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州军营。
凌怀远正在演武场练枪,亲兵匆匆赶来禀报,“将军,公子被府衙抓走了。”
凌怀远手中长枪一顿,虎目怒视,“你说什么!”
柳玉攀在营帐中等了没一会,外面便有人进来。
随之而来的是凌怀远雄厚的声音,“玉攀,你表哥怎么回事?”
柳玉攀起身,低着头将事情讲了一遍。
“江老贼这是皮痒了,要打我脸面!”凌怀远大手一挥,“来人!点兵!”
亲兵得令,立即去办。
凌怀远套上盔甲,披上鲜红披风,提着长枪。
路过柳玉攀时,犹豫片刻后问他,“你那伤,可好了?”
柳玉攀点头,“多谢姨父关心,早好了。”
“嗯。”
凌怀远干巴巴的回了一声,便大步离开营帐。
训练有素的将士们,手持武器,将辞州府衙包围了起来。
高头大马上巍峨的将军翻身下马,一身重装铠甲,美髯及胸,威风凛凛。
府衙的官差要拦人,凌怀远只当没看见,径直上前。
即便他们抽出佩刀,凌怀远照走不误。
官差们紧张的不住退后,凌怀远低头,虎目一瞪,盯着眼前举刀的官差,“兵拔出刀时,就要有不怕死的气势。别怂的抖成筛子,再抖老子给你一拳。”
整日里只和老百姓打交道,只敢对老百姓吆五喝六的酒囊饭袋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气势,吓得直接腿软,往后一倒。
凌怀远嗤笑一声,“一群孬种,滚开。”
官差们朝着两边散开,凌怀远没有任何阻拦的走到大堂之上。
“哟,什么风把凌大将军给吹来了?”
江渚松示意一旁的小吏,“还不快给凌大将军看座?”
凌少卿站在许活的边上,他只觉得后背一凉,根本不敢看他爹。
凌怀远瞥一眼儿子,确认没缺胳膊少腿,脸上神情也松了一些。
“你这地方冤魂太多,老子可不多待,省的被吸了阳气,变得和你一样。”
凌怀远长枪底部往地上一戳,那块地砖裂了缝。
江渚松瞧着地缝,眉头一挑。
此时凌怀远单手指向坐上的江渚松,“你家那儿子贪嘴,把两样不能吃的东西一起吃,最后闹肚子疼。结果你把老子的儿子抓来问话,姓江的,你他娘是不是欠抽?”
江渚松脸皮抽动,要发火骂人,但看到长枪下的地缝,硬是忍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凌怀远哼了一声,“你就说你儿子那天是不是一起吃了卤牛肉还有那什么花里胡哨的脯?”
江渚松直觉告诉他不能点头,但这事凌怀远轻易就能确认,他也不好隐瞒,只能颔首,“是又怎样?”
“还是又怎样?这两样东西不能同食,吃了就腹痛难忍,还会拉肚子,你这都不知道,怎么当的官?”
凌怀远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强人所难,但那姓江的敢随意带他儿子进衙门,他说几句而已,不痛不痒的又算得了什么?
真是老虎不在家,叫他江猴子称上霸王了。
江渚松不信,“这种事情凌将军怎么会知道?”
“老子比你聪明呗。”
凌怀远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凌少卿的前面,“你要是不信,牢里也不是没有死刑犯,试上一试不就成了?”
话说到这份上,江渚松不得不信。
但为以防万一是诈他,还是命人按着凌怀远说的去做了。
等待的期间,小吏搬来了椅子。
凌怀远腰杆挺直的坐在椅子上,支着长枪,一直挡在凌少卿和许活前面。
大半个时辰后,有小吏匆忙赶来,将结果告知。
正如凌怀远所言,牛肉与橄榄同食,会腹痛腹泻。
大夫看了,情况和江安那晚一模一样。
江渚松没法子,只能将凌少卿和许活都放了。
本还想杀鸡儆猴,当着凌少卿的面,打一顿许活。
结果别说凌少卿,就连许活也毫发无伤。
江渚松气的一拍桌子,见鬼了,凌怀远到底怎么知道这两样东西不能一起吃的!
凌怀远成功的把人带出去后,沉着脸对凌少卿道:“过段时间我回府,到时候再好好收拾你。”
凌少卿低头不吭声,一旁的许活更是大气不敢喘。
“走!”
凌怀远一声令下,围着府衙的将士们迅速收起武器列队。
马蹄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远,几乎听不清的时候,凌少卿才抬起头。
柳玉攀也一直躲在狮子石雕后面,等他姨父走远才冒出头来。
“表哥你没事吧。”
“没事。”
表兄弟二人稍微说了两句话,就朝着小饭馆的方向走去。
黎小鱼一直在小饭馆里等消息,面上看着平静,心里多少是担忧的。
柳玉攀急脾气,也不知道关键时刻会不会掉链子,把事情越搞越复杂。
“师父!”
“师父!”
凌少卿和许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黎小鱼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还好,都没事。
江安腹痛的原因找到,不是中毒,而是吃了相克的食物。
这消息传出来,倒是叫不少人不太敢尝试新的吃食菜色。
谁知道这些新的东西,和以前吃过的那些,会不会相克呢?
