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成说完, 一声令下,几名镖师都躲入车厢之中,赶着马车冲出洞外。
顿时两边崖壁上又落下无数箭雨, 前方有清晰的马蹄声传来, 想是盗匪下来袭击他们了!
趁此机会,李镖师大呵一声,背着马车前进的方向冲了出去!
林晓寒俯在马背上, 一路颠簸,吃了一口沙土, 格外狼狈。
好在那盗匪大军的注意力都被马车吸引住了, 李镖师护着他一路驰骋, 很快就听不见身后的马蹄声了。
此时林晓寒心中也已经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慌乱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陆秋成为了保他安全, 孤身引敌。让李镖师护他突出重围, 也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陆秋成平日里待林晓寒百依百顺, 也时常听他指点行事。然而得遇生死大事,主意却是定的很。
他过去数次历经生死考验, 无论是儿时遇到天灾还是后面做赈灾钦差的时候, 都是自己拿定主意。
待林晓寒走的远了, 陆秋成才又指挥那些镖师们重新退回洞中。
这洞穴口大肚深, 里面还不知通向何处,易守难攻。
他们拿了干粮躲进去, 那些盗匪攻来, 也可以支撑一阵。若是等到李镖师与林晓寒搬来救兵, 那便还有活命的机会!
再说李镖师带着林晓寒又跑了一阵,忽然间拉紧缰绳, 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林晓寒绷紧身子,小声问道。
李镖师神色紧张的将马牵到路边,下马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才一脸铁青的对林晓寒小声道:“林哥儿……前面好像也有许多马蹄声!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
林晓寒闻言面色也是一变,李镖师此时连忙帮他解开手上的束缚,又小声说道:“若是真的又遇到盗匪,我们就分开逃跑,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林晓寒闭了闭眼,长叹了一口气道:“若是真遇到盗匪,那也是命该如此。你想办法突围,再去搬救兵过来……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怕是难逃一劫了。”
两人说到这里,便按照约定分散躲藏到了悬崖缝隙之中。
又过了一会儿,那马蹄声果然越来越近,听起来震耳欲聋,至少有整整数百人之多。
林晓寒此时面色反而松了下来,他走出悬崖缝隙,站到了山谷的狭路之中。
那李镖师也跟着走了出来,对林晓寒道:“这么多人,听着不像盗匪的队伍!”
林晓寒点点头道:“若是有数百北羌盗匪闯入关内,朝廷早就坐不住了。这应当是我们自己人!”
话音未落,前方道路上便飞来一片扬起的尘土,接着便有浩瀚骑军出现在眼前,身上皆是大晋的银色盔甲!
林晓寒此时眼前一亮,连忙向前跑去。那李镖师也大声喊道:“官爷救命!官爷救命!我们遇到了北羌盗匪了!”
“前方有盗匪袭击朝廷命官!请军爷们快去救人!”林晓寒刚刚喊了一句,忽然整个身子飞了起来。
晕头转向之间,才发现自己竟已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身后的军士拉紧缰绳,策马停下,又举手做了一个手势,让后方的大晋骑兵们停了下来。
此时黄沙渐渐散去,林晓寒才看清了坐在自己身后军士的真容。
一个容貌极为俊美的青年将士正看着自己,双目中还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
“唐适!是你!”林晓寒惊喜的叫出了声,接着才激动的含泪对他说道:“陆大人在前面,被北羌盗匪偷袭了!如今生死未卜,你们快去救他!”
唐适闻言怔了怔,接着便将林晓寒的后领子一捉,直接扔到了旁边副将的马背上,又指了指李镖师道:“你带一队人护送陆大人的夫郎和此人从北面去燕云城。剩下的人同我前去救人!”
原来有一队北羌盗匪入境滋扰百姓已有数日,唐适带领的这些人马,就是被派来剿灭这队北羌盗匪的!
他们赶着这帮盗匪四处流传躲藏到了附近。陆秋成与林晓寒也是倒霉,正好路过此地,便被这帮缺粮少食的北羌盗匪给盯上了!
