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藩地之人的事情老师说会处理,那林泽就不管了,放心的继续准备会试。
总归他跟福王世子那茬虽做得有些出头,但同时也在京中和陛下的耳中留下了印象,若是此刻他出点什么事情,那摆明了肯定是藩地之人做的。
到时候圣上岂会不愤怒,在自己眼皮底下动手,这不仅仅是无视君威了,而是一种明目张胆的挑战。
藩地之人的怕现在还是不想明着跟帝王闹,所以他暂时应该不会有事。
不过为了安全考虑,韩府里还是增加了不少护院,林泽出门时,身边也多了些许暗中保护的人,万事还是留个心眼以防万一最好。
此刻距离会试还有不到半个月时间。
林泽不可能一直闭门在家复习,还是得出去走走,看看外头其他考生,估算下自己的竞争对手实力。
会试考试内容一般与乡试范围差不多,只是难度的区别。但会试成绩却不仅限一张卷子,有时候名气也是加分点,后面名次的排列和殿试上是否被皇帝关注,名气就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所以在考试前,大多数考生都会分出一部分精力,出来参加各种诗会论会等等,若拔得头彩在陛下和主考官们耳中留了名字,仕途必定青云直上。
林泽自然也不能免俗,虽‘韩老师’那边可能会帮他去陛下面前挂名,但是他自己也得经营名气才是。
毕竟韩老师似乎是陛下一个隐藏的势力,不太方面露面,而挂名不仅要挂到陛下面前,还得挂到朝中各位大臣耳中才有用,所以,他还是得出来走走。
这方面已经来考过一次的窦英十分熟路,哪个诗会论会最有名,哪个酒楼茶楼最适合聚贤雅士,都清楚得很。
于是窦英在找地方落脚整顿好之后,就积极的跑来找林泽,到处去凑热闹。
不过诗词这方面是林泽的弱点,所以林泽每次去也就真的是凑个热闹。
而论会的话也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说得全是些无关紧要的纸上谈兵和拍马屁,一群人还自以为非常了不起,稍微说点不同的意见就会被众人言语围攻,根本不接受反驳。
这哪里是论会,这根本就是一群人的吹牛大会,林泽去过两次后就没去了,实在没意思,也够憋屈的,毕竟他再能说,也挡不住人家完全不听啊,一群大傻子。
真正的有才之人怕也不会来这种论会,所以林泽除了诗会凑凑热闹,其他时间都是在各种酒楼茶楼混迹,听听京城的新鲜事,看看皇城脚下的风貌,碰上几个学问不错的考生即兴交流一番也不错。
就是名气不好经营了。
但这也不重要,因为林泽发现他似乎已经在京城出名了,就因为福王世子和他在布庄墙上留下的那首嘲笑震慑的狂词。
可是这出名跟林泽想象中的有点区别,众人是赞了他的魄力跟谋策,不过却还有点别的传闻……
具体是这样的,那天林泽正带着章珛儿子和三个小徒弟去酒楼吃饭,品尝京城美食。
吃货嘛,到外面玩除了买东西当然就是吃东西,他们这一家大小和师徒都是美食的忠实爱好者,励志要在回去之前把京城出名的吃食全部尝一遍。
因为京城消费实在太高了,林泽有钱也不是说随便用,因此没有叫包厢,就在靠窗的二楼大堂吃的。
大堂人多吵杂,声音稍微大点周围就都能听见,并且当时提及‘林泽’名字的人还不少,所以他们想不听见都难。
当时只听旁边一桌穿着儒衫打扮的年轻才子们聚在一起,表情有些不平,
“诶,你们都听说那个嘲讽教训藩地之人的书生了吗?我听说有人知道那家伙是谁了……”
“是谁啊?王兄,你快说,这人现在在京中可有名了,到处都在说他,据说他好像也是这次会试的一个考生,当日之举,怕就是铤而走险出来挂名的!”
“呵呵,铤而走险出来挂名?钱兄,你这可就说错了,那人才不需要挂名呢,人家背景可大着呢。”
“什么情况?王兄,你快说,别卖关子。”
“那我可就说了,你们别吓着……那人真名叫林泽,表面上是从偏远之地来的普通考生,但实际……是座上那位流落民间的私生……皇子。”
最后二字是用非常小的哑声说的,林泽的本来没听见。
但架不住内容太过震惊,有人没忍住惊呼了一句,“皇子?!”
“嘘,你小声点!”
