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鱼意识到事情不对,连忙去找了马夫。
“你将遇险的事情告诉小侯爷了吗?”
马夫神色未变,他知道黎小鱼早有怀疑,这次出手护人已经是一种默认。
“嗯,在村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找人送了消息。”
黎小鱼有些惊讶,他那时候都没怎么离开,是怎么找到机会还叫了人送信的?
他竟然一点也没发现。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黎小鱼轻叹一声,“我怀疑有人故意这样,就是为了试探小侯爷。”
马夫听出黎小鱼猜到了背后指使的人是谁。
他握拳劝道:“这事小侯爷会解决,郎君安心的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可。”
黎小鱼没有认同马夫的话。
“我去不了军营里面,想要见小侯爷,你能让他出来吗?”黎小鱼说了自己的想法。
马夫神色一顿,“近些日子可能不太方便。”
黎小鱼察觉到不对劲,“他出什么事了?”
马夫不敢说,黎小鱼道:“你不说,我也会想办法让人去打听。”
犹豫片刻后,马夫回道:“小侯爷被侯爷关起来了。”
这事要不了几天就会在辞州传来,有心人稍微一打听就能清楚始末。瞒也瞒不住,既然黎小鱼执意知道,不如先说了。
又被关起来?
黎小鱼皱眉问道:“被关是和这次我们遇险的事情有关?”
马夫点头,“小侯爷查到了谁帮着二公子找人动手,就带着手底下的兵围了府。”
“是谁?”
“裴家七郎,裴叔群。”
……
在外近两年的时间,贺辞每天靠着要回来见黎小鱼的念头,撑了过来。
经历九死一生,终于再次让外族部落乱起来。也因此得到了足够大的军功,这样就可以有足够的底气和他爹娘说不再相看,他只要黎小鱼。
贺辞想着,等伤养好一些,他就去看黎小鱼。
想和黎小鱼说,可不可以相信他。
只是还没能见面,就收到黎小鱼遇险的消息。
贺辞当即派人去查,知道是裴叔群搞鬼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当初凌少卿和柳玉攀的事情,在书院突然传开,虽然最后查到的是江安,但有颇多疑点。
那时候贺辞有怀疑,但没有继续深查下去,只是派了人盯着裴叔群。
两年里裴叔群都安分的很,没有一点异常,这也让暗处盯着他的人放松了警惕。
贺辞收到消息,直接带人围了裴府,把裴叔群揪出来,“贺州给了你什么好处,这么替他办事?”
两年未见,贺辞身上有一种看不见的血气,眉目冷峻,气势逼人。
裴叔群是真的被吓到,他感觉贺辞会杀了他。
此时的他才真切的意识到,贺辞不再是当年那个嘴硬心软的小侯爷了。
他杀过人,见过血,心冷硬的要命。
或许还有柔软的部分,但那部分不是他所能得到。
裴叔群喉结滚动,压住心慌,勾唇一笑。
“不为什么,好玩。这两年辞州太安逸了,无趣的很。”
他都没戏可看了。
贺辞忍着火气,声音冰冷,“你让小鱼受伤了。”
裴叔群眉头一挑,笑出声来,眼睛亮的像是发现了多有趣的事情,“小侯爷心疼的要来替他报仇?小侯爷不会还喜欢他吧?多有意思啊,二公子竟然猜的一点都不错。”
砰的一声,裴叔群的脸被贺辞一拳揍上去。
力道太大,人都没来得及感觉到痛,整个人都有些晕乎。
府上被围,裴将军带着人赶来,见到儿子在自己地盘被被揍的鼻青脸肿,只觉得受到了挑衅。
就算是侯爷之子,也不能在他家里这样放肆。
裴将军上去拉人,最后因拉不住,生出更多的火气,索性放开手脚直接与贺辞动起手。
贺辞这两年的身手完全练了出来,他以前只擅长远攻,如今近战贴身肉搏也少有人能敌。
二人打的不可开交,最后以裴将军双手被折还有贺辞左腿膝盖受伤,终止了战斗。
贺辞将手搭在手下肩膀上,借力站着。他微抬下巴,目光往下不屑的轻笑。
姓裴的出阴招,看出他的腿有旧疾,专对他的膝盖出手。
他可不想伤上加伤,要是瘸了,小鱼不喜欢可怎么办。
贺辞心有顾忌,这才停手。
裴将军半点没讨到好,两只手全部无力的垂着,疼的嘴唇发白,恶狠狠的瞪着贺辞。
不过贺辞不在意他的眼神就是,抓了裴叔群就走。
裴将军让手下的人拦着,但这些人也不是贺辞手下将士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裴叔群被带走。
此事惊动了定安侯,他不管贺辞为什么带人围府揍人原因,也不管贺辞为何与裴将军的互殴。
只斥责贺辞不应该强硬的把人抓走。
定安侯也不知道人被关哪了,裴家来找他要人,他只能命令贺辞放人。
贺辞能听才有鬼,他充耳不闻,心里想着让自己的腿快点好起来。
被儿子的无视态度激怒,定安侯一掌拍在桌子上,“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老子的话都敢不听了!”
