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青51
自打江于青到了陆家之后,和陆云停朝夕相处,说来二人还是头一遭分开。起初几日江于青很是不习惯,每日起来如常地跟着陆刀练练功夫,梳洗一番,便回屋中喊陆云停,叫过两声无人应,这才想起陆云停回城去了。
江于青心中生出几分失落,心中想道,也不知少爷的事情办得如何了,虽说是罗家状告的曹家,可陆云停作为苦主,是要一起上公堂的。时下百姓对府衙满怀敬畏,平日里都不敢正视,更不要谈上公堂去见江洲的一州知州。
在寻常百姓眼里,公堂再是肃穆不过,江于青心中知道陆云停当是不会挨板子的,可在他眼里,他们家少爷身体羸弱,那是半点苦都吃不得的,也不当吃的,去了那等地方,哪儿能不惦记。
江于青叹了口气。
冷不丁的,他突然想起二人临别前的那个吻——彼时江于青还不知这算是吻,只记得陆云停蹭他的嘴唇,虽只有一瞬的唇舌相贴,却莫名地让江于青心中发颤。
这和陆云停平日咬他的脸颊——好像,有点不一样。
要说清楚哪儿不一样,江于青说不出,也想不明白,嘴唇却隐隐发烫,有种隐秘的,不可言说的欢喜又夹杂着几分忐忑。江于青揉了揉自己的嘴唇,恍惚间觉得他们家少爷的嘴唇软极了……还有点儿香。
——不对不对,他怎么能想着少爷的嘴?江于青用力摇摇头,一个念头又从脑海里掠过:陆云停这个冬日里吃的药少了,原本不见血色的嘴唇都变得红了几分,越发衬得肤白唇红,姿容出尘。如此一想,又不可控地往他处想,陆云停嘴唇生得好,脸也漂亮,江于青如今也算小小的见过世面了,他还未见过有谁生得比陆云停好。
殿前三甲有探花郎,听闻大周历年的探花郎无不是姿容绝世,相貌极佳的青年才俊,他们少爷来日要是参加殿试,必定能夺下探花之名。
探花——江于青一个激灵,顿时将散乱的思绪收了回来,他明年便要正式下场考试了,当更勤勉努力才是。
元宝如今是江于青的书童,近身小侍,他原本以为他们少爷不在,江于青便会按捺不住,如同没了他爹管束的他一般。毕竟江于青年纪小,哪有少年人不爱玩的?
没想到当真有。
江于青将平日里用来哄陆云停的时间都用来看书了。
元宝看得瞠目结舌。他一看书就头疼,他爹说,他就不是读书的料。江于青过目不忘,又如此勤勉,难怪老爷会送他来书院了。元宝是知道江于青身份的,他本以为江于青就是来照顾陆云停的,可来这儿之后,发现江于青竟是正儿八经来求学的。
元宝不知为何江于青已经是陆家少夫人了,还要来求学,可见有人能这般喜欢读书,心中倒是当真敬佩不已。
这一日,元宝照旧来给江于青送饭食,就见楚言几人围着江于青说些什么,脑中顿时警铃大作,陆云停临行前可吩咐过他,一定要防着江于青书院里的这些同窗。
拿陆云停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家陆少夫人天真好骗,别教这些人将他带坏了。
“少爷,少爷!”元宝提着食盒小跑了过来,就听楚言问江于青,“于青,你当真不去?”
元宝想也不想,当即道:“不去不去,我们少爷哪儿都不去。”
楚言不高兴,他年纪不大,气势却足,闻言皱起眉毛,盯着元宝说:“这就是陆家的规矩?”
“你们少爷还没开口,”楚言说,“哪由得你一个下人僭越?”
元宝脸色一白,江于青拍了拍元宝的手臂,说:“阿言,你们去吧,先生给我布置的策论我还未写完呢。”
楚言看向江于青,不情不愿道:“功课何时不能做,”说是这么说,却也知道江于青的性子,心中仍是不快,忍不住埋怨道,“平日那陆云停总拘着你,不让你同我们一道,如今难得他不在,你还不愿,你是不是瞧不上我们?”
江于青无奈一笑,看着楚言认真道:“我怎会瞧不上你们,你也知我启蒙晚,夫子有意让我明年下场,给我布置了许多课业,实在是分身乏术。”
楚言看着少年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口中嘀咕:“不过就是一场童生试,”楚言年纪小,却已过了童生试,便是院试也是成竹在胸,他说,“你就放宽心,县试再简单不过了。”
江于青笑了起来,“嗯!”
他一笑,楚言也不恼了,道:“罢了,那我们就先去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江于青:“诶!”
