑付之予一眼,那目光里带着疑惑,仿佛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场面一样。
计院没几个不认识楼远的,一开学时楼远就加了班上几百号人的微信,汇腾科技的第一波名声从朋友圈里打出去,久而久之也在校新生里带起了源源不断的新客户。
除去小店带给楼远的人设加成,不少人也通过这家店了解到了一些楼远的英雄事迹,包括但不限于和债主打架、和债主进局子,以及和债主打架、和债主进局子。
付之予的名声也不小,他成绩好、长得好看、家境又不错,这样的人物标签贴在身上,哪怕他自己不动如山又不近人情,也能走到哪里便是哪里的风云人物。
传闻中他们都是不好接近的主,只不过性格刚巧走了完全相反的两条极端,没有想到今天能如此和谐地坐在一起,关系看起来居然还不错。
楼远懒得管他们是怎么想的,自顾自趴到桌子上,又觉得用后脑勺对着付之予有些不礼貌,便换了一个方向,面对着付之予闭上眼睛。
付之予连续刷完两篇大作文,抬起头去看楼远时,晨间阳光刚巧投射进来,暖色照在他的身上,把整个人都映得毛茸茸的。
连眼睫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楼远半张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间,露出半截笔挺的鼻梁,头发随意落在额边。
睡着时的楼远少了平日里的张扬,看着居然有几分乖巧。
付之予平白想到自己家里的小狗,松仁平时也是这副样子,趴在自己软乎乎的小窝里,只露出耳朵和眼睛,睡得安安静静。
只可惜付之予的小狗不会给自己睡落枕,但是楼远会。
下课铃打响时楼远便转醒,他似乎睡得有些发懵,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四下观察。
付之予在核对自己做的匹配题答案,执着地要分清楚两个几乎表达着完全相同意思的选项,为什么选了A但不选B。
楼远活动关节的动作一顿,付之予察觉到不对,侧过头低声问:“怎么了?”
楼远转过脸,直直地看着他:“我落枕了。”
“嗯?”付之予一顿,指着讲台说,“转的过去吗?”
楼远转正:“转得过去。”
付之予便指向另一个方向:“这边呢?”
楼远的脑袋努力了一下,最终放弃,仍然转回盯着付之予:“不行。”
“好吧。”付之予笑了笑,“你以前不是经常在课上睡觉,也没见睡落枕啊。”
“那是因为我以前都睡不踏实,半梦半醒的,还能听听老师讲课呢。”楼远说。
付之予没有接这句话,这话的弦外之音似乎触及到了一些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秘密。
——因为付之予在,所以他能睡一个安稳觉。
这样的欲言又止反复出现在他们近期的交流中,频繁的异常停顿拉扯着他们的关系怪异却又无奈,只是楼远不说破,付之予也不说破。
付之予总是感觉他有些看不透楼远了。
每当他想靠近一些时,楼远都会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可当他表现出自己接收到楼远的主动疏远时,楼远又会再次凑上来。
就像一道怎么也做不对的匹配题,答案就摆在那里,段落也就摆在那里,明明每一句他都能够翻译出来,却偏偏不知道要如何选择出一个相匹配的答案。
但好在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呆在一起,不至于分隔两地以至于更加纠结心里的那点摇摆不定。
两个人黏在一起的时候,再难以相匹配的问题都变得没有那么艰难了。
宜家不在随川大学城的方向,需要坐很久的地铁,两个人一起下到地铁站时,在入口旁边看到聚集着许多人。
楼远眼尖地注意到人群正中间是一棵鲜红色树枝的大树,看起来挂了许多福袋。
他本以为是什么祈福的活动,便挤过去凑热闹,在看清上面内容的时候脊背不自觉僵了僵。
“是什么?”付之予跟在他身后过来。
“相亲角。”楼远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拿起一个小木牌,念出了上面的内容:“26岁,男,程序员,有房有车。”
他身边站着付之予,不知怎的害得他手脚都不利索,忙得不行又不知道在忙些什么:“25岁,女,教师,有房有车,这个也有房有车,有房有车……怎么一个个的都有房有车?随川市的房都让他们买了是吧?”
付之予也漫不经心地看着,闻言说道:“大部分都要还贷。”
“靠,还可以这样。”楼远立刻松开木牌,“有些人条件这么好,居然还要相亲,自己能过就过,找对象干什么?这还有23岁就相亲的,年纪轻轻的急什么。”
他说一句话就瞄付之予一眼,却没想到付之予从始至终都没分眼神给他。
楼远终于忍不住了:“那个,之前你说你要去相亲,结果怎么样了?”
“我没去。”付之予说。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楼远悬了好几天的心猛地飘了起来,稳稳地落在了棉花上。
不是还可以,不是我不喜欢,不是不合适,而是我没有去。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找对象?”楼远问。
相亲角的围观人群挤挤挨挨,推着他们两个人越靠越近,此时他们肩膀贴着肩膀,甚至可以接收到彼此身上传来的温度。
付之予在拥挤的人潮中看了他一眼:“随便。能遇到的自然会遇到,没缘分的相亲也不会喜欢。”
楼远没有看他,只是摸了摸鼻子,不知为何,聊起这个话题让他有几分微妙的羞耻:“我也不喜欢相亲,不过也没有人帮我张罗着相亲。”
“是吗。”付之予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楼远本以为这个话题便到此结束了,只没想到等他们坐了将近半小时的地铁,眼瞅着不远处就是宜家的大门,付之予突然旧事重提,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话差点吓得楼远摔一个跟头,他第一反应便是哥们你这一路上不会都在想这个事吧,第二反应便是哥们我不喜欢姑娘啊。
这问题太有技术含量,楼远一时半会儿根本想不出来怎么答合适,只好有一说一:“我也是合眼缘就行。”
付之予点点头。
楼远还想说些什么,却头皮一麻,感觉背后似乎有一道灼热到难以忽视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他回身去看,在上行的电梯上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楼远讨厌这样直白的打量,立刻面带凶狠地瞪了回去,仔细一看却是一愣。
那人满眼诧异,就差把眼珠子弹出来直直挂在他们两人身上了。
这不是创业基金吗,怎么在这儿碰到他了?
楼远看向他身边,创业基金一旁站着一个女孩,两个人挽着手,分明是一对情侣。
楼远的头皮发麻,动作比脑子还快,下意识的向旁边挪了挪,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与付之予拉开了一道不足十厘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