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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鱼目混珠 三道 3123 2024-10-11 12:20:21

“小鱼,小鱼,快醒醒……”

躺在简陋木床的少年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皱唇角绷紧,陷入了梦魇当中——说少年其实不大恰当,他来到小渔村已近五年,按照渐长的年岁来说,至少也得二十多了。

只是模样长得显小,加上平日里行为举止天真烂漫,因而淳朴的渔民都还把他当作小孩子看待。

五年前的一个冬日,一对老夫妇在岸边发现奄奄一息的他,喊人合力把他抬回家后请了个赤脚大夫医治,本来都快咽气了,老夫妇死马当做活马医,什么乱七八糟的草药都熬了往他嘴里灌,该是说他命不该绝,居然真在两天后睁开了眼睛。

不过不知道是冲上岸时被礁石磕了脑袋,还是被灌了太多不知名的草药,这人模样虽灵秀,却是个不开窍的,记不住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处,看着十七八的样子,说话做事还和十岁的孩童无甚差别。

村民都劝老夫妇丢了这块烫手山芋,但夫妻膝下无子,越看他是越喜欢,横竖找不到他的家人,也就当儿子养在了身边。

奇怪的是,傻归傻,但也识字。

目不识丁的老夫妇带着他到村里请年过花甲的老秀才起名,他翻着书册,每个字都认得,不仅会读,还会写,字迹端正,有模有样,瞅着比老秀才还要好上几分,把老秀才羞得吹胡子瞪眼将人赶了出去。

小渔村里识字的一只手数得过来,这下可真是捡着了个大宝贝!

村民稀罕地把他围了起来,这一看不得了,洗干净了脸,哪怕穿着灰扑扑的棉衣也盖不住的玲珑韶秀,又逢人就笑,谁看了不喜欢?

这名字还没起呢,村民逗他,“你识字,给自己起一个。”

他想了很久,歪着脑袋指着自己,红润的嘴唇蹦出两个字,“小鱼。”

既是在靠海吃海的渔村,又是在海里捞上来的,名字俗归俗倒也合适,便一直叫到了现在。

“小鱼,小鱼,快醒醒……”

小鱼猛地睁开了眼,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又做噩梦了,梦见掉到老虎的血盆大口里去,一直往下坠,大口变成了海水,咕噜噜地将他包裹起来,他在冰冷的水里扑腾双手,逐渐没了力气,只好听天由命地在海上飘啊飘,一个大浪将他拍上礁石,变成了上岸的小鱼。

重复了千百遍的噩梦褪去,小鱼揉揉湿润的眼睛,看清了叫他的人,“何大娘,我还困。”

“不能再睡了,明环在外面等着你呢。”

何大娘是当年把他救回的妇人,今年已经六十多,她老伴快七十,说句难听的,两个老人家没多少年可活,放不下小鱼,担心哪天撒手人寰,想给他找个依靠。

林明环就是那个依靠,村里一户渔民的小儿子,捡到小鱼时林明环才十三岁,前两年刚满十六就嚷着要来提亲,老夫妇舍不得,没同意。

前些时日王大叔摔了一跤,险些摔掉了半条命,夫妻俩一合计,觉着当真是得趁着他们还清醒时给小鱼寻个好人家。

林明环对小鱼好,小鱼也喜欢跟他玩儿,老夫妇观察了好些时日,这才松口答应婚事。

在衡国男子与男子亦可成亲,称之为结契,今日林家是来说定婚期的,还抬了契礼,心意十足,小两口日后成了家,小鱼就是林明环的男妻。

小鱼听见明环的名字,笑嘻嘻地溜下木床往外跑,瞅见外头都是人,爱热闹的村民来围观下聘。

明环眉眼周正,穿得很是精神,小鱼跑上去,摊开手,“给我的蛐蛐儿呢?”

一个竹筒放到他手中,他打开看,果然有只活蹦乱跳的活物,高兴地弯起眼睛。

他不懂什么叫结契,何大娘说,结契就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拜了堂后永远在一起。

明环喜欢他,给他糖葫芦吃,还给他抓蛐蛐儿,他当然也喜欢明环,在一起就在一起吧,他不亏。

众人看着这对情窦初开的新人都掩不住地笑。

明环才十八,懂了事,被看得很不好意思,还要装作老成的样子给何大娘王大叔行礼。

婚事有家中长辈做主,小鱼和明环很快就溜到田地里,水牛正在耕田,两人给憨厚老实的老牛抓讨厌的牛虻,一只只碾死。

明环看着小鱼白嫩的脸,忍不住想亲上去,却想起母亲的教导,不敢逾矩,只很小心地碰了下小鱼的手,红着脸真心实意道:“我会对你好的。”

