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分工合作，倒比上次要快一些，太阳还未落山，墨寻便做好了五十张寻胭脂，还有八十张浸好了，不过还未完全晾干。
将这些寻胭脂都移到他哥哥屋子里后，墨寻便去灶房里帮忙了。
今日要请二奶一家吃饭，卢彩梅掌厨，墨寻帮忙打下手。
早上托人买油纸的时候，顺便请那人买了一块肉回来。
村里就曹春凤他们一家卖肉的，墨家现在同她关系这么僵，只得去镇上买肉了。
墨二奶一家多次帮忙，墨寻这回赚了钱答谢他们，自然得拿出些好菜来。不仅买了肉，还用两大碗黄豆，去村里的杜大娘家里换了一碗豆腐回来。
卢彩梅做了一道鲜笋焖肉，一道酸菜豆腐汤，一道香椿炒蛋，一道凉拌蕨菜，又蒸了一个红薯栗米饭，在农家待客也算是十分丰盛了。
饭快做好的时候，墨德贤也从地里回来了，他放下手里的锄头，又洗了洗手，便去墨德明家里，请他们过来吃饭了。
卢彩梅做饭手艺还不错，今日的食材又好，一顿饭吃得大家十分满足。个个都吃得肚儿溜圆，一点儿汤汁都没剩下。
吃饭的时候说起今日山上的事儿，余佩兰和卢彩梅又同仇敌忾地骂了曹春凤一顿。
天色渐晚，吃完饭余佩兰她们没多留，略坐了会儿便回去了。
累了一日，墨寻也早早地歇下了。
*
翌日一早，墨寻是被外头的动静吵醒的。天刚蒙蒙亮，外头便吵吵嚷嚷的，似乎许多人在说话，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笑，隔得远听不清在说啥，只能感受到那些人激动的情绪。
墨寻昨日有些累着了，卢彩梅让他今日不用起来做早饭，没想到还是没能睡个懒觉。
卢彩梅出去打探了一番，才知道是去边境从军的人回来了。
“好不容易把儿子盼回来了，一个个都激动得厉害，又哭又笑的，你章婶那么沉稳的一个人，今日也抱着你青山哥哭了许久呢！”
卢彩梅话头一转，又对着儿子道：“其余人都回来了，只有你顾大哥还没到，听你青山哥说是在县城有事耽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要耽搁几日呢？”
按理说顾随之还有一个多月才回来呢！墨寻早有心理准备，也没觉得意外，只专心地做他的寻胭脂。
万万没想到，没等一个月，顾随之第二日便到了山榴村。
墨寻中午在屋子里做绣活，听到她娘在外头喊：“寻哥儿，快出来，你哥哥回来了！”
他还有些纳闷，他哥哥每隔十日都会回来一趟，怎么这回还特意喊他出去？等他到了堂屋一看，屋子里坐着的，除了墨意文和他爹娘，却还有一人。
那男子身形极为高大，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短打，也能看出身上结实的肌肉。这会儿坐在椅子上，也气势逼人。他面目英挺，眉眼深邃，左边侧脸上还有一道颇长的伤疤，给他本就冷硬的面相更增添了几分凶悍。
墨寻悄悄打量了好几眼，才认出来，这人不是顾随之又是谁？
顾随之正同墨意文说话，感觉到一股视线盯着自己，他心念一动，抬头一看，便见那视线的主人怯怯地移开了目光。
“寻哥儿。”顾随之声音低沉。
“顾大哥，你回来了。”
顾随之这次回来，同之前有了很大的变化，原先那股子少年稚气，现在是荡然无存了。他面上多了一条伤疤，目光也压迫感十足，墨寻觉得十分陌生，还有些不自在，说话声音都低了几分。
“寻哥儿，快谢谢你顾大哥！他这次回来，寻到了一位擅长治你这病症的大夫，说不定你很快便能恢复健康，变得跟常人一样了！”墨意文面带喜色，激动地对着自家弟弟道。
墨寻吃了一惊，上辈子没发生过这事儿啊！虽然有些疑惑，但回过神后，他还是客客气气地道了谢：“谢谢你，顾大哥。”
他这样客气，顾随之不自觉地拧了拧眉，目光也幽深了几分。
“这孩子怎么这么冷静，是不是高兴傻了？”卢彩梅笑呵呵地拉着小儿子在她身边坐下。
顾随之又抬头看了墨寻一眼：“不必客气，能不能将你治好，还得大夫亲自瞧过才知道。”
“你同我弟弟说话这么拘着做什么，许大夫不是说了吗？同寻哥儿一样病症的人，在他手底下还没有治不好的！”墨意文这话一出口，卢彩梅和墨德贤面上的笑容又明显了几分。
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已经同顾随之一起去拜访过那位大夫了。
这会儿墨德贤两口子面上也不见意外，估计也是墨意文提前交待过了，
