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把。
在连弃九把之后,林跃的筹码已经不足五十万。
丹尼奥的庄,林跃投小盲注,丹尼奥投大盲注,发下底牌。两人都没有看牌,但是二楼的还是能看到,林跃的是一对七,丹尼奥的是梅花8和方片J,比起林跃的,明显弱了很多。
林跃看着丹尼奥,丹尼奥早就拿出了自己的雪茄银剪,但这个时候却没有动,他看着林跃,没有说话。
据说人的目光有一种奇怪的物质,若不是两情相悦,一个人让另一个人长时间的注视,总会不舒服的。甚至哪怕你没有看过去,也会知道有人在看你。比如学生和老师,员工和老板。
更不要说此时丹尼奥的目光比严厉的老师,苛刻的老板更甚,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早已失去了以往的温和,如同蛇似的盯着林跃。
林跃还是笑嘻嘻的,他啪的一下,把他含了半天的棒棒糖咬碎,拿出塑料棒点了点:"十万。"
终于不是弃牌了。
二楼的众人如此想,三楼上张智功等人则不约而同的吞了口口水。
一样,那一年,凯撒也是在要翻牌的时候推出十万的!
丹尼奥的脸色又深沉一分,他慢慢的推出十万,然后,又推出一个十万。
同样的一样,那一年,他也是这样押注的!
林跃又拿起了一根棒棒糖:"你还真是大胆啊,竟然完全一样了呢。"
"赫拉克利特曾经说过'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你很大胆,这是我第二次说这句话,但是,你的大胆并不能为你带来胜利。你在复制那一场比赛,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这段话二楼的人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太大的感觉,而三楼的,特别是刘嫣然和陈胖子还有一种违和感。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们猜的那位?
如果不是,这样的技术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他那话说的虽然四平八稳,但,语气中却是有一些异样的,这对于一个职业赌客,一个大鳄,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
还是说,曾经的那个牌局对他的影响就这么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注定是无法在德州扑克上再有什么建树的了!
这是刘嫣然等人的想法,他们只是觉得林跃在复制那一场赌局。复制当年的筹码,复制当年的弃牌次数。这是一种策略,一种技巧,在赌桌上,这种技巧不是没有人用过的。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林跃的复制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他拿着棒棒糖点桌面,他嬉笑的龇牙,他开口的语气,甚至连他眨眼的次数,都几乎和当年一模一样!
是,只是几乎,还是有不同的。
当年的凯撒拿的是雪茄;
当年的凯撒只是微笑;
当年的凯撒眨了多少次的眼,丹尼奥也是记不清的。
但是那种神态,那种语气,带来的,却是一模一样的感觉。
丹尼奥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不同,他不应该向那年一样的推出筹码,他应该打破这种障碍。
但是,他的手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他推出的,却是和当年一样的注,甚至连次序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手指在不为人知的颤抖,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但是他自己知道,他在颤抖。
不,他不怕输。
这桌子上的筹码,魏老六还没给的二百五十万欧元,甚至连他过去积累的,上亿美元的资产,他都不在乎。
输了,还可以再赢过来。就算是不在赌桌上,也可以在其他地方赢过来。他可以做到的,他自小就可以。
他怕的,只是自己不能赢。
他推出二十万,林跃跟了二十万,然后,把剩下的筹码也推了出去。
全ALL!
丹尼奥的嘴角一抽,他感觉,自己的腿也开始颤抖,他咬着牙,控制着自己。
这是一个中国人,一个和那个人完全不同的中国人。这个中国人有技术,这个中国人在复制那一年的赌局,这个中国人在刺激他,这个中国人……
他知道!
这些他统统都知道!
但他发现没有用,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对了,我还有一幢价值五十万的房子,还有一条命,现在就都压上吧。"林跃将嘴中的棒棒糖拿出来,舔了一下,笑道。
"哦,对了,我还有一些资产,这个赌场,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还有我这个人,这一把若是你赢了,就都是你的了。"
那一年,那个人也是这样对他说的;那一年,那个人冷漠的眼里第一次有了他的倒影;那一年,他第一次得到了那个人的重视。
从他开始接触扑克,就不断的听到那个人,凯撒!凯撒!凯撒!