林晓寒被唐适的副将带走,一行人一共七人,从北面绕路,三日后才总算是到了燕云城。
这三日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无有一刻不在担忧陆秋成的安危。
不过短短三日的功夫,林晓寒整个人憔悴了一截。
入城以后,林晓寒找了个最好的客栈住下。那副将又带着李镖师去了许通判家中,将陆秋成遇袭之事告诉了许通判。
燕云的上任知府已经领旨离开,陆秋成未到之前,燕云一切事务都是由许通判代为管理。
许通判在燕云做官已有十多年,送走了好几任知府。他年纪已四十有余,为人圆滑老道。
听那李镖师讲了事情详情以后,才知自己上峰的内眷已经来了燕云!便连忙让自家夫人带了人去了林晓寒入住的客栈,要将他接到自家府中压压惊。
毕竟陆大人虽然生死未卜,但若是他还活着,自己这一番作为,必然能在他面前讨了个人情,日后相处起来,陆大人也要多给他几分脸面的。
林晓寒原本也只想在客栈里住着,但许夫人亲自来请人,说林晓寒若是不去,自己就不走了。
这般盛情难却,让林晓寒也推拒不了,便只能先与许夫人去了许府。
“燕云与京中不同,治安没有那么好。你一个哥儿家,独自住在客栈里也没那么安全。”许夫人对林晓寒说道:“再说大晋鼎鼎有名的细雨斜风先生,若是能光临寒舍,必能让我许府蓬荜生辉!我们家全家都是您的书迷,如今林哥儿您赏脸小住几日,日后我们出去了,也算有了个谈资。可说我家这可是细雨斜风先生住过的园子!”
许夫人能言善道,性子也外向,一路拉着林晓寒说话。若是往日,林晓寒必定与她相谈甚欢。
然而如今他心中实在记挂陆秋成之事,面上也难得的没能控制住,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
许夫人看着眼里,便安慰他道:“陆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必是能平安归来,林哥儿你也莫太着急,免得愁坏了自己的身子。”
燕云城苦寒,当地通判的家中,自也是远不如京城与府城中那么气派。
许府的园子虽大,但一应家具物料都比较朴实,也没什么奇珍异草。倒是家中后院里有个马场,里面养了不少好马。
许大人家中有一妻一妾,两子一女和一个哥儿。长子与女儿和哥儿都是许夫人所出,只二儿子是个庶出。
不过几个孩子都自小养在许夫人手上,待遇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兄弟之间面上都还挺和谐友爱的。
许家长子与庶子年纪已满二十,都已经出府分院别居 。只有未出嫁的哥儿与姑娘还在家中。
因此林晓寒到了许家以后,便只见到了许家的哥儿许霜与小姐许云。
许云年纪不过六岁,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儿。而许霜则已经及笄,也知道林晓寒便是传说中的细雨斜风先生。
一看到林晓寒,许霜便满脸的仰慕之情,围在他身边问东问西,赶都赶不走。
许夫人有些抱歉的数落了许霜几句,将他领走,又将林晓寒安置在自家上等客院之中,还使了许府几个能干的丫鬟婆子去服侍。
林晓寒奔波数日,疲惫不堪。沐浴之后,看着许夫人特地给自己安排的一桌燕云特色美食却还是毫无胃口。
“林哥儿,你一点儿东西都不吃可不行。这提子奶糕是燕云最出名的,酸甜可口,您尝一口吧?”伺候的黄婆子在一旁劝到。
林晓寒听了,便端起碗来吃了一口。没想到一股很重的奶膻味儿直冲脑门,到叫他从胃里泛出恶心,一口吐了出来。
“抱歉。”林晓寒连忙放下那奶糕说道。
几个丫鬟也是被吓了一跳,立刻把桌上的东西撤了,又把地上收拾干净,接了热水来给林晓寒洗漱。
“林哥儿你初来燕云,可是吃不惯这些?”黄婆子见状问道。
许夫人让她来伺候林晓寒,结果林晓寒连饭都吃不进去,可就是她伺候的不好,对许夫人也无法交差。
黄婆子想了想,便又去了一趟后厨,这一次,只让后厨的厨娘做了一碗鸡蛋面。
这鸡蛋面里面再没用什么牛油羊脂之内的东西,只用了菜籽油,素素净净的,还烫了几根小青菜。
这一次,这碗鸡蛋面端去了林晓寒屋里,倒是被他全吃完了。
黄婆子见状才放心的说道:“怕是林哥儿路上太累了,又吃不惯燕云的东西才会如此。之前夫人与老爷刚来燕云时,也是吃不惯当地的食物的。”
林晓寒心想,自己前世什么东西没吃过?一贯是哪里的食物都吃得惯的。只是这几日怕是心里有事,才反应到了胃上。
不过这黄婆子伺候的还算用心,因此他也并未反驳什么,反而赏赐了她一两银子。黄婆子大喜,立刻笑着将银子收下了。
再说陆秋成躲入崖洞之中后不久,那些北羌盗匪们便找到了他们的马车。
陆秋成这马车是路上临时租的,里面也没什么值钱之物。再加上他们藏身之前,早就把车上的干粮净水全部带走。
那些北羌盗匪们在马车上搜了一通,竟没有任何搜获,不禁大发雷霆,一刀把那匹剩下的黑马给劈成了两半。
“他们跑不掉!我们把洞口围住,生火逼他们出来!”