贺辞这才有所反应,抬眼给他爹一个眼神,“爹不问问裴叔群为什么被我关起来吗?”
“不管什么理由,你也不能把人关起来啊!”定安侯怒道。
“爹既然不想听,那就出去吧。”
贺辞收回视线,闭眼不再看。
定安侯气的额头青筋直跳,“你既然不放人,就在这里待着也别再出去,反思己过。”
贺辞并不在意,反正他要养伤。
等伤养好的时候,他想出去没人能拦得住。
林晚秋知道贺辞受伤,做了些吃食送过来。
许久未见,再见之时,林晚秋在贺辞的身上感觉到了疏离与陌生。
她放下食盒,端出撒了葱花的孜然烤兔腿,带着笑意温声道:“娘亲手烤的,刺刺快来尝尝。”
林晚秋一边给贺辞布菜,一边轻柔的劝说着:“你爹就是急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听他的话,把人放了,也就不用再被关着。”
贺辞没动筷子,看着桌子上的菜,毫无食欲。
“怎么不吃?都是你最喜欢吃的。”林晚秋有些疑惑,伸手上前摸一摸贺辞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不舒服,这才松一口气。
感受着额头温暖的温度,听着娘亲担忧的叹息,贺辞冷着的脸有一丝的裂缝。
在短暂的犹豫后,他问了这两年来一直想问的问题。
“娘,贺州给我的信丢了一封,那封信你看了吗?”
每年过年的时候,贺州都会给他一封血手印的书信。
但他在边界线巡防的那年没有。
后面他不在辞州,信件都被另外收好,没人动过。
贺辞看了,后面的年节时也有血手印。
唯独那年没有。
不可能是贺州没写,只能是当年的信在送来府上之前就丢了,或者是他娘看了那封信。
但怕他发现她知道了贺州对他的所作所为,所以直接销毁当作不知道。
突如其来的疑问,让林晚秋怔愣。
即便后来调整了表情情绪,强行镇定的问什么信,贺辞也知道,都是掩饰。
他娘知道。
贺辞觉得好没意思。
他道:“娘,这一桌菜,没一道是我爱吃的。我抓裴叔群关起来,也是因为他和贺州联手在挑衅我,因此伤害了别人。关他,就是为了让他别再捣乱。想放人也可以,写信告诉贺州,让他别再耍这些恶心手段。”
遮羞布被猛然扯开,林晚秋一时间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更深处的情绪带着些许的怨恨。
怨贺辞为什么不能将过去的事情就此放下,恨他给她出难题,她根本没办法完成。
敌人的地盘上小心翼翼的生活了两年,假冒各种人,察言观色的活着。
贺辞能够敏锐的捕捉到林晚秋的真实情绪,他起身开门,“走吧。”
林晚秋逃一样的离开,仿佛扣在脖颈间勒住她的手松开了许多,让她得以喘息。
出去后,呼吸顺畅的林晚秋,回头看了一眼贺辞紧闭的房门。手心手背都是肉,兄弟两斗起来她这个当娘的心里最难受。
抹了眼角的泪水,她对身边的秦嬷嬷道:“收拾一下,出去见个人。”
厨师学院里,黎小鱼课上好好的,外面有人找来说贺侯夫人要见他。