爆料的儒生被自己沉不住气的同伴气得狠狠踹了一脚,马上捂住对方的嘴。
而作为正主的林泽,更是猛得被茶水呛了一口,‘咳咳咳’的剧烈咳嗽起来,差点没把自己咳死。
他什么成了私生皇子?他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那边几个儒生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就是更多的好奇,继续拉着那个叫做王兄的儒生求解答。
那王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说得还挺像模像样的,
“……其实这事儿现在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你们想啊,那林泽若是没有点底气,单凭他普通举人的身份就敢跟藩地世子硬抗闹事,他难道不怕死吗?”
“听说那些藩地之人来到京城已经有半个多月了,一直横行霸道陛下都没什么东西,但这次那林泽的事情出来后,陛下立马拍桌发火,一道圣旨将众世子给禁足,召藩王,哦不,是藩候们进京议罪,这不是摆明了给自己儿子撑腰么!”
“再者,陛下多年未立太子,前些时候众皇子冒犯,陛下二话不说立马全部给处置了,剩下年纪比较小的八皇子九皇子,还未到年龄就被勒令出宫建府邸,失去了继位资格……如今宫中没有一个皇子,你们说,这是咋回事?”
还能咋回事,摆明了陛下是已准备好个殿下立储君了嘛,皇孙们年纪都还小,继位的可能性太低了。
“难不成这个林泽真的是……?”
“八九不离十了,如若不然,陛下怎么会为了个普通考生对藩地人动那么大的怒气。”
“这次恩科考试,怕也是陛下给铺的路子吧,咱们呐,都是陪衬,哎……”
说到最后,那王兄儒生叹了口气。
其他人也露出了有点不平和不甘心的表情,大家寒窗苦读多年,到最后还是免不了输给出身,实在让人不甘心啊。
之后,酒楼其他吃饭的人也不时隐晦提起。
作为被大家议论的主人公,林泽从开始的好笑惊诧,最后变成了沉吟。
他并不觉得这是大家碰巧的猜测和传闻,如果不是他想得太多的话,他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了朝中大臣们用来对付压制皇帝的棋子。
现在陛下摆明了是想整顿朝堂和藩王,把所有权利都掌握自己手中,当真正的一言九鼎。
但这样做势必要触动到各大权贵的利益,这些人怎么甘心一直战战兢兢呢?不搞点事情出来是绝对不可能,而他的出现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锲机……
“所以说,还是咱们小县城日子过着舒坦,这地方多呆几年命得减一半。”
林泽对这些传言十分无奈,朝堂中的事情实在太复杂了,多想几遍白头发都得出来,难怪老师几月不见就多了那么多撮白毛。
不过好在原身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普通农家子,没什么特殊身份,再怎么传闻最后都是上面博弈的事情,烧不到他身上来。
稍微想想,林泽只能作罢,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份想管也不行啊,还是专心应付会试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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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生皇子的事情连百姓都知道了,朝中的大臣们自然不可能没听说。
这消息着实引起了不小的震荡,俗话说事出有因,说得有模有样,还有陛下的种种举动和态度,事情未必空穴来风。
此事不是小事,事关江山社稷,民间出身的开国皇帝自古有数,但民间出身的继位皇子,却是史无前例,民间长大再怎么教养,终归不如在皇族中长大的皇子有气度和谋略啊。
于是,在有心人的煽动下,盛雍珃不断收到各种拐弯抹角含有隐晦之意的奏折。
针对会试考题,也纷纷提出了意见,摆明了就是害怕皇帝给自己的‘儿子’开后门,用科举造势。
对此,盛雍珃沉默没有表达出什么生气的态度,直接挥手把所有出考题的机会交给众臣,不插半点手。
谣言是谁传出来不要紧,反正猜来猜去就那么几波人,都是跟自己对头的,总归这又不是事实,他到要看看这群人到底想做什么,自己送上门来作死,他要是不收这个‘礼’实在对不起自己……
皇帝如此以显公平的模样,倒是又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陛下到底是另有打算呢,还是对自己‘儿子’太过自信,觉得对方能够在此次恩科大露头角。
思及此,众位大臣也就不客气了,绞尽脑汁务必保证要把这个‘民间皇子’给拍死在会试上!