小鱼借力爬到老牛的背上去,明环替他牵着牛。

老牛驮着他慢吞吞地走,他的脸蛋被初夏的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像在害羞。

蝉声阵阵,不远处的茶水摊迎来两个满头热汗的衙差,嘴里叽里呱啦说着话。

小渔村安逸宁静,几百里外的京都却刚经历过一番惊心动魄的风雨。

一年前,先皇突发疾病,夜半突然就不行了,连话都不出来,急诏众皇子入宫。

听闻那夜很是凶险,建威将军和飞云将军父子二人将皇城里外堵得水泄不通,只放了二殿下和九殿下进殿,再有消息,就是先皇驾崩和传位于硕贤亲王蒋文玄。

皇九子成了新君,因着先皇咽气时只有两人在场,朝野对此颇有异议,甚至还有质疑蒋文玄弑父杀君者。

新帝一登基,先皇的丧礼还没落幕,先给文武百官来了个下马威,凡言狂意妄者通通下狱,抓了两个跳得最欢的判处腰斩的极刑,杀鸡儆猴的效果显而易见,无人再敢乱嚼舌根。

再是继位不到一月,就用一道残害孝肃先皇后的圣旨罔顾伦理将马太后给幽禁起来,劝谏的折子通通被新帝驳回,没多久更是直接剥去其封号,赐白绫,满朝哗然。

半年内,搜罗各项罪名将德怡亲王定罪连降三级,连个爵位都不留,打发人去工部当差,做些修缮宫闱的苦差。

此后,不以出身论英雄,用人惟才,不到一年光景,朝中担任要事的几乎全是新帝一手提拔的官员。

“陛下可真是霹雳手段,收拾得人服服帖帖。”衙差一屁股坐在长凳上,抹一下满脸的汗,“我听了都觉得心惊胆战,那些在京中做官的,岂不是每天连觉都睡不好?”

“你懂什么,富贵险中求,听说陛下赏罚分明,办好了差的哪个不是升官发财?前些时日镇上刚调来个京官,是两年前的进士,起先在翰林院里修书,很是郁郁不得志,是陛下瞧见了他的本事才提了官。眼下把人派来这儿建灯塔,要是办好了,回京那得多风光啊!”

两人言语间极为推崇新帝,到底是民间出来的,知晓众生疾苦,做得都是一等一利民的好事,大得民心,百姓哪能不夸?

小鱼和明环也过来摊子讨茶喝,一文钱两碗凉茶,端了躲在阴凉处,竖着耳朵把衙差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咱们这个陛下是个传奇人物,若当年被那草包顶替了身份的事情没查出来,我们哪有如此好的君主?”

“提那人干什么,早死八百年了。”

小鱼听得很认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一句时脑子嗡嗡作响,像被锤子凿了似的疼,手里的碗也端不住砰地摔在了地上。

明环紧张道:“你又头疼了?”

一出声就引得衙差注意,喝道:“两个小子在这儿偷听!”

小鱼脑子受过伤,时不时就要发作,明环顾不得被骂,赶紧把他背到背上,撒开腿往家里跑。

林家父母已经回去了,他把小鱼放到榻上,急得一头热汗要给小鱼擦脸。

小鱼转了转眼睛咧嘴笑,“我好像不疼了。”

邻居揶揄地看着这对即将结契的新人掩嘴偷乐,纷纷夸明环会疼人,要老夫妇放心。

林明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鼓起勇气握了下未来新郎的手,撇下一句“你好好歇息”就跑走了。

何大娘怜爱地望着小鱼,感慨道:“真好,真好……”

只要小鱼能这样平淡地过完一生她别无所求了。

-

“戏还没唱完呐?”

两个站在殿门口的内监探头探脑,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太常卿大人已经在光庆殿外等了快一个时辰,再不去通报,若是误了要事那可怎么好?

新帝方登基就在闲置的行宫里搭了个戏台,亲手编了一出无名戏本,交给礼部,亲自选了两个戏子编排,每月都会来此处听戏,不让任何人跟着。

有一回莽撞的小内监在外头说笑,声音大了,扰了新帝听戏的兴致,被打了一顿板子贬到恭房,结果伤口感染没几天就死了,往后就再没有人敢冒这个险,侯在门外连气都不敢喘匀,更别说进去通报。

大内监福广曾翻过戏文的内容,是一出讲青梅竹马的戏剧,却奇妙地像是拦腰被人砍断了一截并没有结局,总是演到其中一人上京赴考再反复重演,好似剧中人只缅怀于这段岁月,不肯再往下面对。

最终是福广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蹑手蹑脚地进了宫殿。

戏早就已经罢演,台下的新帝坐在四方椅上,一手撑在额侧,眼睑半垂,像是熟睡了。

但福广还未靠近他就陡然睁眼,长眸轻扫而来,如同开鞘的利剑,淬着令人胆寒的锋芒,把大内监吓得一个哆嗦险些跪了下来,急忙道明来意,“陛下,太常卿大人求见,已在光庆殿等候多时。”

前朝几位帝王的大内监都是从小栽培,情分不浅,新帝不同,他长于民间,福广是近两年才跟在身旁,那会儿新帝还是皇子,在宫道里见了被欺辱的内监,顺手搭救了一把,往后就一直留着了。

内监知恩图报,忠心耿耿,谈不上全然信任,但也能说得上几句话。

他贴身伺候,知道新帝多疑多虑,常年少眠,只有在这处宫殿才能卸下几分疲惫。

福广战战兢兢,见着帝王缓缓动了,等站起身时已从好戏里抽离,面上敛去所有的神色,踱步而来将手里的折扇随意地砸到福广怀里,轻笑了声,“再有下回,你这条命就别要了。”

太常卿要见他还能为什么?

一道又一道的折子无非是说他后宫无人,要他立后封妃,延绵子嗣。

当皇子时处处受制也便罢了,若是登了皇位还得听人罗里吧嗦未免太窝囊,他偏不如那些老家伙的愿。

福广满背冷汗,赔笑着跟上新帝,摸摸自己还老老实实待在脖子上的脑袋,暗道真是伴君如伴虎,这日子没法过了。

作者有话说

们小傅已经next level了。

小鱼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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