怕他爹娘为了筹钱逞强干活，累垮身子，墨寻没将上一世有一位大夫差点儿将他治好的事儿同他们说。那位大夫医术很好，但诊费也收得十分昂费，墨寻实在不愿再给他爹娘增加负担了，便打算等他卖胭脂攒够了银子，再同他爹娘说。
没想到这一世有了这样的变故，不知道顾随之找到的这位许大夫，同上一世那位许大夫，是不是一个人？
“顾大哥，不知那位大夫如今人在何处，他的诊费我们家是否能负担得起呢？”尽管一开口就问诊费有些不好意思，墨寻还是将心里的问题问出来了。
被他巴巴地望着，顾随之似乎有些不自在，他将拳头抵住嘴轻咳一声，才宽慰道：“那位大夫是南渊府城的人，不过这几日就在芜阳县。你不必忧心诊费的问题，我这次回来带了些银子，帮你付诊费应当是够了。”
顾大哥上辈子为他报仇，这辈子又主动提出拿自己从军三年好不容易得来的银子帮他付诊费，墨寻满脸感激地看了顾随之一样，心里暗暗感叹，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他顾大哥这么好的人？
虽然面冷，但顾大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不过一会儿功夫，墨寻心里的生疏和不自在便淡去了一些。
若是上辈子的墨寻，肯定不好意思接受他的帮助，但这一次，墨寻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头了：“顾大哥，谢谢你，诊费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为了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心让爹娘担心，实在不值得，早些恢复健康，早些改善家里的窘境才是正事儿。
这位大夫也姓许，也是南渊府城人士，还正好这几日在芜阳县，十有八九就是上一世的那位许大夫了。上一世若不是后头被迫停药，他的病应当已经全好了，这位许大夫确实是有能力让自己康复如初的。
梦里尝过健康的滋味后，墨寻便愈发厌烦自己这副不中用的身子了。既然有机会能提前将自己医好，他便想要争取一下，不过这下他欠顾大哥的不知要何时才能还得清了。
顾随之离开了三年，一回来就主动帮墨寻找大夫，还提出要帮忙垫付药费，不仅是墨寻自己，他爹娘也十分动容。
“家里还有五两银子，明日去县里一并带去，若是够用自然最好，若是不够，那便请随之帮忙垫付吧！”墨德贤一脸恳切地对着顾随之拱手道谢：“随之为我们墨家做的，墨奶这辈子都会记得，你若不嫌弃，以后墨家也是你家。”
卢彩梅也对着顾随之千恩万谢：“随之，这次实在是多谢了，以后有啥婶子帮得上的你就说一声，千万别同婶子客气。你那屋子几年没住人了，估计没法儿住了，你就先住在咱家吧，同你意文哥挤一挤，正好在咱家吃饭，也不用来回跑了。过两日你墨奶把地里的活儿忙完了，我们一道儿去帮你收拾屋子。”
墨意文没那么客套，但也正色道：“大恩不言谢，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看他爹娘哥哥为了他郑重其事地向顾随之道谢，墨寻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睛，他悄悄低下头拿衣袖拭泪，没发觉顾随之瞬间的慌乱。
顾随之偷偷地瞥了边上的小哥儿一眼，见人没再哭了，他才舒了口气，紧握成拳的手也放松了下来。
*
让顾随之一个爹娘早逝，没什么依靠的年轻人垫钱帮他们儿子治病，墨德贤和卢彩梅心里都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们家没什么有钱亲戚，墨二奶那儿若是去借，估计能借到一点儿，但墨意荃和墨德明赚的都是辛苦钱，这些年多次帮忙，对墨寻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墨德明没什么别的手艺，只会编竹子，农闲的时候他便编些小物件让墨意荃带出去卖，也挣不了多少钱。墨意荃挣得多些，可他每次走商都得推着沉重的板车来回各个村镇，十分辛苦。他一直在攒钱买牛做牛车，至今都没攒够，因为这事儿还耽误了自己的婚事，在这档口，墨德贤哪好意思朝他们家开口？
卢彩梅那边的亲戚也是各有各的穷法，条件不比墨家强多少，也帮不上什么忙。
想来想去，还真只有顾随之能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