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瞧起来十分矜贵的衣服确实面料舒服,摸起来是棉质的衬衫。
付之予提供了全自动穿衣服务,楼远穿戴整齐后还迷迷瞪瞪地坐在床上,头发翘起来好几绺,这股起床气缓了五分钟才压下去,踩着拖鞋走出卧室,看到付之予正在厨房里煎太阳蛋。
楼远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自己,可惜头顶一撮呆毛怎么也捋不平,用水打湿了再压下去也只能维持五分钟的柔顺。
昨天他洗完头发没有擦得太干,头顶发梢还是潮湿的,又被按在床上蹭了一晚上,不翘起来才怪。
洗漱完总算清醒了一些,楼远看到厨房的料理台上摆着一盘煎好的溏心蛋,一旁是盛着温水的瓷杯,杯子上印着一朵暗红色小花。
楼远走过去喝下水润喉咙,心道真是自作孽,这水杯是当初买家具他亲自挑的,谁能想到最后是自己用上了。
干涩的喉咙终于不再是磨砂玻璃一样难受,楼远轻咳两声,说:“早上好。”
说话还是有点疼,不过勉强可以忍受,毕竟昨天楼远都怀疑自己要下巴脱臼,付之予这人对于怜香惜玉这个词语的理解有点问题,时而温柔时而粗暴,掌控节奏的轻重缓总是十分出其不意,搞得楼远有点受不了。
“拿去吃吧。”付之予已经煎好培根和芦笋,把色香俱全的早餐摆盘好递过来。
楼远第一次吃如此西式的早餐,他生怕付之予下一秒拿出一杯冰咖啡来,连忙说:“我不喝咖啡。”
“我知道。”付之予把热好的牛奶一同推过去,“去吃吧,我们十点出发,来得及。”
楼远反应迟缓地看着那杯牛奶,过了几秒才说:“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一起吃了一个多月饭。”付之予长叹一口气,“十点出发,走高速十二点就能到,到了带你去吃海鲜。”
吃了一个月饭这事情看起来这辈子都翻不过篇了。楼远腹诽几句,端着餐盘去餐桌前,犹豫了一会儿,又原路返回了厨房。
付之予正在做收尾工作,把砧板擦干净挂回原处,见他过来,便问:“怎么了?”楼远不说话。
他的沉默以对让付之予停下手中动作,想了一下,凑近过来,低头亲了亲他。
楼远在付之予向自己走过来的第一秒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他本意不是来索吻的,不过不亲白不亲,便微微扬起头接下了这个吻。
亲完他才继续冷着脸说:“不想坐着吃。”
付之予愣了一下,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顺手替他抚平头顶翘起来的头发:“那站着吃。”
两个人就站在料理台前,一人拿一把叉子,一点点把餐盘里的食物都戳起来送进肚子里。
楼远站着也很累,腰和腿根都酸得很,不过这点不适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第无数次觉得自己很抗造,毕竟以前在前一天和债主打完架,警局里批评教育到凌晨,第二天大早上还能去学校跑院运动会。
他没有说自己不舒服,但付之予看得分明,楼远走到车库里拉开副驾车门时,看到车座上摆着一个柔软的靠垫,刚好能填上腰后与车座间的空隙,借力靠着让肌肉很放松。
“还要不要?”
楼远听到付之予的声音,转头去看,见到付之予一手撑着驾驶室的门,探身进来,手中拿了一只小鲨鱼。
“不要,够了。”楼远说着,两只眼睛却牢牢粘在小鲨鱼身上。
这鲨鱼的毛和那只白色北极熊的材质相同,摸起来又软又滑,在寝室时他每天都抱着那只北极熊睡觉,昨天没见到熊,手有点痒痒。
付之予看他嘴上说着不要,眼睛却眨都不眨,便把鲨鱼塞进他怀里。
楼远抱住鱼,低头看了没两秒,又被付之予戴了副墨镜在脸上。
“今天太阳晒。”付之予说着,关上车门,手刹一拉便倒出车库。
车里面收拾得很干净,也没有挂什么饰件,看得出来付之予并不常开车出门,连抽纸都是刚刚才拿进来摆上的。
楼远把窗户落下来一条缝,吹了会儿风才说:“太快了。”
付之予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今天睡醒的楼远才是恢复了往常状态的楼远,昨天他们都太冲动,很多事情根本没来得及细想就发生了。
“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楼远看着他。
付之予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搭在窗沿上,手指撑着脑袋,指尖很轻地敲了敲额角。
楼远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神色。
从前的付之予总是淡漠的、游刃有余的,除了对楼远,他对其他所有人的态度都是一视同仁的礼貌疏离。
在与楼远单独相处的时间里,他会毫无保留地撤去所有委婉和客气,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欲望,楼远觉得他似乎有些缺乏安全感,但付之予鲜少表现出来,只在偶尔叫他的名字时能够微妙又隐晦地暴露出些蛛丝马迹。
但昨天的付之予超出了楼远的想象,在楼远看来,这样一个人谈起恋爱来也是克制且温柔的,要么是憋久了有些闷骚,总之不会是如此强势、控制欲强、十足侵略性。
这份强势从昨晚一路贯穿至此时此刻——他们清醒且理智地换衣服、吃早饭、坐在车上的全过程。
楼远很难用言语描述出付之予的细微变化,可他能够切身体会到那种奇妙的不同,都说开荤后的情侣相处模式会改变,也会形成一种独特的暧昧氛围,但付之予的变化太奇特了,楼远觉得有点不适应啊。
他妈的非常不适应!