黎小鱼虽然奇怪为什么对方会来找他,但还是洗干净手,解开围裙,让学生们自己先做着菜。
厨师学院的亭子里,黎小鱼坐在林晚秋对面,九妹端来茶水,给二人倒茶。
她是周多的妹妹,之前因为周三赖犯事,一家子都受牵连。她和母亲二人没受太多的罪,只在矿上做饭洗衣,每月也能拿点银子。
过了一年多后,黎九章将二人从矿上接了出来,被黎小鱼安排到厨师学院里面做活。
吃住也都在学院里,母女二人干些杂活,时不时的去周多墓前看一看,日子过的平淡但舒心。
九妹倒茶后就自觉的离开,不过她觉得气氛不对劲,没有离的太远。想着要是那官夫人对郎君动手,她就算挡不住也能叫人。
“夫人找我,所为何事?”
黎小鱼开口问道。
林晚秋没有喝那茶水,只是温和的看向黎小鱼,一片慈母心肠,眼眸含泪。
“小郎君,这事我难开口。可我就这么两个孩子,只能来找小郎君,希望小郎君能离开辞州,让我的孩子们可以和睦相处。”
黎小鱼听的一脸懵,“夫人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这话让林晚秋也愣住了,“小郎君不知道刺刺为了你揍人的事?”
“啊?”
黎小鱼想到马夫和他说的贺辞带兵围了裴家的府邸。
更具体的事情,马夫并没有说。
“小郎君不知道也没什么。”
林晚秋擦一擦眼泪,柔声道:“我给小郎君说一说。”
黎小鱼听完经过林晚秋篡改、添油加醋后的前因后果,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夫人的意思是,我的存在会让他们兄弟二人自相残杀?”
林晚秋颔首,“州州会通过对付你,而挑衅刺刺。而刺刺脾气不好,如今越发的冷硬不近人情,要是被逼狠了,他会对州州做出什么,我都不敢想。”
黎小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满肚子的话,硬是挑不出一个话头来。
看在这人是贺辞娘亲的份上,黎小鱼没骂人。
“夫人,这事说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反而我才是受到了你二儿子的死亡威胁吧?你张口让我离开辞州,我走了你的二儿子就会放下一切,兄友弟恭?”
听林晚秋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兄弟二人自相残杀,是为了得到他呢。
林晚秋被拒绝有些愠怒,“小郎君,且不论州州的行为。就说你的存在,确实是影响到了刺刺。他是贺家长子,要承袭爵位,你在这里待着,他如何能真的忘了你?”
黎小鱼好好的上着课,突然被人拎出来背锅,也很不爽。
他没了好脸色,声音冷了下来。
“贺侯夫人,我离不离开辞州,不是你说了算。如果我要走,我的工坊,铺子,学院全部都会搬走。夫人管理着整个贺家,应该会算账吧。我将这些带走,辞州当真会毫发无伤吗?”
说着黎小鱼又轻轻的笑了一声,“到时候我还会昭告所有人,是贺侯夫人逼我走的。”
“你小小年纪,怎如此无赖!”
