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堂屋外头,卢彩梅和墨德贤面面相觑。
“你怎么让随之进去了?”墨德贤有些不赞同,“娃儿说了要单独同江轻尧说话呢!”
“你这老头装什么?寻哥儿同轻尧说了什么咱们又不是没听见,这不是都说完了吗?那随之巴巴地过来给咱家哥儿送吃的,我还把人拦在外头,那像什么话?”卢彩梅压低了声音,对着她男人斥道。
今日江轻尧母子二人过来,卢彩梅和墨德贤原也不想让他们进门的。可他们过来时大张旗鼓的,赶了两辆马车,一路上招摇过市,引得村里人许多人都跟着过来瞧热闹了。
墨德贤说把人放进来,让他们把话说清楚,免得以后他们隔三差五来这么一回,卢彩梅想想也是,这才将人放进来。
原是想说清楚后就将人打发走,可中间墨寻又出来了,还要单独同江轻尧说话。
墨德贤和卢彩梅想着自家哥儿是个有分寸的,而且家里屋子不怎么隔音,堂屋里说什么话,他们站近点儿便能听得一清二楚,便依着儿子的话出来了。
出来后他们夫妻两个站在左侧门边,林氏和江家的下人站在右侧门边,默契地一声不吭,静静地听着里头的话。
听到江轻尧苦苦哀求,甚至还立了契书求和,林氏牙都要咬碎了。
再听到墨寻半点儿不给人留情面,毫不心软地拒绝,她更是气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方才忍气吞声给卢彩梅和墨德贤道歉,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来之前同她儿子说好的。
自打墨家退亲后,江轻尧便再没去过学堂,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法子挽回墨寻,半点儿心思都没用在学问上。眼瞧着自己天资过人的儿子沉迷情爱,短短几日憔悴了一圈,还为了一个农家哥儿荒废学业,徐氏和江广乾都坐不住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依了江轻尧的,让林氏过来赔罪。
不能让儿子继续这样荒唐下去了,先把人娶进来,后头的事儿可以再想法子。
想得明白是一回事,心里的感受又是另一回事。看着一向矜贵的儿子放下身段同一个农家哥儿求和,林氏对墨寻的恨意又多增了几分,这个小哥儿凭什么这样作践她儿子?!
她在堂屋外头听了一会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最后还是回了自家马车里。
江家的马车就停在墨家的篱笆外头,林氏在坐了一会儿,便看见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年轻汉子径直进了墨家的大门,那汉子同卢彩梅两个说了几句话,便进了堂屋。
他进去后,江轻尧的小厮江福对着他的背影嘀嘀咕咕的,似乎在骂人。林氏将江福叫过来问了几句,听完江福的解释,她眼睛一转,心里又有了主意。
*
江轻尧从堂屋里出来时面色十分难看,他强笑着同卢彩梅两口子道别后,便同他娘一道儿离开了山榴村。
他走后,堂屋里的气氛颇有些尴尬。
“顾大哥,你今日又上山啦?”墨寻硬着头皮转移话题。
“是,没走多远,就去前日设的陷阱那里瞧了瞧。”顾随之心不在焉地回完话,还是没忍住将话头扯了回来,“那位江公子今日又同你道歉了?你怎么同他说的?”
话音刚落,顾随之便后悔了,他这么问好像是在质问墨寻一样,可他有什么资格呢?
他心里堵得慌,声音也有些僵硬。
墨寻倒不以为意,只脆声道:“我说我同他绝无可能,让他不用再白费功夫了。”
顾随之眼睛豁然一亮,面上也松快了许多。
他想了想,又温声劝道:“你若想找人帮你看胭脂,我也认得几个用惯了胭脂的人,不然我帮你找他们来看看?”
“你让江轻尧的表弟帮忙,少不得又要同他们家有牵扯,到时候江轻尧又有借口缠着你了。”顾随之故作镇定地帮他分析。
墨寻面露难色,不知该怎么解释:“我,我就是听说他外祖家里的胭脂做得特别好,所以想同他表弟请教一下。”
“他表弟不是不会做胭脂吗?”许是怕墨寻后头失望,江轻尧临走前又格外强调了一下这事儿,顾随之自然也听到了。
“我有位同袍,是府城人士,他家世代从商,家里有位妹妹惯爱搜罗胭脂水粉,听说几十文到几百两的胭脂她都买过,应当不会比江家那位表弟差。正好那位同袍过些日子会来咱们这里,我请他将他妹妹也带过来可好?”