楚言一行人离开了,元宝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平时主子在书院读书,下人偶有碰面。他自其他府上的下人口中听闻,楚家的小公子楚言生得好,脾气却有些骄纵,若是他这时当真要发落他,元宝只能生生受下,他低声对江于青说:“多谢少爷。”
江于青摇摇头,说:“不碍事,你以后若是自己碰着阿言就躲远些。”
元宝道:“是。”
用膳时,江于青对元宝道:“你明日就别给我送饭了,我在书院吃。”
元宝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说:“不成,少爷交代过了,他不在,我每日也得来给您送饭。”
江于青一怔,也就不再多说,心中却在想,陆云停说离开三天,已经是三天了,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于青52
陆云停离开时说短则三日,长则五天,可真回到郊外田庄时却已经是八天后了。
黄昏时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地下将起来,早春春寒料峭,这是今岁春的第一场雨,下得不大,细如牛毛,冷意却彻骨。江于青这些日子夜里睡觉总不安稳,小腿抽筋,膝盖也疼,他惯于隐忍,便也不曾告诉元宝。绵密雨声敲击窗纸如乐曲,江于青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的突然生出一脚踏空的感觉,整个人也抖了一下,登时就醒了过来。
江于青蜷在小床上,又望了眼垂着床帐的床榻,里头是空的,陆云停还未回来。
他揉了揉酸乏的小腿,正欲闭上眼再睡时却隐约听见人声,自打他跟着陆刀习武以来,身体结实了许多,也越发耳聪目明。江于青侧耳细细一听,只能听见夹杂在雨声里的模糊人声,听不真切,可不知怎的,一个念头在心里浮了起来,江于青猛地自床上蹿起,趿上鞋子就急步跑了出去。
别院中廊下挂的灯笼亮着,细雨迷蒙,只见几人踏着小径而来,伞面在雨夜里微微摇晃。
江于青还未看清,可心中就笃定是陆云停回来了,他嘴角咧了开去,就想冲下去,可又下着雨,不曾拿来伞,只这么踌躇的一瞬间,那方有人抬伞看了过来——不是陆云停是谁。
陆云停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白色里衣,披散着长发的江于青,心里先是一喜,旋即目光落到少年单薄的亵衣上,眉毛就拧了起来。他打着伞小跑了过去,还未走近,就听江于青兴冲冲地喊了一句,“少爷!”
“少爷你回来啦!”
那高兴的模样,活脱脱的绕着主人打转的小狗一般。
陆云停本想训斥他一通,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将伞一丢拉着江于青的手腕就往屋子里带,“穿得如此单薄在檐下作甚?”
他手冷,江于青被冻得一个激灵,回到屋中这才觉出冷来,也顾不上,抓着陆云停的手就搓了搓,笑嘻嘻地说:“等少爷呢。”
江于青一张小嘴叭叭叭,“我本来是睡着了,可不知怎的就醒了,一听外头有声音,我猜就是少爷回来了。”
“少爷,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外头可还下着雨,又冷,你没淋湿吧?”说着,江于青伸手去摸陆云停的衣服,衣服有些凉,却是干的,江于青松了口气,对跟着的小六说,“小六哥,有劳你先将炭烧起来,再让厨房送热水过来少爷沐浴。”
江于青又问:“少爷,你吃晚饭了吗?饿不饿?”
陆云停自打进门只说了一句,江于青已经说了一大串话,丝毫不给他说话的余地,他看得又气又笑,将稍稍回暖的手自他掌中抽出,就捉住了江于青的颈侧,“成了,这些事自有他们去做。”
江于青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陆云停,又叫了一声,“少爷。”
陆云停轻哼了一声,算作回答,江于青嘿嘿嘿笑起来,他一笑,陆云停也绷不住脸,用力搓了搓他的颈子细腻皮肉,拉近了,端详着他这张脸,说:“瘦了。”
江于青碰了碰自己的脸,“……没有吧。”
陆云停戳他的脸颊肉,说:“我养出来的肉,我还能不知?这些日子没有好好吃饭?”
他手指戳进去,软绵绵的肉也陷了一个指头,江于青不挣扎,只道:“每一日都有好好吃,”吃倒是有好好吃,只不过江于青夜里腿疼,白日里就有些精神不济,吃得自然就少了,“少爷,事情办得顺利吗?”
陆云停道:“那是自然。”
只不过期间曲折,所耗的时间比陆云停预料的多了几日。
二人正说着,小六已经带着别院里的下人送来了热水供陆云停沐浴,屋中的炭火也点了起来,不过片刻就变得暖融融的。陆云停去净室梳洗,江于青自去收拾陆云停的床铺,还将两个灌好的汤婆子埋在了被褥里。
江于青好似变成了忙碌的小陀螺,床铺妥当,脚步轻快地拿了陆云停换洗的亵衣往净室而去。窗外雨声依旧,寒意依旧,陆云停一回来,江于青心里变得安定又快乐。
这实在有些莫名,他们不过分别了八日,江于青想,少爷回来,他好像比自己想得要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