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寸瑾不太确定地又往前探身, 脸抵在金色栏杆上,轻眯眼睛,勉强分辨出阿努什卡藏的身体轮廓。
他穿着一套紧身黑色作战服, 金发短了许多, 鼻梁上戴着一副晶石战术目镜, 作战服的腰部接连着几根断开的电极片线。
时寸瑾认出来那是驾驶员与机甲进行同调使用的神经贴片线。
他不熟悉机甲科技,但也知道, 驾驶员必须轻拿轻放使用神经贴片,神经贴片是和脑域神经感知相连的特殊装置,粗暴扯断等于给大脑两拳, 情况严重会流鼻血。
阿努什卡要么刚要出发去清理异兽, 要么刚回驻地不久就急匆匆赶来。时寸瑾瞬间判断出情况, 但比起战服上的断线, 他更为震惊的是:“你的脸怎么回事?”
阿努什卡不言语。
阿努什卡体质非常好,唇边的小伤不可能无法愈合。时寸瑾疑惑地眨了两下眼睛,放轻声音:“伤到你的东西含了特殊毒吗?”
只见, 暗处的阿努什卡面部带伤,一条深色细疤从下颚划过双唇。
疤痕一指长,似刀疤又似利爪伤, 偏在阿努什卡唇左侧位置,为他冰冷英俊的外貌增添几分阴戾的狰狞, 那疤痕令他的天骄般的张扬气质少了,只余留令人不适的危险感。
从气质到眼神, 他不再像时寸瑾认识的那个阿努什卡·卡许, 更像原著符号中的“卡许总长”。
昏暗处, 阿努什卡突然把脸往左边偏了一点, 将带疤的唇侧藏进黑暗中, 留下干净完整的右脸,仍不回应也不挪动脚步。
这下时寸瑾知道,靠喊名字是喊不动阿努什卡了。
“系统,告诉我那道疤的来历。”时寸瑾开始想办法解决不正常的情况,他靠着金栏在被褥中坐下,望向黑暗。
然后,时寸瑾把手伸出金栏杆,伸向阿努什卡的方向,五指舒展开,掌心向上,莹白的指尖微微回拢,静静悬着。
昏暗的卧室一时安静了。
系统抓紧时间:“一个月前,许多四军证明A567派遣机动队和菲特战甲合作,带走神秘黑箱。鬼牌的言论泼脏菲特马甲,猫眼顾虑菲特带来的好处影响,要求A567交出菲特,进行谈判交涉。但A567认为您是1980后代,也知道您是菲特,他在保密会议上直言法庭有追杀菲特前科,为此拒绝交出菲特。”
“首都盟想示好猫眼,为此切断A567原驻地星区的黑洞货运航道,借此逼迫A567低头。军团一方也在与A567交涉,A567也拒绝了军团提议。如果换作平常日子,军团首都盟和猫眼的施压封锁就成功了。”系统说,“但和原著后期一样,异兽潮汐频频炸在四大区,十大军和首都盟和猫眼自顾不暇。他们没有足够兵力来封锁A567的军团,A567很果断,他放弃了分配的第一军分支驻地,带领自己的部署迁往北极星极东大区。”
“超大型异兽潮汐每四天炸一次,席卷无数宜居星,唯有A567这支部队的伤亡始终固定在1%—5%左右。这是一份惊骇的胜利数据。分配在A567手底下的一军士兵无一例外狂热追随,他们的追随又带来了背后家族的追随。”
“A567抵达北极星大区,立刻对极东星区的第三军团发动星区争夺战,只要争夺战胜利,A567可以不走第一军团审批,直接获得一块合法星区。首都盟见缝插针用战时货运物流道与第三军团交易,要求第三军团在一对一的首领决战时出动第三军团总长致残A567,抓捕他送往法庭,示好猫眼。”
时寸瑾听得心头一紧,悬着的手腕便颤了颤。
“第三军总长在壮年中期,战争经验远超A567六十年,一对一战中差点成功将A567的脸撕下来。但A567最后极限一换一,鳞刀切到三军总长的颈骨,如果不是三军总长喊认输快,A567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壮年初期单杀壮年中期虫族的明星军雌。”
“A567差点单杀第三军总长和百分百剿灭大型潮汐为他赢得了空前绝后的武力声誉。”
“许多盟外家族因此依附而来,带来了医疗科技,军工科技,还有许多非首都盟的黑洞货运航道。联盟三巨头势力一夜之间追得就没那么紧了,但仍和A567关系僵硬。并且,除了A567自己的军团和北极星区的盟外家族,另外三个大区有一股不小的舆论在讨伐A567。”
“称他在异兽来袭的特殊时期违抗联盟三方指令开星区争夺战是想要复辟血腥军团时期,是下一个疯狂的安东尼。”系统一口气说完。
掐秒一算,正好50秒整!它最后道:“A567脸上的伤疤是第三军总长刀出来的!第三军总长是剧毒种虫族!”