腹痛腹泻事小,送了命的话,那才叫可怕。
不过这种谨慎过头的风气也没能坚持几日,大家伙又照旧想吃什么吃什么。
民以食为天,好吃和饱腹是王道。
好些东西本来就有毒,为了能吃上,又是削皮,又是焯水的,反正想尽一切办法去除毒素,就是要把东西给吃进肚子里。
在吃这一道上,大俞人有他们自己的坚持。
……
黎小鱼给贺辞单独送饭食,已经十日了。
前一天送的时候,白竹说明天直接送去珍馔楼,小侯爷要与同窗在珍馔楼相聚。
黎小鱼有些想不明白,既然珍馔楼有宴,他停一日也可啊。
不过这念头也就自己想想,没真叫白竹去问。
这段时间的接触,黎小鱼多少也了解贺辞一些。
虽然没直接接触贺辞,但是并不难从白竹的反应看出来。
贺辞是个做了什么决定,就必须执行的人。他决定的事,听不进别人的话。
谁和他唱反调,他就呲谁。
贺辞已经说了明日送去珍馔楼,再问别的,那就是不听他的,一定会发火。
白竹深知这点,因此即便黎小鱼叫他去问贺辞能不能隔日再送,他也不会去问。
这不是找骂吗?
黎小鱼也因为了解这点,也就不费那唇舌。
明天他就送一趟珍馔楼,还近。
翌日中午,凌少卿因为也要参加宴请,和黎小鱼告了假,没有去小饭馆的后厨。
黎小鱼来送饭的时候,雅间内正在欣赏着舞姬跳舞。
“黎小鱼?你怎么来了?”
裴叔群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提着食盒的黎小鱼。
凌少卿也起身道:“师父。”
黎小鱼看向凌少卿,对他微微一笑。
在坐的少年们都知道凌少卿拜了个厨子为师,他们也不敢耻笑,怕凌少卿边上的柳疯子揍人。
这会看见黎小鱼,之前没见过黎小鱼的都多看了他几眼。
主位上的贺辞看着黎小鱼的笑脸,心里有些不得劲,皱着眉道:“快过来,我要饿死了。”
贺辞的话让同窗们又是奇怪不已,凌少卿的师父和小侯爷认识?
在看见黎小鱼把食盒放在贺辞眼前的时候,众人了然。
误会了,原来只是给小侯爷送饭菜。
裴叔群转头看贺辞,“我说小侯爷怎么一直不动筷子,什么也不吃。原来是有人专门送好吃的来啊。”
说着又看向黎小鱼,语气带着些玩笑的意味,“怎么只有小侯爷有,我们没有啊?”
贺辞嘴角带笑,打断了裴叔群的话,“这是专门给我做的,你们自然没有。”
裴叔群哦了一声,尾音拖长,“为何专门给小侯爷做啊?”
贺辞被问的有些不耐烦,“你傻啊,当然是给银子了才专门做。一天天的问这么多干什么?”
周围有压低的笑声,裴叔群也不在意,“好奇问问,小侯爷不让问,我不问就是。”
他用掌心撑着这扇,下巴搁在手背上,似笑非笑的看向靠近贺辞的黎小鱼。
“黎小鱼,来都来了,留下来看看舞姬跳舞?这些可都是歌舞坊请来的一等舞姬,旁人很少能看见她们的舞。”
贺辞拿着筷子反手射穿了裴叔群的折扇。
“你当他和你一样整天闲着没事干,就看舞姬跳舞?”
裴叔群脸上玩笑的笑意收敛,把插着筷子的折扇放下,“我这不是想交个朋友吗。”
黎小鱼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他先对裴叔群说不看,又对贺辞说:“食盒明天叫白竹带给我。”
在黎小鱼转身之际,裴叔群又将人喊住。
“黎小鱼,你还接不接私宴?后日我的生辰,我想邀你来裴府做我的生辰宴。”
黎小鱼想了一下后选择婉拒,裴府宴请宾客的人数,肯定多的很。他如今人手少,接不来这种大宴。
裴叔群听出黎小鱼的担忧,笑道:“没事,你只做两道菜就行,要辞州没有的。我给你五十两。”
贺辞把玩着手中的筷子,那筷子在修长的指尖上流畅的旋转着。
他偏头看向裴叔群,“你生辰宴,裴府不是应该早就把厨子都定好了。”
裴叔群点头,“是啊,但上次邵怀筠那宴,我吃着觉得好。要是黎小鱼能在我的生辰宴上做出辞州没有的菜色,我脸上不也是有光吗。”
贺辞没再说话。
“黎小鱼,你接吗?”裴叔群又问黎小鱼一遍。
黎小鱼道:“价格合适,菜量合适,为何不接?”
贺辞有些不高兴,也不转筷子了,把它攥在掌心。
“那你那天还给我做饭吗?”
黎小鱼没想好怎么说,倒是裴叔群先回了他,“反正小侯爷那天也要去的,到时候叫黎小鱼单独给小侯爷做也是一样。”
贺辞有一瞬的犹豫,他不喜欢裴叔群的二哥,去年也惹出一些事端来。
今年还想着送礼便成,人不去的。
贺辞状似无意的看黎小鱼一眼,又转起了筷子,最后还是道:“这几天大鱼大肉吃腻了,黎小鱼,你那天记得给我弄点简单清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