总归到时候陛下再一意孤行,不能不顾天下人的眼光,直接立个民间回来的皇子当储君吧,那绝对是给藩王叛乱清君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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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城中各种传闻和各种才子名字传出来,会试时间将近。
比起乡试,会试显然更加困难和严格。
考乡试的时候在各处地方郡城,虽严格,但到底还是会根据各省官员的想法和习惯,有些地方比较宽松点,比如说林泽考试的时候在考场上花银子买通官差,给自己改善下考试的条件。
地方上这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会试就不行了,丝毫松懈都不可能再有。
不仅如此,在考试携带的东西、穿着上也有非常苛刻的规定,其他朝代怎么考科举的林泽具体不太清楚,但大稷会试这茬的规矩是真的严苛到了极致。
按照规定,会试所有考生连自己的笔墨都不能携带,统一由官府提供。
甚至连穿的衣服、吃食等等,也都是换成朝廷准备的,说白了,你就只能一个光溜溜的人进去,想夹带东西除非你吞到肚子里。
还有如厕的问题,乡试时候是到专门的地方如厕,你还可以趁机起来走动活络下筋骨,那味儿熏的就是位置在茅房周围的几个倒霉考生。
但是会试不行,吃喝拉撒整整九天都在考试的号舍中,大家一起受煎熬……
得知会试情况,林泽简直有些泪流满面。
是打心底里佩服那些考了无数次的考生,这种折磨他觉得经历一次都够了,那些每届考试屡战屡败,屡败屡来的,都是真英雄!
时间一晃而过。
会试科考时间到来,跟乡试一样,天不见亮大家就得起来,赶到贡院去排队。
不同的是这次,林泽不是自己去,终于有人送了,章珛和韩府管家陪着他一块儿到贡院门口的,几个孩子起不来这么早,没有打扰叫醒。
“相公,晚上答卷的时候注意烛火,警醒点儿,考完我和儿子来接你。”
难得的,向来羞涩的章珛在贡院门口,主动给了林泽一个大大的拥抱。
没有说加油也没有说考不好不要紧之类的话,只是很平常的叮嘱,这个时候提起成绩只会让人紧张加重考试的心理负担,不如一句平常的叮嘱更好。
在号舍中注意烛火也是很有必要的,贡院的号舍整体全部都是木头搭建,现在又正直天干物燥的夏季,最容易走水。
林泽眼带笑意,把人紧紧抱住,深深闻了闻章珛身上特有的清淡体香,才笑道,
“别担心,你相公我比谁都怕死,走水我肯定第一个跑。好好在韩府呆着,等考完试回乡,咱们……就给动动添个弟弟,如你的愿好不好?”
“恩,你说的,不许反悔。”
章珛听着脸颊泛起红,但还想要个孩子确实是他比较想的。
反倒是林泽这个汉子对子嗣一点都不热衷,害得有时在那事儿上非得他厚着脸皮主动,满足了某人不少恶趣味的贪心。
周围人来人往,虽然夫夫之间分别时拥抱下别人也不说什么,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太过黏腻。
小小拥抱叮嘱两句,林泽就在章珛不舍的目光中,带着保书走向了贡院正门。
窦英早早就到了,和几个同样拿着保书的考生在越好孔子石像那边等他。
会试和乡试一样,也是要寻找考生相互联保的,这几个就是林泽和窦英一起找的联保考生,都是来自青山县周围几个县城方向的,勉强算是同乡。
“允棠兄。”
几人见到林泽笑着打招呼。
本来因为现代人的习惯,林泽在外面都是直接用本名打交道的,但‘私生皇子’的传言,让他不得不用字了,目前周围认识的人也就窦英知道他是林泽。
说来当时窦英也很是惊了一跳,不过听林泽解释说了点朝中阴私,便释然不理谣言了。
不是真的那么相信林泽,而是传闻太过荒唐,若林泽真是什么私生皇子,上京赶考怎么还可能像普通考生那样嘛,少说也得来点护卫什么单独护送吧,不然来个刺杀什么多正常。
林泽也笑着跟大家打个招呼,就一块儿去排队等待检查,既然愿意联保,大家相互间肯定就是确认过人品信任的。
虽然举人在南阳镇小地方稀罕,但这次恩科来考会试的,却是可以用多如牛毛来形容。
毕竟全国各地那么多学子,每届乡试考中举人的学子加起来还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日复年积,会试的时候举人考生数量就非常可观了。
这也是为什么举人已有当官资格,但却难以得到朝廷安排职位,还是得自己想办法的原因。
就是老话,僧多粥少,跟现代考公务员是一个道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依旧是排队排到天亮,才轮到林泽检查,什么都不许带,外衣、里衣和鞋袜全部脱光,换成官府准备的统一服饰,两手空空进去考场。
这彻底的杜绝了考生在衣服上做手脚的机会。
或许大家会质疑官府暗箱操作怎么办?那可以明确告诉你,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出题的官员在出题的那一刻开始,就会被禁锢在皇宫专门的大殿内,期间不许接触任何人,直到考试开始才能离开,而试题也在考试开始前一刻钟,才会被送到贡院。
并且所有监考和阅卷官员也都有严苛的规定限制,谁敢在科举上动手脚,被人检举直接罢官抄家,傻子才会拿全家老小的性命去冒险。
再说最后科举选出来的人也都是安排到六司各部,选个没有真材实料的最后也是祸害自己不是?