翌日一早,江轻尧便带着林秋过来了。
林秋同墨寻年纪相仿,身形略比墨寻高一点儿,也是一个俊秀的小哥儿。他胆大活泼,面上时常带着笑意,说话有些混不吝,最爱同墨寻玩笑。
不知江轻尧怎么同他说的,这回过来,林秋明显心存防备,不像上辈子那样同墨寻亲近。一上午的时间里,他只在看那几样胭脂时,多看了墨寻几眼,多同他说了几句,其余时间都是默不作声的,墨寻问他话,他也不是很愿意回答。
江轻尧冷着脸瞥了他几眼,他仍是无动于衷。
即便知道两个人熟悉起来需要时间,而且江轻尧对林秋那么冷漠,林秋对他的前未婚夫不热络也是正常的,墨寻还是有点儿失落。
他竭力向林秋释放善意,殷勤地同他说话,后来又将顾随之给他买的几样糖糕果子都拿了出来,给林秋吃。
许是吃人嘴短,林秋吃了他的杏仁乳酥,终于是待他热情了一点儿,虽然仍有些戒备,但也愿意同墨寻闲聊了。
为了招待林秋,墨家今日中午也做了饭。这顿饭规格颇高,米是用的寻胭脂换来的大米,煮的白米饭,菜也是农家难得一见的好菜,鸡蛋豆腐不必多说,还杀了顾随之前日送来的野鸡,熬了鸡汤,又做了一个野山菌炖鸡。
席间墨寻和他娘一个劲儿地给林秋布菜,吃完饭他们要走时,墨寻一路将人送出来,又特意问了林秋什么时候再来,等林秋上了马车,他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
江轻尧心情复杂,以往他过来时,可从没有过这待遇。
这回过来,墨寻压根不理他,只一个劲儿地同林秋说话,他心里既烦闷又憋屈,若不是林秋也是个小哥儿,他都要怀疑墨寻看上人家了。
回冬角村的路上,江轻尧一路都面沉如水,吓得江福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
顾随之今日回来得晚了些,回来后刚坐下没多久,徐青山便过来了。
他进门时火急火燎的:“师父,你还有心思喝茶呢?!那个姓江的今日又过来找寻哥儿了,听说还在墨家吃了午饭,寻哥儿还特意给人炖了鸡!小六子都闻到味道了,说是香得很!八成就是你前日送过去的山鸡!”
顾随之握着茶杯的手一紧。
那茶杯用料本就一般,只是个陶杯,哪里经得起他的摧残,徐青山注意到的时候,已经碎成几瓣了。
顾随之愣了一下,旁若无事地将杯子碎片丢进了一旁的簸箕里。
徐青山面色复杂:“你手没事吧?”
“没事。”顾随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心不在焉地在身上擦了擦。
徐青山有些不落忍了,怕再刺激到他师父,掂量着语气小心翼翼道:“咳,兴许是卢婶的主意,也不一定就是寻哥儿要杀鸡给他吃的……”
“不妨事,送给他们了,就是他们家的东西,给谁吃都行。”
徐青山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行,你要装大方也行!那姓江的一回不成来两回,两回不成来三回,那铁汉还怕郎缠呢,等他将寻哥儿磨得心软了,两个人和和美美地成了亲,你可别找我哭!”
顾随之原还能强装镇定,听到“成亲”二字,却有些维持不住表情了。
他想起梦里听到墨寻同旁人成亲时的情景,心里一痛,一向古井无波的面上,也泄露出一丝痛楚,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更是用力得青筋毕露。
徐青山只听到“嘭!”的一声,他低头一看,那木椅子的扶手被顾随之掰碎了。
徐青山痛心疾首:“师父!你这是何必呢?你说你喜欢寻哥儿有啥不敢认的,你不跟人说清楚,一天到晚玩‘哥哥弟弟’那一套,人家寻哥儿怎么知道你中意他?”