林晚秋气的脸色通红,又捂着心口轻咳两声。
真要是这样说出去,那些因此受益的辞州百姓们能恨死她。
秦嬷嬷伸手给林晚秋摸背抚气,在林晚秋平顺气息之后,也觉得刚才被气急有些激进了。
辞州确实需要黎小鱼的生意,他这两年生意铺的太大,光一个罐头工坊就不容小觑。有邵家的船竭力运输,罐头的生意直接在大俞全面铺开。
出货量是惊人的大。
林晚秋深呼吸后,早没了温和神色。
“我早就发现刺刺喜欢你,而你似乎对刺刺也不是毫无感情。”
如果真的没有感情,也不会在彻底不相见的两年里,彼此都拼了命的往上爬。
在林晚秋看来,他们都在为了以后积攒力量。
黎小鱼没有出声,没反对也没承认。
林晚秋抓着这一点,话像细针的扎向黎小鱼。
“你在这里,刺刺就不可能忘了你。如果你有一点点的喜欢他,就请放过他。刺刺未来要承袭爵位,娶妻生子,你们不可能会有结果。”
黎小鱼被扎的难受,他不高兴也不想让林晚秋高兴,摸着左手的链子眼皮一掀,面无表情道:“夫人,贺州是你们的儿子,贺辞就不是吗?夫人是真的对贺州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吗?心偏成这样,不怕反噬吗?”
见林晚秋脸色凝滞,黎小鱼就知道对方是知道的。
不然也不会上来就和他说什么自相残杀,企图把贺州犯下的错扣他头上。
林晚秋攥紧帕子,面色不虞,“我偏心?哪里偏心?刺刺在我们身边,金尊玉贵的养着,州州却很小就离开。没有亲人相伴,在虎狼窝里讨生活。我多为州州担心,又有什么不对?这是偏心吗?”
说到最后,林晚秋几乎是是喊了出来,“知情不知情又能怎么办?我还能杀了谁不成?小郎君以后要是有孩子,就知道当父母的为难。”
黎小鱼只觉得林晚秋在找借口,不是为了贺州找借口,而是为她自己。
她拒绝承认两个孩子,她一个也没养好。反而还让两个孩子反目成仇,互相针对。
尤其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看走了眼,最疼爱的小儿子竟然与表现出来的样子不一样。
她不愿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黎小鱼不想废话,“人的心偏了,就回不来。而且偏心的人,永远都说自己没偏心。不过我也能理解,人有喜恶,总会有偏爱。比如夫人偏爱贺州,我偏爱贺辞。”
“我不会走,夫人来找我,完全是找错了人。不如去找二公子说说,那样乖巧懂事的二公子,说不定会听夫人的话。”
林晚秋被请了出去,她坐在马车里,气的对秦嬷嬷道:“刺刺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秦嬷嬷只能顺着安抚,也说不了其他。
因为白天林晚秋找来说的一堆有的没的,黎小鱼越发的想要去看看贺辞。
夜已深,黎小鱼拎着个食盒,出现在了侯府的墙角。
马夫一路带人过来,卡着点趁巡视的人换班,帮他翻墙去见贺辞。
黎小鱼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不过他的动静还是没有瞒过贺辞。
被细微的动静吸引注意,贺辞发现藏在暗处的暗卫没有动手的意思,说明来人他们不能轻易动手。
排除了许多不符合的人后,只剩下一人。
贺辞无神的眼睛逐渐生出光彩,心跳的越来越快,像是藏了只兔子,拼命的想挣脱跳出来。
他收敛周身杀气,卸下心防再次闭上眼睛,装作不知,静静的等着。
顺便用指尖勾出一条绳子,露出下面缀着的红色宝石小鱼。
黎小鱼悄悄推门,又轻轻关门。动作明明很轻,可周围实在太安静,吱呀声显得很大。
这让黎小鱼心都提了起来,就怕被发现了。
好不容易关好门,他抱着食盒手里举着一根火折子,靠着微弱的火光,蹑手蹑脚的进了内室。
看到贺辞的时候,黎小鱼鼻头一酸。
贺辞的眉眼没有多大的变化,除了看起来更成熟一些外,还是黎小鱼熟悉的样子。
许久未见,记忆中的人出现在眼前,黎小鱼控制不住情绪,坐在床边举着火折掉眼泪。
装睡的人听着轻微的吸气声,喉结滚动,睁开了眼睛,声线低沉。
“小鱼,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