也正是有如此严苛的科举关卡,大稷才有今日的繁荣,因为不管下面的官员品行如何,至少在办事能力和学问上,绝对是有真墨水的。
等所有考生都检查完坐进号舍。
辰时,伴随着一声‘开——考’的洪亮喊声,监考官将手中的试题绸布挂起,会试正式开始。
“加油!”
林泽看清考题之后,暗暗给自己加油打了个气,就立马开始磨墨在素纸上开始打草稿。
会试虽然跟乡试一样是考九天,考题范围也差不多,但为了缩短阅卷时间,所以收卷时间不同。
一道题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一到马上收卷,送到宫中由阅卷官员开始阅卷,然后才会挂下一道考题出来,时间非常紧迫,不像乡试时你可以选择先做自己擅长的,再做自己不会的。
这规矩对林泽来说有点不利,但没办法,天下总不能事事如愿嘛,是时候考验应变能力了。
科考的考题顺序和范围依旧是贴经(记诵)、杂文(辞章)、策论(时政)这三种,然后侧重点不同,算学题目是归类在策论这场题中的。
比起乡试,会试的考题林泽能够明显的看出来,难度增加了不是一星半点。
第一场的贴经(记诵)稍微好点,再怎么刁钻基本都难不倒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的大家,只要别太粗心和仔细点,一般都不会出问题。
所以这道题其实考的更多是学子们的书法,人如其字,书法是古人看人的第一印象。
当然,为了防止阅卷官根据笔记判断‘自己人’而有失公正,阅卷时官员看到的都是由专人抄录过的试卷,等修改完成之后,才会看到答题考生真正的字迹。
书法这不是林泽的强项,不过在老师的监督严格要求下,他自己研究出的新颖字体,也是能够让人眼前一亮,保证不会被淘汰。
第二场杂文(辞章),作诗写词也不是林泽擅长的,真的是个十分悲剧的故事。
诗文他马马虎虎及格应付过去,倒是这对联的题目,也不知道朝中官员怎么想的,竟然让考生来出上联。
换句话这对联的高下判定,想要让人眼前一亮脱颖而出的唯一办法,就是你的上联把阅卷官难住。
这可愁死个奶奶咯……
那些阅卷官那哪一个不是学富五车的老油条,这跟让菜鸟废铁跟王者霸主俩战斗有啥区别?
别说林泽抠脑勺,整个考场就没有一个不皱眉头的考生,心中暗道今年的恩科真他娘的是恼火。
乡试的时候侧重冷门算学,这会试的时候又不按常理出牌,莫不是存心想难死他们啊!
不得不说,大家真相了……
由于某个‘私生皇子’的出现,朝中出题的那几个大臣,可不就是往难度五星以上绞尽脑汁想考题么,一个民间皇子想当他们的主子,没有惊艳才学大家是绝对不服气的。
陛下上有政策暗度陈仓,他们也下有对策出难题,哼!
于是,众考生无不抠脑袋,心中哀嚎一片。
林泽也很是愁了两天,等到第三天的时候,眼看时间不等人,他干脆也豁出去了。
这次出的考题摆明了就是为难人,那他也就不客气,他啥本事都不强,就钻空子走歪门邪道最拿手。
脑中思索一二,林泽大手一挥,落笔。
他坏笑着,在试卷上写下了个直到大稷灭朝都没人能,准确的来说,是敢对出来的对子。
“……秦皇开祖,汉武定邦,三国平乱,西晋晃荡;俱过往,千古大帝乃今朝。”
一个很简单的马屁对子,要对出来不难,但前提是得有那个胆儿。
你敢直接说,又或者隐喻谁比得过今朝皇帝吗?敢说这题答得不对吗?说了就是死路一条!
