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很郁闷。"
林跃咬着苹果坐在医院的天台上嘟囔。
拉斯维加的天空不错,也许是因为四周是沙漠,也许是因为周围没有什么工厂,总之,天空可以说是碧蓝的,虽然空气炽热,但是对刚从空调房里出来的人来说,这种热,其实是有一种懒洋洋的舒服感的。
不过林跃此时并没有这种感觉,一是他身上穿的衣服也有点太多了,第二,也是他心情难得的不好。
"老子满喜欢散客的工作的,有吃有喝还有工资拿,凭什么就不让我做了?"
这就是他郁闷的原因,虽然没有签正式的合同,但自从他来到美国后,除了被丹尼奥关的那段时间外,就一直享受着顶级散客的待遇。
结果他受过一次伤之后,立刻就有一个人正经严肃的告诉他,这个待遇取消了。
"凯撒先生很感谢您为JA做的一切,不过他认为您现在已经不适合散客的工作了。这是凯撒先生让我转交的,希望您以后,一切顺利。"
让被转交的是一张支票,一千万美金。
因为太过惊讶,他当时只来得及问一句:"乐……唔,凯撒还好吗?"
"凯撒先生自然是好的。"
那人说完,就离开了,他当时还不能从床上爬起来,也没办法追上去问个详细,而从那以后,就再没JA的人出现过。
那场爆炸,他还算幸运。虽然肋骨断了几根,右腿也摔折了,但都不是什么永久性伤害,他养了两三个月,也差不多能自由行动了。
他在医院里住着,也没人来找他要医药费,也没人来打扰他。他住的是单间,和饭店的套房也没什么区别,病床大的像双人床,有电脑有电视,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有一帮年轻貌美的小护士。
他前一段大出风头,虽然后来突然消失了,但人们并没有很快的将他忘记。一帮小护士经常借着工作之便来找他聊天,仰慕的看着他。
不过他却一天比一天烦躁,无法对那些护士发泄,只有爬到这天台上仰望天空。
"乐乐,你说我这没断手,腿也养好了,为啥就不让我做散客了呢?"吃完苹果,他又一次嘟囔,而这一次,再没有人回答他了。
没有声音,没有丝毫的波动,他知道,他脑中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了。
他又坐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站起来,慢慢的走下楼,在路过楼层服务台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找护士借电话。那护士显然也是知道他的,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他的记忆力相当好,虽然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拨打这个号码了,但还是没有弄错。
"拉斯维加斯时报吗?麻烦找茱迪小姐。"
"茱迪?她已经辞职了。"
"辞职,为什么?"
"也许是要结婚吧,我不太清楚。"
"那么有什么办法能联系到她吗?"
"我不太清楚,我是新来的。"
那边说完,就挂了电话,林跃慢慢也将电话放了上去。
借他电话的护士明显看他心情不快,连忙问是怎么回事,一个劲儿的道是否需要帮忙。
"不用了,就是想找一个人,而总是找不到罢了。"
"女朋友吗?"
林跃笑了笑。
"哦,不要在意,找不到这一个,总会找到另外一个的。"
那个护士一边说一遍眨眼睛,林跃笑的更大声了:"如果我就想找这一个呢?"
"那也没有关系,现在找不到,总有一天能找到的嘛。"护士显然有些泄气,但还是以鼓励的口吻道,"你这么优秀,她一定会知道你的好的。"
"对对,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是很难找到的。"林跃摸着下巴,嘿嘿一笑,转头对那护士道,"爱玛,谢谢你,今天你真是太漂亮了。"
说完,他摆摆手,向自己的病房走去,爱玛在他背后道:"嘿,如果你真的找不到,可以回来找我啊,三十五岁以前我都等你。"
"好,如果到三十五岁我还找不到他,就回来找你。"
他的身影消失了,爱玛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用的是'他'而不是'她'吧,是我听错了,还是他说错了?"
JA的顶楼,卡洛斯正在向凯撒回报。他有些不解,为什么无论是丹尼奥还是凯撒都那么在意林跃,不过这并不是他应该关心的问题。
他拿着资料,但并不用去看,那一些东西他还记得住。
"林先生是在今天上午九点五十分离开的医院,搭乘出租车直接到了机场,他在机场用了午餐,然后乘坐下午两点三十的飞机。林先生的机票是在一个星期前预定的,目的地是马来西亚的首都吉隆坡。"
他说完,凯撒并没有马上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过去非常习惯的冰冷声音:"继续跟进。"
"是。"
已经没有事了,但没有吩咐,他也不能离开,只有站在那里,眼睛垂下,余光也不敢乱瞟。
在JA,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来这一楼层的,在过去,他也没有来过。据他所知,在他之前,只有林跃一个人被邀请上来过,但那还是在丹尼奥在的时候。
他知道,能被邀请来这一层,是他的荣幸,但同时,他更有压力。
"你的伤怎么样,全好了?"