那个人是光辉是传奇是太阳,而他呢?他什么都不是!就算他拿下了五千人大赛的冠军,就算他赢了十个大鳄,那些人还是在说凯撒凯撒!
而凯撒,也从来没有在乎过他!
很少有人知道,他第一个,挑战的就是凯撒,但却连一个回音都没有。
他拿到了五千人大赛的冠军,拿到了那象征着荣誉金钱的手链,却连一个回应都没有得到!
而就算他赢了十个大鳄,那个人,也只是在媒体、赌客以及各方赌场的造势下,可有可无的接受了他的挑战。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人可以去和那些下等人赌,却不和他对局?为什么那个人可以接受其他大鳄的挑战却不接受他的?为什么在和他对局的时候,那个人还是漫不经心的?为什么在他占了上风的情况下,那个人还是不看他?
所有的筹码所有的资产,包括他自己,在连翻牌圈都没到的情况下就全部压了上去,这是什么?
垂死挣扎?
或者说,他认为自己赢定了?
他满心的不服气,愤怒悲伤,还有很多他分辨不出来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在发怒,可是,他却没有在看底牌。
为什么?
在之后的十二年,他不断的回想,不断的分析,然后,他只能承认。
他害怕。
他害怕看了之后先前的优势都化为乌有;
他害怕本来能赢的牌变成输牌。
而结果,还是输了。
牌发下来之后就不可能变,除非换牌,而在那样的赌局中,换牌几乎是不可能的。
发下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应该看,他看了之后就不会跟。他有那么多的筹码,占了那样的上风,只要坚持下去,他就会赢的,他会赢的!
丹尼奥的手,放在了牌上。
他告诉自己要看一看。
"如果你要是觉得没把握,我们可以再说。"
林跃歪在椅子上,一手支着自己的头,一手拿着塑料棍敲桌子。
丹尼奥的眼猛地一缩,放在牌上的手在他没有知觉的情况下已经离开了。
"五十万的房子,带上筹码,八十万。你的命,又值多少?"
"我的命,自然是要用一条命来换的了。"
"我还有一千七百万。"
丹尼奥说的简单,意思却是清楚的,如果要用他的命来换,那么桌子上的一千七百万要怎么算?
魏老六站了起来:"我们这里还有两份生死状!"
张智功也站了起来:"我们要加注!"
加注,也是允许的,但是很少有人这么做,特别是在差距明显的情况下。
如果输完了五百万,那么要加注,就要加全注。也就是说,如果参与赌局的有三家,每家五百万,那么加注就要一千五百万。如果有两家,就要加一千万,而现在四家,虽然李公主和肥猫已经退出了,但要加注,也要把他们两家算上,所以,是要加两千万。
自然,这个数目各方都不是拿不出来。但是如果又输了呢?
这就像一个企业,投入了五百万的资金做开发,却竹篮打水,再要继续开发这个项目,还需要再投入两千万,如果继续投入必定能成功的话,想来大多数有能力的企业都会追加资金,但如果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的时候,又会怎么样?
特别是,因为前面的投入,造成了未来的一段时间,效益要缩减、开支却要大增的情况下,又有几个企业会再去冒险?
当然,冒险的企业也不是没有,过去参与这个赌局的,有七家,在最开始,也不是目前的这些人。
输一次,熬过一年还可以再来。
而如果输两次,那很可能,却是熬不过这一年的。
魏老六拿出两份生死状,那是腰不疼腿不酸,反正是赢来的,这一把输了也还有一条,还有一千七百万。
而张智功要是再拿出两千万,那未来,就不好过了,就像一个上亿资产的企业,他们能在不影响企业运转的情况下,随便随时抽出来的现金,一般也不出千万的。
张二少的话一出,就连他哥都有些惊讶。
"大哥,我求你,我用我的游艇汽车还有广州的房子做抵押,要是还不够,我……就当我借大哥的。"
张二少去年才利用全副身家买了艘游艇,差不多一百万美元,广州的房子也值个几百万,还有他的两辆汽车,加在一起,也差不多两千万了。但这些都是不动产,他是拿不出这么多现金的。
张智成皱了下眉:"你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