那盗匪首领也不是个傻子,知道里面那洞穴蜿蜒狭窄,进去以后没有优势。于是便索性在外面生火,利用浓烟把洞里的人给逼出来。
他们很快就把马车推到洞内深处,又生火点燃,大部队则退到了崖洞外的上风处。
那马车不一会儿就被烧的浓烟滚滚,黑烟在洞穴里乱穿,叫里面躲藏着的几人被呛得头疼欲裂。
“不好!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浓烟熏死。”
陆秋成他们将净水洒在手绢上,捂住口鼻匍匐在地。才算是勉强可以呼吸。
然而这洞里无法通风,黑烟只进不出,烟雾越来越浓。他们就算躲在里面不出去,也会被浓烟熏死。
“实在不行,也只能冲出去与他们一搏了!”其中一个镖师说道:“就算是死,也好过在这里被烟熏死!”
“这些北羌野人,在我大晋作乱已久。能与他们拼死一决,换几个人头,也不枉我生为大晋子民。就当我与李护国一般,为大晋百姓们献身了!”
《山河永护》的话本子,已经出版到了第三册 。这几个镖师虽不识字,但也在茶楼里听过了李护国的故事!
如今到了这危难关头,镖师们脑子竟也浮现出李护国为国捐躯的模样,与故事里的李护国感同身受起来!
陆秋成听到他们的话,心中又是更为复杂的情绪。一是为了林晓寒感到自豪,二是也涌起一腔激荡的情绪!
今日就算是他身陨在此,也不可白死。正如那些镖师们所言,能换取一两个北羌人的人头,也算是为百姓造福了!
几人又商议一番之后,便一致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冲出去与外面那些北羌人拼了!
然而他们匍匐前进到洞口前方,从火场突围之后。却发现洞口没有北羌人把守,外面反而隐隐传来了一阵兵器相接的打斗声!
几人具是一愣,互相对视一眼!
北羌人不可能自己内斗,难道是救兵这么快就已经赶到了?
此时他们便又听见外面有人喊道:“抓住北羌盗匪!扑灭大火,保护陆大人安危!”
几名镖师面上具是一喜,更是不再犹豫,立刻举刀冲了出去,与大晋军士会和,围剿那些北羌人。
不多时,五十多名北羌盗匪被全部拿下,首领战死。
这时才有官兵进入洞中,将陆秋成迎了出来。
陆秋成大难不死,心中十分感激,正准备与救自己的将士道谢。
然而他走到那领军的校尉面前,仔细一看,却是也愣了一下。原来这校尉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他府上做过两年下人的唐适!
“多谢相救!”陆秋成对着唐适深深鞠了一躬。
他之前心中虽然对唐适十分警惕,但此次得他所救也是事实。
况且看唐适身上的盔甲,如今已经是从六品上的校尉。可见他离开陆府以后,在军中也是一路建功立业,没少为朝廷出力,对这等戍边的英雄,更是应当更加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