"是的,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
那场爆炸,他离丹尼奥是相当近的,不过见机的快,身上又穿着防弹背心,当然最重要的是,丹尼奥的目标不是他们,在爆炸的前一刻,他是冲着林跃去的,也因此,他没有受到最直接的冲击。
自然,他的运气也是极好的,他有两个手下,就被炸死了,还有一个,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右腿。
而他,只是受了些外伤,不过在医院里养了一个月就能出来了,现在过了这么久,连疤痕都退的差不多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做的相当好。"
凯撒又道,他立刻道:"这是应该的。"
他说的很淡然,但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作为JA保全的负责人,他也是众多势力拉拢的对象。在凯撒在的时候,其他人都是试探一下,见他不为所动也就罢了。他们都知道不可能,凯撒不会放一个不忠心的人在那个位置上。
而当凯撒离去,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洪门人拉拢他,用的是金钱和关系——他有一半的中国血统。
琼斯拉拢他,用的是更多的金钱。
所有人都认为他被他们拉拢了,连丹尼奥都认为他是忠于他的。他也的确是忠于丹尼奥,在凯撒出事后,就是他负责将丹尼奥从牢里带出来的,也是他和其他几个经理连同律师在第一时间将丹尼奥推在那个位置的。
林跃和花胡子的那次见面,也是在丹尼奥同意了之后,他才联络的。
如果林跃的那封信不出现,他也会一直听从于丹尼奥的。
但是,他之所以会听从丹尼奥,也不过是因为凯撒当初的吩咐罢了。说不上太忠心,不过是习惯,在他被凯撒从黑市拳上带出来后,一些东西已经成了习惯。
凯撒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卡洛斯需要什么,也知道他不需要什么。
"你出去吧,马来西亚那边,没有事情的话,每星期向我汇报一次。"
"是。"
卡洛斯向外面走,又被叫住了。
"把报告留下来。"
卡洛斯脸上有一丝惊诧,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他将报告放在凯撒的桌子上,然后转身离开。
大门关上后,凯撒丢下手中的门,停了一会儿,将报告拿在手中,里面的东西和卡洛斯所说的一样,但他还是一字一句的看完了。
在看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波动,就如同看任何一个报告似的,看完后,他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
将那份报告放在书架中,他继续先前的工作,虽然已经过了三个月,但因为前一段太乱了,一些事情他也不能马上下手。
"乐乐乐乐,你说这是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这个词的意思不应该是监控吗?为什么用到这里就是探查了?虽然说监控和探查在某种意思上是有相同点的,但真的说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为什么要这样用?如果这样用会不会给人不好的印象,这到底……"
"就是这样用的,没有为什么。"
当声音出来后,他才知道自己又一次的下意识的回答,他的笔微微的一停,然后再次继续。
他没有抬头,没有发问,更没有站起身去查看。他知道,那个人已经在另一个国家了,他知道,那个人不会再烦他了。
他什么都知道。
"十月八日,林先生在云顶山庄住了下来。"
"十月十五日,林先生再次输了一万令吉,七天来,林先生已经输了七万。"
"十月三十日,林先生在夜总会找到一个工作。"
"林先生每周到云顶山庄赌一天。"
"十二月十一日,林先生在1/2令吉的桌子上和人对局,输了一百四十五令吉。"
"一月六日,林先生在夜总会升为领班,每月月薪八百令吉,小费大概在五百到七百令吉之间。"
"一月十四日,林先生在4/8的桌子上和人对局,输了六十八令吉。"
……
报告很规律的每星期一次出现在他的桌子上,而当有什么特别变化的时候,那么当天就会多出一份。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变化,不过是林跃找到了工作,林跃惹了点麻烦,不过已经处理了,真不算什么大事,但卡洛斯每次都会提交,他也不会多说什么,于是这一天,他的桌子上又多了一份报告:"林跃在云顶遇到浩然山庄的张智功,两人相谈愉快,共同吃了午餐,并一起返程回到吉隆坡。"
凯撒盯着这份报告看了半天,而事实上,林跃和张智功的交谈实在说不上相谈愉快。
在山顶碰到张智功,林跃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兴高采烈的打了招呼:"二少好巧啊,不过,恩,也说不上巧,这里的赌场也是满有名的,二少今天手气怎么样?"
"我不是来赌的。"
"哦,那就是来玩的了,你看着温暖如春的,咱穿单袖也没问题,真是避寒的好地方啊。"
"我是来找你的。"
"二少真是神通广大。"
"一起吃个饭吧。"
"好啊。"
林跃没有推辞,在吃饭的过程中,他也是有什么答什么,顺带还问了张智成小刘等一干人的情况,并表达了自己的问候。但是一吃完饭,他就又回到了赌场,在其后的四个小时内,都没有怎么搭理张智功。
一直到下午六点,他准时起身,换了筹码之后,就出了赌场。
"一起去吃个晚饭吧。"
林跃抓抓头:"好吧,二少请客,我当然没意见。"
张智功这一次没有玩小资,反而在唐人街找了家中国餐厅,点了四凉四热,最后又要了两盘饺子。
"知道我为什么要饺子吗?"
林跃笑了:"二少,怎么说,这里也是咱们华人的聚集地之一,快过年了呗。"
"不是快过年了,而是已经过年了,今天是大年三十。"
"哦,新年快乐。"
林跃对他举杯,张智功也喝了,然后道:"林跃,你为什么不回去?"
"二少是让我回中国吗?"
"是因为我吗?你怕我再关着你?如果我说不会,你信不信?"
"我信。"
张智功突然郁闷了,他本来准备了一大堆慷慨激昂的说辞,就准备怎么说服林跃了,哪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他备受打击。不过他立刻就调整了过来:"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林跃歪歪头:"我为什么要回去呢?"
"你,那是你的家,你不总说你最恋家的吗?那里有你的房子,有你熟悉的一切,有你……还有你爸。你爸最近挺好的,生意做的不错,也很少喝酒了,但是,你不应该回去看看他吗?"
"谢谢二少。"林跃笑着又敬了他一杯,"谢谢二少代我照顾他。"
张智功有些郁闷的又喝了一杯,然后道:"也不是我照顾他,他资金充裕,自然有人愿意和他合伙,没有我,也有别人。"
"唔,这么说,我以后不用给他寄钱了。"
林跃想了想,仿佛捡到了什么便宜似的笑了起来。张智功看着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但他也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实在太酸,太不容易出口。
"二少,你没看出来吗?我和过去,已经不一样了。"