改呀改呀,特么有本事就给小爷的卷子打叉叉不及格啊……
林泽放下笔休息,心里欢快的嘚瑟休息一会儿。
待卷子被收走,最后一场考题挂出来,才收起心思继续奋笔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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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林泽不是真的写不出千古绝诗绝对让人惊叹眼亮,真写的话,他这个后世穿越而来的人能输吗?
从小到大语文课背古诗词还背得那么多,记不住全部,也能有几首印象的。
但是林泽不太想那么做,他觉得有点对不起其他真正努力寒窗苦读出来的学子,这个时代读书出头太不容易了,他用不着为了出风头把人家挤下去,实在羞愧至极。
所以,他宁愿走用小心思奇巧过关,也没省功夫拿脑中的千古诗词出来走捷径。
前面两场考题做完,贡院里的考生精力都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精神和身体都开始出现了疲惫的反应。
特别是现在天气还热着,虽比乡试那会好点,但还是气温没降下去。
本来无法洗澡就已经满身汗臭,现在再来个旁边恭桶,整个贡院里弥漫着的那味道真是特别销魂,哪怕官差已经收拾得很勤快了,可实在难受得不行。
朝廷考虑到天气情况,已经很大方的每天都会给大家准备了解暑的绿豆汤、凉茶、果子等等。
甚至陛下还大手一挥,主动献出自己的冰库,让考生在每天下午最热的时候能得到一碗碎冰吃。
但仍旧很多身体素质不行,和年纪大的在第五天就有点撑不住了,第六天没等到收卷子,就陆陆续续有考生因为身体支撑不住离开。
林泽看得无比唏嘘。
心里无比庆幸自己年轻力壮并且注重锻炼,不然他就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中的其中一个。
调整心态,最后一场策论题目才是最重要的。
能不能被录取成为贡生,能不能走到殿试见到天子,这是非常关键的考题。
策论考的就是时政,简单的来说就是拿一个朝廷遇到的难题让你出主意,来展现你的办事能力,科举说白了就是选官,文才再好也抵不住会办事。
比起乡试笼统考的‘治国论’,会试的时政就是真正切合到了实际。
考题很简单,简单概括就四个字——北旱西涝。
“……”
看到这题目,林泽当时就眼睛瞪大了。
差点没忍住叫出来,大吼一声,‘老师你快出来,你是不是给我走关系了!’。
不能怪他反应这么大,‘北旱西涝’这个问题是他当初在韩先生考试中提出来的,后来拜了老家伙后,针对这个问题,他也跟老家伙深入探讨了一番。
可以说,这道题,他压根用不着多思索,就能立马开始答题,完全就是给他量身定做的嘛。
林泽心里有点小震惊。
但很快他就吐了一口气,题目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因为里面还融入算学题。
简单的来说,就是这篇策论如果你想得满分,那在写出了北旱西涝解决方向同时,还要根据官方给出的数据计算写出真正能够运用其中的答案。
再简单的比喻就是,例如这里一条河问你怎么过去?
你答:修桥。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桥具体得修多高多大?怎么开始修呢?这才是最终答题的关键。
给不出具体细节的答案,你也得给个大概数据方向才行。
现在的考题就是这个道理。
题目一出,这下考生们再次抓脑袋,心里实在忍不住骂娘了,今年朝廷到底搞什么名堂啊,竟然考这个!
北旱西涝的问题从大稷立国之初到现在,就一直都没有得到解决好么,朝廷一群老臣多年来都只有干瞪眼,除了修堤坝修储水池塘才减轻灾害,就只能在灾害发生后赈灾救援。
这也就导致国库大量钱财浪费在这些事情上,以及每次赈灾救援时总免不了贪官污吏出现。
所以,这个几百年都没得到解决的问题,现在让一群年纪不过二三十的年轻人来,压根就可以说是无解的题目。
没办法,可又不能交白卷啊,众考生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老生常谈,总体建议还是多多修堤坝、多多修储水的池塘,然后在事后赈灾救援的策略上下功夫,以搏出彩。
只有林泽最轻松,拿着笔,没有半点迟钝犹豫的奋笔疾书。
他的策论建议,总结下来说就一句话:
……修长渠,平山脉,西水北调治旱涝。
简单解释就是,从西往北修建一条贯穿两地长渠,移平西北影响西北两地中间的那处关键山脉,将西方的水通流到北方,如此两地旱涝问题自然解决。
这是个堪称浩大的工程,放在现代实施不难,但是放在古代人眼中,这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哪怕耗尽人力物力能够修通贯穿引水的长渠,可是移平山脉怎么可能?