“喜欢咱就得争取啊!你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一到寻哥儿的事儿上,就缩手缩脚的?大老爷们儿有啥不好意思的?村里的小伙子都不同你抢,就那姓江的小白脸你咋还争不赢呢?”
他师父这嘴比外头的石头还硬,明明把寻哥儿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偏生嘴硬就是不肯承认,徐青山真是恨其不争!
他说完,又过了好一会儿,顾随之才低声道:“若是他就喜欢那姓江的呢?江轻尧是个秀才,家底丰裕,前程似锦,寻哥儿跟着他日子会好过很多。”
“照你这么说,叶桃之前选村里任何一个汉子,都比选我强,可她还是等了我四年,她图啥?寻哥儿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只有他自己清楚,我看他对你也不是没有意思的,他既然已经同姓江的退了亲,你不争取一下,你甘心吗?”
他甘心吗?他当然不甘心。可如今他还能守在寻哥儿左右,还是寻哥儿亲近的“顾大哥”,等他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寻哥儿还会这样亲近他吗?
他害怕听到寻哥儿的拒绝,更无法忍受寻哥儿的疏远。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想想。”顾随之沉声道。
徐青山摇了摇头,捶了下桌子,一脸不赞同:“你还想啥!你先去同寻哥儿说清楚,让他不要搭理姓江的,赶紧嫁给你才是正经的!”
顾随之肃着脸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什么。徐青山最后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甩手走了。
他走后,顾随之一个人在堂屋里坐了许久,又出门在山脚下晃悠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抬脚往墨家那里去了。
*
墨寻下午拿着顾随之那件衣裳去了他家里。不巧顾随之不在家,他白跑了一趟。
顾随之去卖猎物,一向是早早地出门,下午些便回来的,今日也不知是不是有事耽搁了,太阳都快落山了他还没回来。
墨寻有些担心,回家后仍是心神不宁的,喝完药一时忘了吃糖,竟然也没觉得苦了。
他在屋子里做了会儿绣活,连着绣错了好几针,终是放下手里的活计,拿着顾随之的衣裳出了门。
去顾随之家里的路,他只走到一半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逆着光,看不清脸,但生得那么高大的人,山榴村再没有第二个了。
“顾大哥!”墨寻眼睛倏地亮了起来,面上也浮起了笑意。
看着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的哥儿,顾随之情不自禁地往前疾走了几步,离他更近了一点儿。
“寻哥儿。”顾随之声音有些低哑。
走近后留意到墨寻手里那件眼熟的衣裳,顾随之心里瞬间翻腾了起来,寻哥儿帮他补了衣裳,还主动给他送过来了!
墨寻看他顾大哥急急地奔过来,走近了又愣在那儿不动,只定定地望着他,一双深邃的眸子闪烁着炙热的光芒,似乎要将他融化。
墨寻只同他对视了一眼,便低头别开了目光。
“顾大哥,你的衣裳我帮你补好了。”墨寻红着脸道。
顾随之眼也不眨地看着墨寻,像在糖罐子里走过一半,满腔的柔情蜜意快要溢出来了。
那一刻他很想将墨寻拥入怀中,但最后还是只接过了他手里的衣裳。
顾随之一向寡言,这回却耐着性子说了许多,他说完便定定地看着墨寻。
墨寻一抬头便撞见了这人幽深的目光,他不知为何有些慌张,最后语无伦次道:“不、不用了,就请江家表弟帮我看就行了,不麻烦顾大哥了……”
明明有旁的法子,为何非要同江家牵扯上?不想麻烦自己,却愿意麻烦江轻尧?
