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进行过半,整栋南楼从雅间到厅堂,气氛一浪高过一浪。
琳琅满目的拍卖品被各种竞价后,纷纷花落各家,副阁主兜帽下的嘴都笑僵了。
墨寻枯坐了半天,觉得无聊。
他本以为自己能认出陆羽泽,结果不知道是对方隐蔽的太好,还是根本没来,梭巡几次都没发现他的身影。
而那张剑宗失窃的阵图,就在最后一个铁皮箱里,作为神秘法宝压轴拍卖。
陈豫忙着和属下对盯梢的消息。
他把用废的传音符挨个销毁,再次撑开隔音结界,对墨寻汇报:
“主上,我们观察的全阁可疑人物中,有一位拍了高价品,另外有三位举牌,但最终弃拍,其余都没什么大动静。”
墨寻颔首。
“主上,您让我查的红衣人的身份,查出来了。”陈豫继续说,“是人间当朝臣子里的新秀,户部侍郎秦筠。主上若是要看详细材料,我叫人送来。”
“好。你来负责,把顾随之的身份往他这一条线上查。”墨寻终于从困恹恹的状态中彻底清醒了,“尤其要查清顾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瞥了一眼正中圆台上数量不断减少的拍卖品,又回身不着痕迹地看了看那个顾随之所在的、至今为止都没有任何动静的雅间,眉尖蹙了起来。
他靠在椅背上揉着太阳穴。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依然没有一丝刺客的消息。陆羽泽也根本不在这里。为什么?
他不由得再次向系统确认:“支线任务真的开启了?人呢?”
系统给了宿主肯定的回答,让他稍安勿躁,因为这个任务时长七天。
墨寻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七天。”
太长了。他一向偏爱速战速决,最恨的就是拖拖沓沓捉迷藏一样的任务。
这种任务因为时间的不断积累,所会出现的问题和变数也会不断增加,
但没办法,他只能等着了。
陈豫给他换掉冷了的茶水,他象征性地端过来碰了碰嘴唇,做出喝了一口的样子来,放下。
此时竞价的过程如火如荼,在座的都是非富即贵,看上的东西基本不愿意拱手让与他人,时不时有口头激情问候对方祖宗的,甚至有一言不合拳脚相加的。
好不容易等到压轴的部分,场面已经混乱到一定地步了。
副阁主在说了一段长篇大论的铺垫之后,让人把最后那个重重上锁的铁箱抬了上来。
所有人或好奇或兴奋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中央,连墨寻都从椅背上缓缓直起身。
副阁主对这件藏品的介绍是——
一件神秘的仙门法宝,是闻风阁不经意取得的孤品,为了保密并没有提前预告。此次在本场只是先行展出,并不直接拍卖。
“那如果想要,该当如何?”很快有人问。
“先预定,几场展出后会举办拍卖专场。”副阁主彬彬有礼地解释到,“届时所有预定者会共同竞价。”
墨寻轻轻冷哼一声,紧紧盯住了副阁主的一举一动。
只见副阁主从黑斗篷下伸出他枯瘦的手,用钥匙开了铁皮箱的黄铜大锁。“咯噔”一声金属的脆响,他缓缓掀开箱盖——
里面居然还有一个箱子!
墨寻对此倒是豪不意外,因为他知道箱子里是阵图,占地面积远小于半人高的大箱子。如果为了重重保险起见,里面应该像套娃一样还有不少层。
果然见副阁主一次又一次开锁掀箱盖,众人的神经一次又一次绷紧,又在一次一次看到还是箱子的时候,发出半是不满半是期待的“嘘——”声。
到最后一层的时候,副阁主托举起那个银丝螺钿扁漆盒,在众人的屏息凝视里,打开——
众人在死寂后瞬间哗然。
盒子里是空的!
墨寻重重靠回椅背,用力压着青筋直跳的太阳穴。
这是阵图第二次凭空消失了。
刚刚副阁主在发现空盒的一瞬,十指瞬间扭曲痉挛,反应的速度和时间都很真实,不似作伪。墨寻籍此推断他是不知情的。
是谁手眼通天,能在闻风阁里把东西偷出来?
然而事态的发展等不及他深想,“咣当”一声利刃相接的撞响,火花迸溅,却是陈豫抽刀一把架住了探向墨寻的匕首:“主上小心!”