难不成像神话传说中愚公那样感动天地,上天派个神仙来帮忙?那不是扯淡吗!
林泽当然知道自己这个策论交上去,怕是阅卷官还没看完就得直呼‘荒唐’,然后扔到一边去。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别出心裁的在答题之前,把自己的策论大纲一点两点,如此简单明了的先列举上去,然后才开始分析解答。
洋洋洒洒一篇策论,林泽只写了半边纸;而另一半空白,则用来画图,为防止阅卷官看不明白,也为更加清晰的展现自己的策论足以实用。
为此,他特意厚着脸皮向监考官申请了一块木炭和直尺,主要用来画立体图的。
然后收获监考官专门派了两个官差凶神恶煞守了他一天一夜的光荣待遇……
整整九天的考试,以大家差点猝死在考场上的状态结束。
林泽扶着墙走出贡院,连跟在门口等着他的章珛儿子说话都来不及,就直接晕倒在地,然后被惊慌失措的章珛等人抬回家,饶是他身体再好也撑不住了。
会试消耗的脑力远比在乡试的时候多很多,像林泽这样走出贡院就晕倒的考生不在少数。
就是没晕的也没好到哪里去,有钱的被家里轿子带回家,没钱的则被自家人扶着走,外地来没家人的贫寒考生则跟相互认识的考生一起扶持先到医馆走一遭喝碗药再说。
一群人就跟从炼狱里走了一遍出来似的,惨不忍睹,也臭得难闻。
不过好在,这一时的忍耐和坚持,就或许能换来鲤跃龙门,一飞冲天的机会,也算值了!
……
与此同时。
皇宫,乾元殿中。
一群阅卷官们也没比考生好到哪里去,考生们要在贡院呆上整整九天,而他们,则要在这个专门阅卷的大殿中待到直至所有试卷看完。
这段时间,他们的吃喝拉撒也都在这个大殿中,虽不至于像号舍环境那么差,可像软禁似的日子也不好受。
最重要的是,帝王每天早朝结束后,就会到这里来,明着处理政务陪大家吃苦,实则压根就是监视他们阅卷公正,为了谁不言而喻,故意用天子威压吓唬得大家兢兢战战。
看来陛下对这个‘民间皇子’是真的很重视啊,这么不要脸事情都干得出来……
阅卷的大臣们内心非常吐槽,但好在陛下说不插手,就真的没插手考题和阅卷,这倒是让大家心里舒服和臣服点。
学子们策论刚考完,而大臣们才阅卷到第二场的诗文和对联上。
这可是他们特意出来为难某人的,一个个大臣每张试卷都看得非常仔细,生怕把重点人物的试卷看漏了,同时也检测下今年到底有多少惊才绝艳的考生。
从各位阅卷大臣的表情来看,很显然,今年的考生质量应该是不错的,大家脸上都是满意的笑容。
然而当一位年老阅卷大臣看到林泽的那份答卷时,满意的笑容就消失了……
最后实在有些没忍住低声‘槽!’了一句。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在安静只有翻篇纸张声音的大殿中,却非常响亮,不仅他周围的大臣听到了,就连坐上的皇帝也有所耳闻。
盛雍珃放下茶杯,瞄了眼出声老臣怪异的表情,有所猜测,
“许老,这是阅到什么卷张了,反应如此之大?”
众人闻言,看向许老也是满满的好奇。
许老可是先皇遗留的内阁老臣,向来稳重严肃,难得失态,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试卷,竟反应如此之大?
可看对方的表情,也不像是看到惊才之作的表现啊,反倒是想骂娘的感觉……
许老现在心情确实想骂娘,生平第一次碰到敢戏耍他们出题官的胆大考生,但这骂娘他却不敢骂出来,因为骂了手上这试卷,他就相当于骂了皇帝,特么要被砍头抄家的。
“回禀陛下,今年真是出了位‘才华’惊艳的考生,这上联出得……恩,老夫才浅对不出来失态了,还是交给薛老吧,相信薛老向来以才高八斗自得,肯定能对上。”
许老昧着良心扯出笑容,然后果断把试卷,递到旁边的死对头大臣桌上。
薛老本能预感不太好,但试卷都递过来了不能退回去啊,不然多损自己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拿起来。
然后,他有点想打死旁边的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