顾随之有些失望,但到底不舍得让他为难,最后点了点头,低声道:“好,不妨事。”
他两没说几句,墨德贤和卢彩梅也进来了。
顾随之说明日要去镇上卖猎物,今日得早些回去准备,这两日都不过来吃饭了,交代完他便离开了。
墨寻隐隐感觉到他顾大哥不高兴,但他自己也有些心烦意乱的,一时也没往心里去。
顾随之走时,他只点了点头,没留意顾随之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顾随之走后,墨寻又同他爹娘解释了一下林秋的事儿。
他说林秋不仅是教他做寻胭脂的人,还是他的好友,上辈子曾多次帮助过他。如今林秋在江家过得不好,他想要接近林秋,在他有需要时拉他一把,卢彩梅和墨德贤便明白了。
不过他两还是反复叮嘱,让墨寻不要把梦里的事儿同旁人说。村里人忌讳鬼神,若是让他们知道墨寻能预知未来,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岔子。
墨寻方才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上辈子的事儿略同他顾大哥说说,这会儿听到他爹娘的话,又坚定了自己想法。
这事儿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他顾大哥肯定不会伤害他,但不一定会相信他,还是先不同顾大哥说了。
虽然顾随之平日里也不怎么说话,但今日饭桌上突然少了一个人,墨寻还是感觉冷清了许多。吃完饭吃三月萢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顾随之的衣裳缝好了,忘记还给他了。
墨寻正准备拿着那件衣裳去找顾随之,又被他堂哥墨意荃的到访岔开了心神。
墨意荃这回在家里休息了五六日,墨寻的胭脂膏和寻胭脂都做好几日了,他才过来。
见墨寻又琢磨出了胭脂膏,墨意荃面上又喜又忧。
“这胭脂膏很贵吧?这么金贵的东西,农户家的哥儿姐儿怕是买不起,也不知杂货铺子那边愿不愿意收?”
这些墨寻早就考虑过了:“紫草胭脂膏六十八文一盒,山榴花胭脂膏五十五文一盒,桂花香膏四十五文一盒,虽是比寻胭脂贵了许多,但同胭脂铺子里的卖价一比,却实惠不少。”
橙哥儿那盒山花胭脂是墨意荃在杂货铺子里给他买的,说是五六十文,其实花了八十多文,还是铺子掌柜看在往日的交情上给了优惠的价格。说五六十文是怕余佩兰心疼银子,到时候他们兄弟两个都得挨骂。
胭脂铺子卖得更贵,墨德贤上回问过,这山榴花胭脂膏在里头要卖一百一十八文,紫草胭脂膏少说也得一百五十文,桂花香膏便宜些,也得七十多文。
墨寻卖这么便宜,一来是考虑到墨意荃的主顾们买不起太贵的,二来是希望用低价打开杂货铺子的大门。
他这些脂膏质地细腻香润,其实不比胭脂铺子里的差,但到底包装得粗糙了一些,比不上人家的精致。
因为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所以也没敢一下做太多。
“做得不多,统共也就二三十盒,若是杂货铺子不肯收,就劳烦堂哥以后去镇上走街串巷卖货时带上,慢些卖总能卖完的。”
墨意荃一听倒也是这个理,便小心地将那些胭脂膏、香膏同寻胭脂一起,收进他的布袋里了。都是些金贵东西,可不能摔坏了。
“寻哥儿如今真是长大了,自己琢磨出了赚钱的营生不说,心里的主意比我这个常年在外头跑的人都板正,真是了不得啊!”
墨意荃笑呵呵地对着墨德贤和卢彩梅夸他堂弟。
“嗐,若不是有你这个堂兄帮衬,他就是再有主意,这些胭脂也卖不出去啊!”卢彩梅心里也很为自家哥儿骄傲,但嘴上还是谦虚地把功劳都推到了墨意荃身上。
虽然知道他伯娘说的是客气话,但墨意荃听了还是很高兴,他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不瞒你们说,因为寻哥儿这胭脂生意,我这两回出门都比以前挣得多了,托咱们寻哥儿的福,我应当很快便能买头牛回来了!”