墨寻就着坐姿滑身躲过杀手的扫堂腿,瞬息之间召出朝霜,手腕一翻一挑,干脆利落地斩断了那人的手腕。
霎时间杀手的断臂鲜血狂飙,陈豫借机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墨寻的脸上溅上了点血,冷冰冰目光半毫都没分给血泊里的死人。
他环顾一周,闻风阁的副阁主不见踪影,余下员工的在极力维持秩序。
杀手动手的目的性极强,并不滥杀无辜,其他客人纷纷夺路而逃,带翻了成片的椅子。
陈豫带来混迹在人群中的手下很快和刺客短兵相接,人数优势下,刺客边打边随着人流往外退,已经撤走了好几个。
墨寻不忘他的任务,抬头往楼上看。
三层的第十四个雅间里空空如也,顾随之和红衣人不见踪影。
陈豫带着两个手下护着墨寻准备往外退,结果发现他主子拎着血迹未干的长剑,对着刚才杀手的尸体又补了一剑。
陈豫:“……”
这是什么幼稚的泄愤行为。
他能感受到墨寻身上微妙的不爽——虽然年轻的主上目前只是个十八岁的青年,漂亮甚至压过英气,平常看着毫无攻击性。
但墨寻不爽时隐隐流露出的强大威压,让他这个在魔教混迹二十几年的人物都不敢吱声。
刺客很快撤退干净,陈豫打手势让手下围拢过来,谨慎地带着主子退出了南楼。
他们选择的出口朝外,刚好对着闻风阁外面长长的空巷。
墨寻的侧脸上沾了血,他嫌脏,直接撕掉了那一层易容。
他隐蔽术用的不好,干脆就大大咧咧走在了街上。
陈豫不敢发言,只敢乍着胆子瞥了一眼。
“用不着遮遮掩掩,就这样吧,爱来不来。”墨寻感受到他含义丰富的目光,耸耸肩,“你看,我易容技术到底不精,刚才他们还是认出来了。”
“你们都散了吧。”他说,“不必跟着了。”
陈豫简直不能理解:“主上!”
这是生怕刺客找不到啊!
“对,你想的没错,我就怕他们找不到。”
“……”
陈豫挥挥手,干脆利落地让属下撤了。
“你也去吧。”墨寻说,把沾到血的外袍脱下,团起来塞给他,“顺带帮我扔一下。”
“您一个人太危险了。”陈豫觉得主上这是太年轻自信了,还想再挣扎一下,“三思啊。”
“我三思了一下,觉得我必须一个人走。”墨寻摆摆手,在陈豫茫然不解的目光里轻轻地开口,“不然你看,都没人来救我了。”
这句话含糊且缓慢,像初学说话的人试探字词是否合适。
陈豫震悚地听着这声音里不清不顾的抱怨意味,很识相,当即麻溜地告退了。
墨寻在巷子里走了一会,两边是深青黛色的砖石高墙。
初春的风凉意本来就重,窄而长的巷子因为狭管效应,风更加大了。
墨寻脱了他花里胡哨的加绒里料的厚外袍,还剩件高领的暗蓝色窄袖,他缩了缩手又缩了缩脖子,觉得确实冷得很直观。
不过冷归冷,教主大人的判断力还是不会错的。
他抖抖索索的往前走了一截,停了。
墨寻在高墙下拍拍手,道:“出来吧。”
一阵静默。
九个蒙面人翻墙而过,落地时发出整齐划一的声响。
他们都穿着便装,墨寻却很熟悉这配置。
两个用薄刃短刀的是负责前锋的封喉刺客,五个用匕首的是近战者,两个站在最后拿的长刀的负责断后和收尸。
“应该六个人。你们死了的好兄弟是个近战者。”墨寻陈述,“太菜了,看来堂主是瞧不起我啊,这种还没训练好的就派过来。”
隔着对方的蒙面的厚布,都能感受得到他们表情的狰狞。
两个前锋二话不说直接滑身过来,墨寻足见轻轻一点,避开了那两道迅疾的寒光。
九个刺客看着眼前的漂亮青年朝他们微微笑了一下。
他们瞬间如临大敌,以为他要放什么大招。
然后就看见墨寻神乎其神地笑完,拔腿就跑。
刺客们:“……”
拜上辈子一直逃命所赐,墨寻的轻功挺不错,尤其擅长逃跑,一度把刺客们甩到接近放弃。
系统:【跑慢点!他们再追不上就要不追你了!】
夺路狂奔到觉得津津有味的墨寻:“你家NPC怎么就这点职业操守?”
系统:【快快快,巷子快到头了,顾随之就在前面,你快装的惨一点】
墨寻立即慢下来,等后面的人追上来,草草过了两招,故意弄出很大的打斗声才继续跑路。
跑出巷子,他跟着系统这个免费的导航拐进了东市。
东市是允城的夜市,墨日不开,以此这一大片只有露天的摊位,没有商贩和行人。
墨寻知道时机已到,转身迎上近战人的匕首——
几招过下来,他在系统的疯狂提示下,终于把游刃有余的感觉藏没了,成功装出了出寡不敌众的样子来。
系统:【快快快,快点示弱】
墨寻依言放弃了原本的拆招方法,选择了顾头不顾腚地错误躲避,避过长刀的同时从下而来寒光即将划破他的骨肉——
一声金石相击般的巨响,履冰的冰蓝色灵流飞溅,顾随之剑光过处,那把精钢匕首居然被被硬生生砍为两截。
刺客们果断集体撤退。
顾随之没追,看着他们消失在小巷里:“枯骨堂?”
“我看是的。”墨寻说,“我雇的保镖解决了一个负责近战的。”
两个人面对面站了一会之后。
“嗯。看得出来你冷。”顾随之无奈地说,“冷你就别挑剔衣服。”
“他的血脏……唔。”墨寻感受了一下他斗篷的重量,那上面还带着点残余的温度,从善如流地把领子拢拢好,“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