楼远挠挠自己的头发,又挠挠鲨鱼的毛,还是不适应。
他觉得他们整段关系的节奏都改变了。
在从前,从开始暧昧、打破暧昧、拉开距离再到重新靠近,甚至连表白,都是他先主动,他始终觉得是自己在推动他们关系的每一层递进。
但现在付之予似乎轻而易举地拿走了这份主动权,开始主导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不是在419,也不是路人之间单纯为了解决一下生理需要,他们在谈恋爱,是要和彼此一直继续走很久的,可这下跳过了恋爱磨合、同居磨合,直接来了个大的。
这导致他们在完全不知道彼此谈起恋爱是什么狗样子的情况下,一口吃了个大胖子。
楼远后知后觉有些不真实,也有些无可名状的惴惴不安,他说:“付之予。”
“嗯。”付之予应声。
楼远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闭嘴不言有些尴尬,他勉强想出来了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去和朋友吃饭?”
“晚上。”付之予说,“利云酒店,七点。”
楼远听他说得如此详细,一时间没转过弯来,就听付之予又继续说。
“最晚十点结束,不喝太多酒,你来接我吗?”
稀松平常的语气,楼远却突然被戳中了一下,感觉心里软乎乎的,可他还是嘴硬道:“没喝多还要我去接啊?”
付之予非但不吃这套,还变本加厉:“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吃?”
这下子真惊到了楼远,他不敢嘴硬了,把墨镜向下勾了勾,震惊道:“你去走动关系,带我干什么?”
付之予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淡然自若地说:“今天的饭局里有一个人以前给我写过情书。”
楼远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沉默,他死死盯着付之予的眼睛,心道自己真是瞎了眼了,哪有什么看不透,哪有什么开荤就变了,付之予从头到尾都一个狗样子。
这是在征求意见让他散伙去接吗,不,这明明是在撒娇,付之予式撒娇,正常人都品不出来的。
楼远觉得自己心里五味杂陈,翻腾不休,醋意也就那么多,更多的是大石头落地的轻松。
但他还是问:“男的女的?”
付之予说:“男的。”
说完他补充道:“我没有叫过他,他跟其他朋友一起来的,我早上才知道。”
这性质可就不太一样了,楼远立刻皱起眉,都快要闻到酸溜溜的醋味儿飘进车里了:“他不知道你有男朋——”
忘了,他们才刚确定关系不到一天。
“——有个天天一起吃饭的暧昧对象吗?”楼远改口改得格外顺畅。
“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付之予说,“我就是提前和你说一下,他人品不太行,如果他说了什么挑拨,你来问我,不要信他。”
“好。”楼远爱听这种话,被哄得心情很不错,顺势答应下来,“饭我就不去吃了,省得你们一群人聊不开,什么时候结束告诉我,我去接你回来。”
他说完,终于有一种谈恋爱的实感,摸了会儿怀里的鲨鱼,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问道:“你今天给我打的这条领带,我看你以前总是系,你很喜欢这条?”
付之予单手打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快速看了一眼他:“嗯。”
楼远露出了“我就知道”的表情,冷笑:“你故意的,你的朋友都认识这条领带。”
付之予没有否认,只是问:“来不来接我?”
楼远牙痒痒,可他不得不承认他偏偏就是喜欢这样的付之予,咬牙切齿半天,挤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