其实在帮墨寻卖寻胭脂之前,他的买牛钱便攒得七七八八了,但货郎这营生收入到底不稳定,少的时候一日只能挣二三十文,刨除在外头吃饭住宿的钱,也不剩多少了。
多的时候能挣个一二百文,但一月三十日,也不能日日都在外头走商,还得回来补货、休整,算下来一个月只有十几二十日是有进账的。
所以即便银子攒得差不多了,他也没敢马上将牛买回来,怕把家底掏空了后头周转不过来。
他堂弟托他卖寻胭脂,给他一成的佣钱,只卖了两回便让他挣了一百八十文钱,还说以后卖去杂货铺里的各类胭脂也都给他一成的佣钱。
这寻胭脂的买卖不仅提高了他的收入,也让他对后头的生意更有信心了,自然也就敢掏银子买牛了。
墨寻一家人都知道他为了买牛,攒了很久的银子,看他终于能如愿以偿了,也很为他高兴。
卢彩梅一拍手,笑道:“那可真是件大喜事儿,等你的牛买回来,让你大伯给你做个牛车,不用费银子去外头买了!”
“是准备请大伯帮忙做牛车,但做木工也是大伯赚钱的营生,哪能让他白给我做?定是要给钱的!”
墨意荃同卢彩梅为做牛车给不给银子的事儿推来让去,墨寻听得头都晕了。
他把单独留出来的那盒香膏递给墨意荃:“堂哥,这盒香膏是给二婶的,你替我给她吧。”
墨意荃面上一愣,连连摆手道:“那怎么使得,这么金贵的东西,你要卖银子的,你二婶定不肯收的!”
上回墨寻送寻胭脂,余佩兰便推让了许久才收下,这香膏可比寻胭脂贵多了!墨寻身子不好,挣点儿银子也不容易,余佩兰哪好意思拿他的东西?
卢彩梅帮着劝道:“拿着吧,荃子,寻哥儿不仅给你娘留了一盒,也给我留了一盒呢!我原也不想收,可你大伯说得对,娃儿挣钱就是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咱自家人不舍得用,那不就让他白忙活了吗?”
墨意荃还是不肯收,后头墨德贤也劝了几句,终于是让他收下了。
这十盒桂花香膏,墨寻给卢彩梅、余佩兰,还有他自己各留了一盒。
其实该给橙哥儿送一盒的,但现在买胭脂原料都是借的他顾大哥的钱,墨寻想着橙哥儿自己有一盒胭脂膏,便没给他送了。
倒是在卢彩梅的极力要求下,留了一盒山榴花胭脂膏给他自己。
这山榴花胭脂膏是水红色的,抹在面上,香香润润的,只有浅浅的一层薄红,瞧着清透又柔和。卢彩梅自己不好意思用,倒极爱看自家的小哥儿用。
除了十盒香膏、二十盒胭脂膏,这回墨家还做了五百张胭脂棉。
其中四百张给墨意荃慢慢卖,另一百张是下月要送去杂货铺子的。
墨意荃离开后,墨寻又去他哥哥屋子里,拿出了他的小账本。
这笔和纸都是他哥哥给他的,他略识得几个字,是他哥哥和江轻尧前头教的,如今都被他用来算账了。
那张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狗爬似的毛笔字,便是他记下的账目了。
这回做胭脂用的原料多,花了近五百文钱。其中四筐山榴花用了三十二文,油纸用了六十文,旁的东西要么用料少,要么价格便宜,加起来也就一百多文。
大头还是做胭脂膏的紫草、蜂蜡和桂花油。
紫草是一味药材,价格不是山榴花可以比的,蜂蜡和桂花油价格也不便宜,这三样加起来便用了近三百文。
上回的五百张寻胭脂收了九百多文现钱回来,杂货铺子那里占了大头。墨意荃零卖的那些,多是拿米和布来换的。
农户家里的米和布,自家是舍不得吃和用的,大都要留着去镇上卖钱的。用来换寻胭脂,可以按市价折算,去镇上的粮行、布坊卖可没这个价格,所以即便手上有银钱,大家也更愿意拿米币来换。
这九百多文钱,买胭脂原料花了大半,家里买盐、醋、灯油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又花了一些,剩下不足四百文。不说旁的支出,给墨寻抓药都远远不够了。
好在还有从顾随之那里借的五两银子,让墨家的日子过得不至于捉襟见肘。
墨寻皱着眉头算了算,上回欠他顾大哥的五两多银子还没还清,这回又欠了五两,实在叫人头疼。
这附近的几个村子被他堂哥跑了大半了,寻胭脂以后估计没法儿卖那么快了,胭脂膏也不知道何时能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