“……”时寸瑾鲜明意识到,他昏睡的是三十天,而非体感上的30分钟。
时寸瑾望着那道沉默的影子,系统的报告在他的脑中分流,理性喋喋不休:阿努什卡这次很生气,不同以往。如果想得到一个新的智脑环尽快联网操作菲特马甲盘活局面,可以利用的东西很多,新的体质和奇妙天赋,嘴皮子一碰落下新的承诺,甚至今晚进入热期结合,和阿努什卡定下更深层次的标记锁死关系。
理性:你知道阿努什卡想要什么,你总是知道,说他想听的,再用他愿意听的影响他,影响他干扰他的选择,最后植入你想要的,让他以为这都是他做的决定。
但,时寸瑾没有说话,他望着阿努什卡唇边那道耗时一月都没有修复完全的细疤。
系统尖细胆怯的声音在时寸瑾脑中轻轻回旋:A567不愿意交出菲特,一人扛下了联盟三巨头的压力,独自前往北极星大区重新拓荒。他很强,很多虫族狂热地追随他,他不在乎外界的风言风语,自顾自地走着自己想要的路。
时寸瑾打算撑着金栏再往前一点,他合拢手指,收回手。忽然,他眼前闪过一瞬黑影,他半合不开的手指被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握紧。
那只手张开,五根手指有力又克制地与将时寸瑾手指摁开,与之十指相扣,紧紧攥着。
时寸瑾坐在床上抬头,阿努什卡只和他隔着一道形同虚设的金栏,居高临下的审视他,瞳孔是兽化的针状。
“抱歉,我失约了。”时寸瑾主动用力握住阿努什卡的手。他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稍缓一步,他就会被向前涌流的局势淹没,系统与他绑定锁血,多数时候,时寸瑾容易忽略自己的极限。极限失衡带来的失误导致他对阿努什卡失约了承诺。
时寸瑾可以解释,甚至可以利用这具身体的悲惨事迹和一路走来的艰难让阿努什卡软化冰冷审视的态度。
但他没有这样做。
失约就是失约,预估错误也是错误。
时寸瑾从不逃避错误和连带责任。
“对不起,阿努什卡。”时寸瑾的语气饱含真挚与苦汁般的担忧:“让你独自煎熬度过没有回应的一个月。”
他握紧阿努什卡的手,试着往金栏里面牵,那只手僵硬着,第二秒就被牵动了。
“这一个月我经历了特殊的发育后遗症,现在,一切都恢复了,甚至比之前更好更健康。”时寸瑾牵着阿努什卡的手摁在自己胸膛上,让他感受健康有力的心跳。
二十多秒,一分钟,两分钟,阿努什卡仍然不说话。
时寸瑾并不急,就这样仰着脸看着他,等待他的回应。
“这次很新鲜。”半响,阿努什卡说。他的表情没有变化,手摁着时寸瑾的胸膛上滑,黑色皮革手套拨散开时寸瑾白色的睡袍领口。
阿努什卡隔着金栏掐住时寸瑾的脖子,掐得时寸瑾凝着眉头扬起脸,长发在身后悬披成扇形的银色瀑布。
系统在时寸瑾耳边哽咽着小声:“又出现了,这一个月来,他总是对着您神经兮兮低语。”
“道歉?稀奇,你竟然会选这种蠢办法。”阿努什卡冰冷地说,“道歉等于主权互换,属于让渡权利,等待施舍与原谅。你从不交出主权,哄骗与好的理由才是你的优先,继续发挥你那令虫厌恶的话术优势,蒙蔽我进而得到谅解。”
系统的啜泣,阿努什卡前后不搭的状态和对话令时寸瑾怔了一秒,随即他立刻意识到是什么情况。
“我的苏醒不是你痛苦想象出来的幻影。”时寸瑾仰脸望着阿努什卡,“我的确失约了,我为失约后的一切道歉。承认错误对我来说不是禁区,阿努什卡,我从未想过践踏对你的承诺。”
时寸瑾被掐得有点窒息,银瞳渐渐泌出生理泪液,晶亮的水珠挤挤挨挨地蓄满,从时寸瑾的眼角溢流而下,滴进鬓边银发,润湿银芒。
“…多日无回应,第四军的追击……猫眼虫族的敌视,糟糕的派系关系,即将爆发的异兽潮汐……”时寸瑾说着自己昏迷前该知道的消息。
他望着阿努什卡,纵使他才是被掐着脖子难以呼吸的那个,说:“…混乱来临,我怎么可能让你独自煎熬。”
时寸瑾感到脖子上拘束的力道松了一点。
时寸瑾伸手握住阿努什卡掐来的手腕,声音又轻又沙哑:“阿努什卡,在见面之前,在文字中,在那些急匆匆聚少离多的日子里,我们相爱。”
“你的心在我的心中,我从未想过伤害你的心和灵魂。”时寸瑾说。
话音刚落,时寸瑾新的体质令他清晰看见,阿努什卡的上嘴唇抽搐轻抖,犬齿狰狞鼓起,犹如吸血鬼的尖齿。
那双阴沉的异色瞳骤然爆出许多血丝,眼球表面通红恐怖。
“嘎吱!”金栏发出扭曲变形的刺耳爆鸣。
时寸瑾猛地倒进柔软如云的被褥中,一阵湿冷的重吻落到颈侧,时寸瑾发出猝不及防的抽气声,“阿努…!”
阿努什卡太过用力压着时寸瑾跌入云床,太紧了,时寸瑾几乎能听到自己肋骨在响。
气息混乱的阿努什卡悬跪在时寸瑾身上,把时寸瑾的身体往怀里抱,状态急促又慌乱,仿佛在拥抱一捧抓不住的流沙。
他抓着时寸瑾的双手,放到自己的腰上和背上,唇舌打战,牙齿发出嘎达嘎达的颤音:“…抱我…摸我,抱我,抱我…”
“…撕裂我,让你的心来到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